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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程易听到这里眉头一挑：“一百二一方的沙，可能不太靠谱吧，再怎么也得一百五，不然这个工程质量怎么保证。”
伍哥听到这句话淡淡一笑：“质检员说质量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了，这项目没什么利润啊，我们不在能有操作空间的地方想办法，那我们就等于是白忙活。”
“但是这个一百二和一白七的差距会不会太大了？那种沙子一铺出去，以后的路面养护基本就是烂摊子了。”杨程易继续提出异议。
“嘿，小杨，以后路面养护，那也是我们接啊，这路烂的越快，路面越需要养，我们才越有的赚。再说你以前搞的什么充电站什么公园什么的，你没压过价？”伍哥轻蔑的看了杨程易一眼。
“肯定得压，那公园预算是给的一百五，我跟供应商把一百五的谈成一百四十六。”杨程易淡淡回答。
“哈哈哈哈。”伍哥大笑起来：“那你赚什么钱，你那些项目如果交给我，至少个个利润都是你的两倍，操作得当的话是你的三倍甚至四倍都有可能。”
杨程易轻叹一口气，长长了闭了一会眼皮。这或许就是别人一个项目就盆满钵满，而自己几个项目都还只能解决温饱的原因吧。他没去再思考会不会有报应之类的问题了，因为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以前一直到处宣扬的这个说法了。
可能单纯只是，苍天不公，视众生为鱼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吧。
不过杨程易也依旧无所谓了，他的目标完全不是为了还要赚钱，只是为了有个事情能让时间过的快点，能让自己注意力分散点，能让自己继续活着。
而这个能让自己继续活着事情，只要不再让自己生出新的愧疚，就够了。
“伍哥，那材料这方面我就不帮忙了，我还是就负责施工队，还有最后的路灯了。”杨程易等伍哥笑完了，才开口说话：“其他材料偷减出来的利润我不要，我就拿这两块我该拿的就行。”
“小杨你这么说就每意思了，我这是在教你怎么挣钱。”伍哥听到杨程易这么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其实杨程易看得出来，可能他的心里这个时候正乐开了花。
“伍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以前只是觉得做了太多亏心事了，以后只想让自己心不再那么累了，我没有跟你赌气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家里也不是很穷。”杨程易顺着伍哥的虚伪说了下去。
伍哥听到这句话，好像又不生气了，拍拍自己的头说：“也是，你公子哥嘛，就来体验下生活，然后挣点零花钱，哪儿像我们这种，一大家子指着我养的，哈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材料都出来了，你就调施工队过来，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享福等钱到账了。”
杨程易也配合伍哥笑了笑：“我想盯着施工队完工。”
杨程易退出了材料商讨后，倒也清闲了下来，查了查附近有什么玩的，然后坐上大巴，去了新店子景区。
网上说新店子景区是四川省三国文化旅游线路要素整合工程重点打造的景区之一，但是杨程易完全没感受到任何的三国文化，他本以来这儿会是一个像剑门关，或者明月峡之类的古风景区，但是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大片的天主教文化景观。
杨程易笑笑，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那些怀疑人生，质疑社会的岁月，想起自己那个认为如今乱象丛生，金钱至上主义的形成，是因为民族没有信仰的观点。现在他倒是看开了，不过是人各有志，而这种志向还是能够传染的，近朱者不一定赤，但是近墨者一定会黑。
再往前，是一片苍翠茂密的原始森林，杨程易步入其中，仿佛又想起年少时那个活佛给自己的批语。当年想起时还会去揣摩，还会去疑虑，但是现在杨程易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天塌地陷都能岿然不动的感觉，因为孑身一人，自然无畏无惧。
穿过这片森林，杨程易心中有点暗暗可惜，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原始森林中理论上应该有的各种小动物。再往前又是一片很大的草原，或者说是很大一片花海吧，花海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黄苷菊，他忽然想起三月来，不知道如果三月来到这里，会不会很愉快在花丛中奔跑，时不时咬下一朵菊花，又嫌味道不好，又吐到脚边的地上。
但是三月应该是不会看得上这种小气的环境的，因为西子带他去的，都是辽阔的川西。杨程易拿出手机照下了这片花海，发给了西子。
在杨程易坐上回县城的大巴时，接到了枫子的电话，他才恍然想起，枫子好像也正在这边工作。
“杨程易你不厚道啊，我次次到成都都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到广元了居然不联系我？”枫子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在旁边苍溪县，没在市区，想着这边有空了，去市区了再联系你的。”杨程易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得了得了，我还不了解你，我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到了给你说，晚上一起喝酒啊。”枫子简单的打住了说谎的杨程易，随后挂掉了电话。
“原来，我还是有朋友的啊。”杨程易拿着电话久久不语。
枫子到了苍溪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于是在高高兴兴接到杨程易后，直接到了嘉陵江畔，开了个酒店，停好了车，然后跟杨程易一起在江边找了个酒馆坐下。
“杨程易，这么还没到一年不见，感觉你苍老了好多啊，你可是我们之中最不显老的那一个哦。”枫子看了杨程易一眼，一边摆上酒，一边好奇的说。
杨程易笑笑：“可能我最后剩下的青春，就全部消磨在这一年了吧？”
“怎么，遇到你都承受不住的事了？”枫子给杨程易倒上一杯酒，问。
“如果我承受不住，我还能坐这儿啊？”杨程易笑着接过来一口喝下。
枫子更惊奇了：“哎哟，你以前可是见酒就躲啊，现在居然还会抢着喝了？去年年底咱们一起吃饭那个女孩子呢，绿色蘑菇头的那个，好像叫西子，你们还好不？”
杨程易倒酒的手一抖，啤酒溅的满桌都是：“我还很爱她。”
枫子大概没听明白杨程易晦涩的意思，又大概听明白了，但是听到杨程易这样的表述方法，也就不忍再追问，只是说到：“唉，那就对，其实乱七八糟的事哪儿用去想那么多，你不是以前写过一首诗么，叫什么来着，我想想，那个什么王侯皆作土。”
杨程易听到枫子竟然想起这句诗，心里好像真的挺开心。那好像是在兄弟们全部死绝后，他觉得好像人生就已经完全失去乐趣了，某天喝了点小酒，就随手写下的一首。
“王侯皆作土，将相各天涯。
莫话家国事，诗酒趁年华？”
杨程易替枫子念完，问：“是这一首？”
枫子立刻点头：“对，你看你当时写的这个洒脱，家国事咱都不提，都不想，喝酒，写诗，活在当下。”
杨程易苦笑。其实他写的诗，一般只有他看得懂，或者他想要写给的那个人，如果认真去看，或许也看得懂。那首诗虽然看来洒脱，其实全是颓丧。王侯，就是莫晨小刀马儿他们了，将相，就是指代他自己和李轩，家事，就是往事，国事，就是公事，而诗酒趁年华，也是借来表达过一日算一日的心情而已了。
但杨程易对着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消沉，想尽办法鼓励自己的枫子，又怎么忍心再丧？“对，活在当下。”杨程易举起杯子，跟枫子一起一饮而尽。
“当时我好像记得你给我说过你要和那个女孩子结婚，要和他过一辈子来着，后来是怎么了？”几瓶酒下肚，枫子的思维明显不再那么缜密了，又提起了这件事。
杨程易呆了呆，努力对枫子笑笑：“过一辈子，也不一定要结婚的，是吧？”
枫子立刻一脸严肃：“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当男人要负责任，结婚是个承诺你知道不，你看我和露露从高中到结婚一路经历了多少波折，她以前多没安全感，结婚之后就不会了，我们感情就越来越好。”
杨程易只有继续苦笑：“可能这个年代成都人民的婚姻价值观，和你们结婚的那个年代不一样了。”不知道杨程易是舍不得给枫子说实话，还是不愿意再把实话对自己说一次。
“杨程易我给你说。”枫子越来越严肃：“那个女孩子真的挺好的，能在网吧玩着手机陪你打游戏的女孩子现在你哪儿去找，你不能三心二意的知道不。”
杨程易听到这句话，好像又想起那个场景，整个人就又那么呆住了，良久，才抬头对枫子说出一句话：“是她不要我了。”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强撑着很久没掉落的眼泪，终于又滑下。
枫子也沉默了。两人没有再聊天，就这么一人一杯的喝着。
“写首诗吧，不写西子，不写老朋友，就写今天晚上，就写这条江。”枫子突然开口。
杨程易听罢缓缓站起了身，望向堤上那两排路灯都照映不亮的嘉陵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