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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雪满沧京 / 第十四章 西窗烛

第十四章 西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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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鹤将姜禾放到了牛车上,底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裙摆凌乱散开。
  这时,他才注意到姜禾竟穿了一条苍色襦裙,裙摆之上还有枯黄丝线勾出的银杏图样。
  “今日可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荀鹤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似乎已是许久不曾见你穿裙子了。”
  姜禾轻轻点了点头,“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最是喜欢我穿裙子了。”
  荀鹤抿了抿唇,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姜禾。
  “那早些去金山寺治完伤,我便送你去见那个人吧?”
  还未等姜禾说话,荀鹤已撩着袍子坐在了牛车前,甩着鞭子,晃晃悠悠地赶着牛车往前走去,“你与那人约在了何处见面?”
  “就在金山寺里。”
  “哦,是吗?那还挺巧的。”
  姜禾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老牛哞哞地叫着,慢吞吞地带着姜禾两人往金山寺行去。
  牛车虽慢,但却胜在稳当。行至金山寺门口时,姜禾感觉自己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当她正欲自行下车时,荀鹤却忽地抬手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姜禾先是一愣,忙道,“小公爷,卑职现下已能自行……”
  “右腿到底还是中了一箭的,从门口走到厢房,保不准还会加剧伤口。”荀鹤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不是说一会儿还要赶着去见人吗?还是快些治疗伤口的好。”
  姜禾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笑着低低地同荀鹤道了一声谢。
  荀鹤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停了一息,又开口道,“你与那人约了何时见面?若是已到了时辰,不如我叫人去把他请过来见你吧?”
  “毕竟你身上还受着伤,能少走一段是一段,现下最好多多卧床休息。”
  姜禾摇了摇头,“卑职多谢小公爷好意……只不过,还是得我亲自去见才行。”
  荀鹤应了一声好,也不再多说什么。
  今日天色本就阴沉,才刚入卯时不久,屋里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荀鹤微微弯着身子,挑了挑灯芯,屋子里瞬间亮了许多。
  荀鹤放下挑针,挽着袖子走到姜禾身边,低声问道,“还坐的住么?”
  姜禾点点头。
  荀鹤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金疮药,轻声道,“还有最后一处了,再坚持一下。”
  “好。”
  “把头抬起来。”
  姜禾照做。
  荀鹤低头,仔细地清理起她的伤口来。
  许是离得近了,荀鹤的呼吸声安静得在她的耳边响起,似有若无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微微酥麻,还有些发痒。
  姜禾下意识地侧头避了避,缩起脖子。
  荀鹤立马便停了手,抬眼朝着她看了过来,“可是弄疼你了?”
  姜禾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荀鹤看到她的脸颊上泛着粉色,又看到她的耳垂愈发的红艳,他忽地皱了皱眉。
  “莫不是开始烧了?”
  他朝着姜禾凑近了些,姜禾下意识又往后一缩。
  直到退无可退,荀鹤的一只手正好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过转瞬,荀鹤便松开了手,放到姜禾的后枕骨上,微微拉近她,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荀鹤的眸子黑沉沉的,烛光暖黄,在他的眼里微微摇曳。
  他的呼吸声再次在耳边清晰响起,与她的呼吸,轻轻纠缠在了一起。
  姜禾蓦地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屋子里的烛火微微跳了跳,发出了噗呲的声响。
  姜禾倏忽回神,猛地抬手推开了荀鹤,长吸了一口气。
  她不敢抬头去看荀鹤,说话结巴道,“我,我没发烧,没发烧,劳小公爷担心了。”
  荀鹤此时也有些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了。
  以前,他也是这般替她试温的。
  只是当初两人也都还年幼,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看着姜禾红透的脸,荀鹤觉得自己的耳尖有些发烫。
  他转开了眼睛,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我……”
  “我……”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只是这次荀鹤垂着眼,闭上了嘴巴。
  姜禾最先稳住了情绪,她抬眼看向荀鹤,笑了笑道,“今日给小公爷添麻烦了。”
  “还剩下一些包扎我自己来就行,不麻烦小公爷了。”
  荀鹤很想说他并不麻烦。
  可是当他抬眼看到姜禾垂着眼领口微敞之时,他忽地觉得自己的耳尖更烫了。
  他把纱布递到了姜禾手里,交待了一句,“我就在外头,有事就叫我。”
  说完,他便脚步匆匆地从厢房离开。
  姜禾看着荀鹤强自镇定地离开,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笑了片刻,姜禾抬手轻轻覆在自己的额头上,微微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还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柏子香。
  清雅隽永,却又教人心头莫名欢喜。
  荀鹤出了门,吹了好一会儿风后,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风雪吹来,走廊檐下的灯笼在不停打着转儿,烛火明灭不定。
  荀鹤回头,屋子里的烛火将姜禾的侧影拉扯在窗户上。
  她微微仰着头,抬手将纱布慢慢裹在自己的颈项上。那一头散开的如瀑长发被她随意拢在一侧,一绺碎发凌乱落下黏在她挺秀小巧的鼻尖上微微晃动。
  荀鹤双手抱臂,倚在走廊的柱子上,静静地看着窗户上的那道瘦长的剪影。
  看了许久,他慢慢勾起了嘴角。笑意爬上眼底,将眉眼的凛冽都化去了几分。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丝细微响动。
  荀鹤转身看去,便看到木樨一手提着一杆黑金枪,另一只手挽着一件披风立在走廊的台阶下。
  “木樨见过小公爷。”
  荀鹤微微侧挪了一步,挡在了窗前,他背手身后清了清嗓子道,“何事?”
  “京兆府尹杜大人,兵部尚书周大人及温相现下正在府中等您,似乎是想要聊一聊关于这次林胡细作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另外,你让府里小厨房再多备些点心,如今都入夜了,只怕几位大人还未用饭呢。”
  “是,属下明白。”
  荀鹤又看了一眼木樨手中的长枪,皱眉问道,“这长枪又是哪儿来的?”
  “回小公爷的话,这是属下刚刚在姜司吏被劫持的那辆马车里找到的。”
  “是么?”荀鹤朝他招了招手,“拿过来让我看看。”
  “是。”
  直到木樨带着枪走近了些,荀鹤这才看清那杆枪的全貌。
  他微微一愣。
  这杆枪不是……
  他身后的那扇门发出吱呀声响,昏黄烛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洒了一地。
  荀鹤愣怔回头。
  不知何时姜禾已经站在了门口,倚着门,安静地站在那里。
  良久,荀鹤看到姜禾朝他轻轻笑了笑,她的声音随之响起。
  “多谢小公爷替卑职找回了亡父的长枪……卑职本还想着明日一早便去把枪取回来呢。”
  亡父的长枪……吗?
  荀鹤抿了抿唇角,看了姜禾一眼,“听说关于两年前青州一役,当时青州长宁军死伤惨重,姜家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被付之一炬……”
  “嗯,基本都没有留下了。”姜禾点头道,“只剩下一个断了的枪头和一截枪身。”
  “当时也是周伯伯费了好些功夫,辗转托人帮我带回来的。”
  “说是想要给我留个念想。”
  “前些日子刚修好,所以想着今日上山同父亲他们说一声。”
  同父亲他们说一声?难道阿禾口中相约之人是……
  荀鹤微微一愣。
  边说着,姜禾边又低头扯了扯身上的裙子,笑了起来,“父亲总说我没个小娘子的样子,所以今日才特地换了一套裙子上山见他的,只是没想到……”
  荀鹤顺着姜禾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这套裙子着实有些破烂不堪,一只袖子松松垮垮地垂着,还断了半截。
  他一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上唇轻声咳了咳。
  说起来,这条裙子变成现在这样似乎也有一些他的功劳。
  那半截断袖,似乎现在还在他的怀里。
  姜禾耸了耸肩,抬头正欲说些什么,忽地感觉眼前一暗,柏子香味渐浓。
  下一息,她感到自己肩头一重,荀鹤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
  “把头抬起来。”
  她怔怔抬头,荀鹤微侧低着头,替她系上了披风的带子。
  “好了。”荀鹤抬头看向姜禾,忽地朝她挤挤眼,挑眉笑了起来,“这样勉强遮住了,姜伯父应当也不会太生气。”
  姜禾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那个时候,两人贪玩,谁都没带,便偷偷跑来东郊的金山寺游玩。结果爬山的时候,她有一步没走稳,从斜坡滑了下去,衫裙自然也同今日这般被划得破烂。
  当时,她都急哭了。祖母严厉,要是让她发现自己偷跑出去,必定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那时,荀鹤也是用披风这般将她紧紧裹住,跟她说,放心吧,遮住了,到时回去天色也有些暗了,你祖母一定发现不了了的。
  想到这儿,姜禾忽地抿唇笑了起来。
  荀鹤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姜禾收了笑,嗔了他一眼,道,“也怪我当初年幼无知,竟当真信了你这厮的话。”
  荀鹤微微一怔,好一会儿,他似才记起是何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讲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姜禾忍了又忍,最终噗嗤一声也笑了起来。
  两人看着对方笑了好一会儿,一直笑到姜禾捂着伤口嘶嘶了两声。
  荀鹤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还行,最后我俩谁也没逃掉,都被打了一顿。”
  “你还有脸说?”
  姜禾佯装生气,鼓起脸又瞪了荀鹤一眼。
  荀鹤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笑声清朗如月,恰如年少。
  院子大树上的积雪倏忽滑落了一大片,簌簌雪声,竟还教人听出了几分茸茸暖意。
  “一会儿我便要赶下山去了,怕是不能陪你一起去上支香了,麻烦你同伯父他们说一声,过几日我再去看他们。”
  姜禾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小公爷您也不用特意……”
  “那还是要的。”荀鹤笑着开口打断了姜禾的话,“你今日受的伤,想必也还需要一些日子恢复。明日一早,我会替你去五成兵马司请个假,你便安心在家中休养。”
  “不过……”荀鹤的声音微微停顿,他看着姜禾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一会儿你就这样去见他们吗?”
  姜禾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出门是用簪子束起的,只不过被那林胡细作一抓,都散开了。”
  “不过问题不大,我一会儿再找根绳子束起来就好。”
  荀鹤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低下头在自己的怀中掏了掏。
  姜禾有些疑惑地看着荀鹤,只是下一息,便看到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红珊瑚秀珠的发簪。
  是那日在夜市上她帮他挑的簪子。
  荀鹤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我这里还有一支簪子。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吧。”
  还未待姜禾反应,荀鹤已经把簪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姜禾微怔,喃喃道,“这簪子不是你……”
  荀鹤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明日一早,我再来接你下山,今夜你也早些休息。”
  “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姜禾反应,荀鹤便转身匆匆走进了风雪里。木樨见状,也朝着姜禾行了一礼,将长枪留在长廊下后,跟着荀鹤一道离开了。
  夜色逐渐深浓,风雪不知何时又密了几分,檐下的红灯笼摇摇晃晃。
  荀鹤的身影逐渐隐没于风雪夜色之中,努力看去才能看清一袭衣角在恣意翻飞。
  姜禾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清一点身影后,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微微低头看向手中的那支簪子。
  簪首的红梅微微含苞,烛光朦胧,衬得这抹红色也更加热烈。
  姜禾的心口微微一窒。
  看了好半晌,她忽地攥紧了手中的那支发簪,闭眼靠在了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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