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曾伤清秋几多夜，再送冬江又一春。”
　　杨程易很快开口吟出了第一句。春去秋来，又是一个冬天了，距离自己和西子第一次见面那天，原来就快要一年了，或者说，原来还不到一年。
　　“千载古水浸冷暖，万年明月照浮沉。”
　　杨程易突然有点嫉妒起这条江和这轮月，什么都在变着，还有些什么甚至变得很快，但是江月年年望相似，却不知江月待何人。
　　“月升尽醉伤心客，月落半醒肠断人。”
　　一句诗，一杯酒，本已喝了不少的杨程易很快觉得醉意袭来。对月对酒的，大概都是伤心人吧，开心的人都只会用酒下着低音炮中震耳欲聋的音乐，而月落十分还辗转发侧的，当然只有天涯未归的断肠人。
　　“不见离人遥远夜，但闻清歌迷华灯。”
　　听说身在异地的有情人，竞相遥望，便是相思。但你相思着的人，此刻也会想着你么？
　　“枯柳犹伫江堤冷，娇花早移绣楼温。”
　　无情最是台城柳么？那此刻早已落光叶子，如冢中枯骨般的那棵柳树，为什么还要守在江边，即使江风将它的枯枝吹的像鞭子，不停砸在自己的身上？
　　“痴情最是此夜月，不忌风霜照游人。”
　　还是月亮温柔啊，不畏严寒，不畏酷暑，永远在那照着。杨程易想起西子扳过来他脑壳说好了滚吧的那一天，自己痴痴傻傻的说了一句此生此也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没想到就真的一语成谶了。
　　“新人或入朱扉中，旧人还对寒江风。”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遇到让她满意的良人吧，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在这样一个相似的夜里，收到她的喜帖。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杨程易灌了一杯酒，觉得不太够，干脆再灌了两杯。
　　“忽忆浔阳琵琶女，更悲洛城白头翁。”
　　他忽然想起白居易笔下梦啼妆泪红阑干的琵琶女，又想起刘希夷笔下伊昔红颜美少年的白头翁。
　　“世人重利轻离别，怎堪挑灯待归鸿。”
　　杨程易笑了笑，醉意彻底上涌，深埋冢中的怨意也随之蠢蠢欲动。怎能无怨呢？当君怀归日，是妾肠断时啊！
　　“桃李终有重开日，人生再无年少时。”
　　可惜时光易逝永不回，往事之能回味了，我回不去那个少年了，我们也回不去初见时的模样了。
　　“却因繁花迷望眼，再为金樽负相思。”
　　我不是个好人，我负过人，伤过人，甚至害过人，但最让我追悔莫及的，却是当初辜负了你曾经对我有过的认真。
　　“但求此夜珍馐满，何妨异乡青衫湿。”
　　这都是天道轮回，是报应吧？去他妈的，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就是那颗孤星吧。
　　“一朝花落红颜老，歌尽人亡两不知。”
　　而我又还能这样再蹒跚多久，而我最终又会死在哪里。
　　念完最后一句，杨程易软软的坐倒在椅子上，再不言语。
　　枫子痴痴的看着时而癫狂，时而丧气，最后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的杨程易，目光闪动，却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整首诗字字没有西子，又句句是西子啊，取个名吧，嘉陵江畔忆西子？”良久，枫子说出一句话。
　　杨程易闻言慢慢抬起了头，同时又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轻轻对枫子致意：“对酌嘉陵江。”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杨程易揉了揉眼睛，依然觉得头晕脑胀，他只记得昨天又喝了很多，又对枫子说了很多，说到后面自己好像已经泪流满面，随后就再也记不得了。
　　拿起手机，习惯性的想给西子发个早，但是发现好像不太合适，还是过几个小时再说晚安吧。随后他才翻开未接来电，给老陈回了过去：“昨晚喝多了，才醒，什么事？”
　　“易哥，这边伍哥联系的沙土，价格压不下去啊，要不你跟你那边的老板再联系联系？或者推荐给伍哥都成。”杨程易隔着电话都能看见老陈此刻笑容满面的模样。
　　“这个，如果我爸知道我干这种偷工减料的买卖，真会扒了我的皮，让伍哥少赚点吧，我还想再带着这身人皮多活几年。”杨程易半开玩笑的说。
　　“唉，那行，你那边工程队什么时候能到啊？”老陈继续问。
　　“材料到了之后，两天之内能到工地。”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和老凯商定了的时间。
　　“行，那易哥你先继续考察风土民情啊，这边材料确定了时间就给你联系，争取材料和人一起到。”老陈说完挂掉电话。
　　杨程易慢慢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他忽然很想给西子打个电话。
　　当然，只是一个很想的想法。他最后没有打给西子，打给了枫子。
　　“你醒了啊，今儿有事没？没事的话咱们到旺苍去，今晚打打游戏不喝酒，明天起来我们去高阳采茶，高阳扁芽，你以前可是赞不绝口的。”枫子的声音好像精气神十足，这让杨程易十分羡慕。
　　“旺苍啊，旺苍还真是个好地方，高阳扁芽倒也真是个好茶，但是不去了吧，我休息两天，等这边开工了，这事忙完了去广元找你，船上吃鱼。”杨程易想了想，回答，他好像确实不太想动了。
　　“行，那一会一起吃个饭，我把你送回你酒店，然后我就也回去忙事情了。”枫子想的很周到：“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杨程易挂上电话觉得莫名其妙，枫子怎么会对他说出什么自己照顾自己这样的话。
　　杨程易在酒店几乎足不出户的呆了两天，睡醒后就在酒店餐厅吃饭，吃完饭回来打开笔记本查查资料，看有没有相关知识的遗漏，然后看看书，西子发消息给他时他就回两条，然后晚上再去旁边街边吃碗牛肉面，偶尔在家庭群冒个泡，然后继续看书，夜深入眠时再发出一个晚安。
　　材料很快定下了日期，杨程易也通知老凯带着工程队出发。
　　老凯到达后见到杨程易第一反应和枫子一眼：“我擦，老易，你怎么这一年老了这么多啊？”
　　杨程易苦笑：“该老了，该老了。”
　　“这边工期八个月啊，实际估计得有个一年才能完工，安排好了我们一起回成都啊？”老凯笑笑说到：“我都快一年没在网鱼碰到过你了，都陪你那个西子去了吧？游戏都不打了。”
　　杨程易继续苦笑，他发现是不是以前真的话太多，好像随便哪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西子，其实知道西子问题不大，但是好像杨程易只愿意说那段美好的三个月，所以好像大家都觉得他们应该还是很幸福很快乐的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我准备就在这把工期跟完，体验一下生活，到时候你自己回去就行，不用管我。”杨程易转移开话题。
　　“一年啊大哥，你不想你女朋友吗，你女朋友受得了吗？”老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杨程易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回答：“老爸定的任务，得完成。”
　　“噢。”老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那就没办法了，没事多给你女朋友打打电话打打视频，那么好的姑娘，珍惜啊。”
　　“放心，我珍惜的很。”这次杨程易没有闪躲。
　　项目很快开始施工，杨程易把发呆的地址从酒店的书桌上，更多的转移到了工地现场，看着工人们一脸热情的敲着，搬着，抹着，杨程易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真实的热情，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快乐。
　　“看你天天心情都挺好啊，是有什么喜事？”杨程易观察了两天后，终于找到一个他选定的询问对象。
　　“有活儿干，高兴啊，凯总人又好，我们这种一百一天的活，凯总给我们开一百二，听说工期还长，一年啊，这包吃包住的，这到时候直接喘着几万块现金回家过年，想想都美啊。”工人高高兴兴给杨程易回答了一句，随后继续去忙他的事了。
　　杨程易又找到一个好像随时脸色有点不耐烦的人，问：“看你天天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唉，也没什么麻烦，本来是在想这工期结束买个车，结果这几天基金一直在跌。”这个工人一脸愁云。
　　“我还以为是凯总工资给你开低了呢。”杨程易打趣到。
　　“那不会，凯总人很好，我们这种技工三百五一天都有人，他还是按平均水平给开四百块一天，不低的不低的。”工人连连摆手，好像深怕杨程易是来刺探情报一样。
　　杨程易没有再打扰工人们继续忙碌，他直接在路边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片荒野，听着身后的施工噪音，不禁思考起两个工人截然不同的心态来。为什么工资只有一百二的人，可以心无杂念，开开心心，而工资几乎是他四倍的人，却经常闷闷不乐？
　　会不会是快乐这种东西，不是因为你拥有的到底有多少，而是因为你想要的到底有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