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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禾握着刀柄的小指莫名一抽,瞳孔微缩。
荀鹤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道,“阿禾,今夜我去姜府了,只是……”
剩下的话,荀鹤没有说出口,屋子里忽地便静了下来。
桌子上的烛火晃了晃,发出轻微爆破的声音,屋子里似乎又暗了一些。
姜禾回过神来。
她走过荀鹤身边,拿起桌子上的挑针拨了拨烛芯。
屋子里又亮堂了起来。
姜禾放下挑针,站在桌边朝着荀鹤笑了笑。
昏黄的烛光柔柔打亮了她半边侧脸,此时她又笑着,眉眼弯弯,衬得她原本明艳昳丽的眉眼也温软了几分。
“只是看到那里变成了林府,是吗?”姜禾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两年前姜家差点没能守住青州城,所以被圣上捋了封号,自然也把宅子收回去了。”
荀鹤皱眉看向她,“我在西州不曾收到过青州城破的军报,想来最终姜伯父他们应当是守住了青州城吧?”
“嗯,守住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那为何姜家还会被……”荀鹤停了停,又开口道,“姜伯父,还有姜大哥,他们还好吗?”
姜禾看着荀鹤的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身子松松垮垮地倚在桌子边,抓着刀柄的手背青筋却微微凸起。
许久,姜禾似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重新在屋子里响起,很平静。
“因为朝中有人怀疑他们通敌,所以才会导致林胡人破城,差点丢了青州。”
“全靠兵部尚书周大人四处游走,才帮姜家洗清了罪名,我也才得以保下一条命。”
“他们说,姜家虽然最后守住了青州城,但却差点让大胤的北境失守。功过相抵,便捋去了姜家的封号。”
“不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也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帝都之中找到了一份糊口的差事,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姜禾顿了顿,抬起头朝着荀鹤微微一笑,“……不过都是些琐事,倒是难为小公爷听卑职胡扯浪费时间。”
荀鹤看着姜禾,没有说话。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豆大的烛火微微跳动着,仿若寂静雪夜里亮起的那一盏昏黄灯烛,让人心口没来由地微微一暖。
视线略略有些模糊,姜禾睁大眼睛,努力眨了眨。
她笑着站直身子,朝荀鹤温声道,“那卑职便不打扰小公爷休息了。冬日夜凉,还请小公爷早些洗漱歇息吧。”
说罢,她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只是她才刚踏出一步,便有人猛地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臂。
力道之大,疼得她忍不住便红了眼尾。
许久,姜禾听到荀鹤的声音在身侧沉沉响起——
“你啊,还真是一点没变……明明都已经难过到站立不稳了,却还一定要笑给别人看。”
姜禾眨了眨眼睛,可是眼前的视线却始终模糊。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一夜之间,帝都沧京便积起了一地厚雪,整座城仿佛都静谧了三分。
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这雪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墙头落了几只小雀儿,叽叽喳喳地。一只三花猫从树上猛地跃下,小雀儿扑腾着翅膀惊起,猫儿喵喵叫了几声,便又从墙沿跃下,留下一串梅花印远去。
姜禾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昨夜,她挣脱开了荀鹤的手,从那个屋子落荒而逃后,她便一直坐在这个空屋子里。
三年未见,她也不晓得为什么看着荀鹤的那双眼睛,便忍不住将所有都和盘托出,也忍不住红了眼。
三年前,荀国公府托人来上门提亲,若说她心中毫无欢喜,那肯定是骗人的。
鲜衣怒马少年郎。
那个在帝都阳光下笑得恣意又明亮的少年,又有哪家姑娘会不喜欢呢?
只是……他们姜家到了她这一辈人丁稀薄,便是她也是随时都要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青州姜氏总要站到最后一人,以报皇恩。
这是姜家祖训,也一定是父亲对她和哥哥的期望。
她不想辜负父亲对她的期望,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所以她想了整整一夜后,便让母亲拒绝了荀国公府的提亲。
姜禾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两年前,父兄惨死,姜家覆灭。
林胡人踩着他们姜家人的尸骨从容退去。
如今,姜家只剩下她一人了。
那青州城,她也是必定要回去的。
那杆姜家的枪,她也必定会代替她的父兄重新握起。
淡水阳光爬过窗柩,落在了她的身上,姜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也罢,不该她肖想的东西,她又何须多虑?
该她握起的枪,她该用力握住才是。
院子门口发生响动,姜禾推门走了出去。其他司吏看到她熬红的双眼,吓了一跳,纷纷劝她早些回去休息。
姜禾笑着应承了几句,便朝着荀鹤昨晚落脚的屋子走去。此时,荀鹤已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衣着整齐。
姜禾感叹地笑了一声。
不论认识多少年,荀鹤这人但凡有点条件,他也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姜禾的笑声引起了荀鹤的注意。
他扭头看向姜禾,姜禾笑着朝他恭敬行了一礼。
“昨夜是卑职鬼迷了心窍,该向小公爷赔个不是。”边说着,姜禾边把那块玉佩放到了屋里的桌子上,“这块玉佩当年送给小公爷了,便自然没有再向小公爷收一次钱的道理。”
“卑职瞧这块玉佩棱角已十分润泽,想来小公爷也时常放在手中把玩。”
“能得小公爷喜欢,卑职也不甚喜之。”
说着,姜禾再次朝着荀鹤施了一礼,略带歉意道,“昨夜的事情,还请小公爷原谅则个。”
荀鹤微微一愣。
眼前的姜禾脸上带着客套还有些小心的笑容,每一句话都说的恭敬……却疏远。
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他已在别人身上见过无数回。
那是以往他作为小公爷与其他人说话的感觉。
只是如今出现在姜禾的身上……让他非常地不舒服。
荀鹤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道,“你的眼睛……”
“昨夜想起一些旧事,故不曾睡好,早早地又被野猫儿给吵醒了。”姜禾又朝着荀鹤笑了笑,再次恭敬道,“还请小公爷在这儿稍候片刻,卑职这就去长公主府通传。”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荀鹤顿了顿,沉吟片刻,又开口道,“你最近……”
姜禾垂下眼,侧开了半边身子,抬手施礼道,“那还请小公爷路上小心。”
荀鹤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嗓子里。
他看了姜禾好半晌,最终还是甩着袖子提刀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旁边有司吏见着荀鹤脸色有些不虞地走出去,不由替姜禾捏了把汗。姜禾笑笑,也不多言,与交班的人交代完事情后,便也拎着刀离开了。
出得五城兵马司大门,姜禾随意找了个摊子用了几口早食,便朝着城西的一家打铁铺子走去。
铺子里的伙计正在收拾着,铺面的门板还未完全卸完。
瞧见姜禾进门,其中一个伙计便上前应了一声,“姜司吏,您来这么早啊。”
姜禾笑着回道,“昨夜我在巡夜,故刚交完班便过来了。”
伙计点点头,便引着姜禾往后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嘴里说道,“本以为姜司吏您昨日便会过来取枪,师傅昨日等了您好久。”
姜禾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伙计带着姜禾一直走到后院的一个小里间才停下来。他从身上取下一串钥匙,翻找了一会儿,才打开了屋门。
屋里很暗,窗边的帘子全部拉着,阳光顺着缝隙钻了进来,落在了屋子正中的那柄长枪之上。
黑色鎏金的枪头之下,红缨张扬,黑色的枪杆质朴,只是已有多处地方似掉了漆。
姜禾往里走了几步,伸手慢慢抚摸枪杆,神情有些怀念。
忽然,屋子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伙计的声音响起,“师傅。”
姜禾转身,便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铁匠背着手站在屋子门口。
“楼爷爷。”姜禾轻声唤道。
老铁匠轻轻嗯了一声,也抬步走了进来。他走到姜禾身边,看着这枪杆好一会儿,沉沉叹了口气。
“从你爷爷那会儿开始,你们姜家人的枪便都是在我这儿打的。小时候,你跟着你父亲一起来的时候,才豆丁儿点大。如今,也都已经出落得这么高挑了啊。”
姜禾轻轻笑了笑,“楼爷爷,我过些时日再来取枪,便烦劳您再替我保管几日。”
“好。”
“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姜禾抬步朝外走去。就在她刚迈过门槛时,老铁匠的声音低低响起。
“姜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还要再回那里去送死吗?”
姜禾停步。
“送死?”她转头看向老铁匠,莞尔一笑,“不,我当然不是去送死的。”
“我是去杀那林胡人的。”
姜禾看着老铁匠,嘴角微微翘起,神情平静却隐隐带着骄傲。
“我青州姜氏一门,人人皆为将,人人皆可战。”
“我,姜禾,也定会追随我父兄的步伐,用手中的这杆长枪杀穿那群林胡狗贼,护我大胤北境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