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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荀鹤的声音。
虽然也知道此情此景之下不该有这种念头，可姜禾还是有些感慨。
缘分这东西真奇妙。
毕竟前些日子，她数次路过京兆府，却愣是一面都不曾见到荀小公爷。
她身后那林胡人又把刀往她脖子上压了压，刺痛感再次传来。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林胡人冷冷一笑，“刚刚你们可都是停下来了呢。”
姜禾许久都不曾听到荀鹤说话，直到林胡人等不及又拿刀往她脖子上试探着压了压，荀鹤的声音才淡淡响起。
“好，让你走，但前提是必须把人交出来。”
姜禾微微一皱眉。
林胡人听闻此言冷冷一笑，“我不信。”
“给我一匹马，我要带着这个小娘子一起走。”
这次荀鹤回得很快，声音愈发冰冷，“这不可能。”
“呵，可不可能的，现在也不是由你荀小公爷说了算的。”
忽然，姜禾隐约听到头顶有细微的声响传来，似是有人躲在树间，随时准备动手。
“这里可是大胤，难道还由你这个林胡人说了算么？”
荀鹤带着冷笑的声音刚刚落下，头顶的树叶便纷乱摇动起来。
薄薄积雪簌簌落下，林胡人猛地再次拖动姜禾的方向，挡在了他的身前，也挡在了从树上射来的那枚羽箭前面。
林胡人的力气很大，又狠狠压住了姜禾的膝盖，一时之间她根本无法闪躲。
眼看着那枚羽箭离她越来越近，姜禾猛地抬肘袭向那林胡人的颔面。
林胡人一时没有防备，在猛击之下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只是抓着姜禾头发的那只手却并未松开。
姜禾被拉得一个踉跄，那枚羽箭擦过她的手臂，落在了车前横木上。
只是还没等她喘过一口气，利刃擦破空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刀出鞘，宛如鹤唳，清亮而森然。
姜禾微微侧头看去，只见树上又是三箭齐发朝着他们而来，而林胡人身后荀鹤也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刀锋未至，但刀上的杀气已经凉得她头皮有些发麻。
这次林胡人来不及再把姜禾再次挡在他身前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胡人松开手，又猛地一脚作势要把姜禾踢向荀鹤，荀鹤身形下意识微微一滞。
趁着这个空隙，那林胡人身子微微一歪，躲过一箭后，横劈一刀斩断一箭，又让姜禾替他受了一箭。
此时，荀鹤已然提刀欺身上前，林胡人一手拽过姜禾，另一手举刀硬生生吃下荀鹤一击。
姜禾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荀鹤，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荀鹤抿唇，身形似受到撞击，微微偏开了三分。
借着这个机会，林胡人抬刀又朝着荀鹤横劈而去，荀鹤不得不抬刀格挡。
两刀相击之下，两人皆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趁此，林胡人带着姜禾直接跃上了车厢前的骏马。
那拉着马的缰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割断，林胡人抬刀往后猛地一下扎在马屁股上。
马匹吃痛嘶鸣了起来，扬蹄朝着前方猛地冲了出去！
荀鹤只来得及抬手一抓，嘶啦一声，姜禾半截衣袖断在了他的手里。
原本堵在前方的那些侍卫本想迎上去，但因林胡人拿姜禾挡在前面，犹豫了一下而被一刀毙命！
原本完美的包围圈，也因此被林胡人冲破了一个缺口。
荀鹤翻身上马，青霜嘶鸣了一声，也扬蹄追了出去。
他扬声道，“都给我追！抓到生死不论！”
“是！”
瞧着荀鹤再次扬马追来，林胡人再次往马匹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
马匹的速度愈发地快了，姜禾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
之前替林胡人受的那一箭正好落在她的右腿上，疼得她一时无法动弹。上马后，那林胡人怕她乱动，抬手又用刀柄重重狠击了她的头部一下。
姜禾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着黑。
她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若是真把这个林胡人逼急了，他未必不会选择当场自尽。
能这般被荀鹤他们追赶……想来这个人的身份也必定不简单。
若是为了救下她，而浪费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的话……也太不值当了些。
所以她选择让荀鹤相信她，相信即使林胡人把她带走，她也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现下眼前时不时就会发黑……
姜禾咬了咬牙，闭眼稳了稳心神。
……还是速战速决吧。
姜禾微微偏头看向马匹前方。
林胡人生于白水，长在黑山。据说林胡一族的孩子便能自如地骑马在山林之间奔跑嬉戏。
如今这林胡人特意选在山林里，想来也是因为此处对于他而言，更熟悉也更容易逃出生天。
现下，也不过是因为青霜是匹难得的良驹，才能让荀鹤一直紧紧咬在林胡人身后。
而荀鹤的身后，又拉开好长一段距离才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姜禾忍痛皱着眉，陷入沉思。
如今要想留住这个林胡人，首先就必须要把他拉下马来，这样荀鹤能追上的几率便会大上许多。
若只是拉下马，她倒是有很多个法子可以带着那林胡人一道滚下去。
但是，那林胡人手里还有一把刀。若真一起滚下了马去，他一定也会顺势给她一刀的。
虽然这个林胡人很重要……但现在她还不能死。
荀鹤离他们还有好些距离，现下把这林胡人拉下马，只怕到时也不过是白白搭上她的一条命。
她还得再想个法子。
姜禾微微撇头，再次往前看去。
从她这个位置看过去，再往前几里，路径窄了许多，左侧山林骤减，视线也开阔了几分。
那里应当有个山坡。
若是她带着这个林胡人一道滚下山坡……
姜禾的眼睛微微一亮。
是了，滚下马的位置若是在山坡，一来身形更难稳住，便是两人同时滚下去，那林胡人只怕会自顾不暇，这样她活命的机会也能大些；二来她再拖延一些时间，这样的话，应该也足够让荀鹤先一步追上来了。
只要落了地，荀鹤手中的那柄刀就一定不会让这林胡人再有机会跑掉的。
林胡人很快便带着她一道上了那山路小径。
姜禾一边打量着这个山坡的情况，一边观察着荀鹤的位置。直到荀鹤出现在这条小径上时，姜禾微微屏息，猛地抬起上半身，用后脑勺击打在这个林胡人的下巴上。
林胡人一时不防，痛得身子微微蜷起，但很快他便稳住了身形。
他用林胡语咒骂了一句，抬手用刀柄再次击打在了姜禾的头上。
姜禾的眼前倏忽发黑，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音。
只是下一息，她凭着感觉闭眼咬牙再次出拳，一拳猛击在了林胡人的腹部，又趁着他弯腰之际再一拳挥出，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生死攸关之际，姜禾打出的每一拳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林胡人显然并没有料到姜禾的反抗会这么激烈，他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微微一松。
趁着这个机会，姜禾再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林胡人撞了过去。
林胡人一时之间也难以再稳住身形，滚下马时，最后抓过姜禾的领口，带着她双双滚下了山坡。
背阴的山坡上，树木并不茂盛，反倒还是积雪更多些。地上树间攒起的积雪，一定程度上也替姜禾缓冲卸去了一部分的力道。
她感到自己转得天昏地暗，眼前一阵发黑一阵发白。
刚刚被林胡人拽下马时，她又用左膝盖狠狠踹了他一下。林胡人吃痛，骂骂咧咧地松开了她，两人各自滚了下去。
刚开始，她还细心听着那林胡人的位置，想着一会儿更方便抓他。
只是很快，随着她的身体不管撞上树干，硌过碎石，那疼痛感磨得她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了。
直到她的后腰重重撞上一颗很粗的树干后，才勉强止住了身形。
树上的积雪簌簌坠落。
姜禾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腥甜。
“阿禾！……阿禾！”
荀鹤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响起，遥遥传来，有些朦胧。
姜禾很想应一声，可是她似乎发不出声音。
她努力地半撑起身子，想用手把自己身上的雪拨开。
另外也有一双手正替她拨着积雪，姜禾感到眼前似乎亮堂了起来。视线还有些模糊，为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缥缈的暖意，也包括荀鹤的声音。
“阿禾……阿禾？”
这次，荀鹤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
清雅的柏子香混着皑雪的水气凝在她的鼻头。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从荀鹤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无措和紧张。
荀鹤这个人向来都是直白又冷清的。
从小到大，作为一个能用拳头就绝不用嘴巴的人，除了怼她的时候字字珠玑，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安静如鸡。
就是她出门被人欺负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甚至还要嘲笑她一句武艺不精。
只是每次还没等她生的气消下去，她便总能听到身边人在说又有哪家公子被人头上套了麻袋，拖进巷子里胖揍了一顿。
而这位公子，大多碰巧便是欺负她的那位。
她虽然从不曾问过荀鹤，但在某家郎君遭人黑手后的第二日，荀鹤一定会趴在她院子的墙头问她今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是故，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每次只要有他在，她总会有些莫名的安心。
这般想着，姜禾身子微微往前一晃。
荀鹤抬手扶了她一把，姜禾抬手一把揪住了荀鹤的衣领。
“那个林胡人……他，下面，他，快去追……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