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曾经真的很认真的喜欢过你，但是我这样一般不会需要人不会麻烦人的人，在好不容易有两次需要你的时候，你却都让我失望了。”
　　“老易呀，其实哥有时候挺羡慕你的，真的。”视频对面的李轩已然胡子拉渣，跟杨程易印象里几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痞帅小伙子完全没有一丝重叠。
　　“你羡慕我？呵。”杨程易拉开一罐啤酒，就从最近开始，他开始偶尔喜欢喝点酒了。大概是就从他再也很难感觉到西子的温度开始。
　　“哥这十几年，试了几百个，每一个都，怎么说呢，不完整，每一个都让我产生不出那种喜欢和留恋，所以哥这辈子是体会不到你这种深陷其中的快乐和不快乐，所以还是羡慕你的。”李轩大概是被杨程易拉啤酒罐子的行为刺激了，反手从不知道哪儿抓过来半瓶威士忌，仰头也喝了一口。
　　“像我们这种，三十岁了，又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去喜欢人，就很幸福了。不管她喜不喜欢你，或者还喜不喜欢你，其实不重要。因为反正不管苦和乐，你都会沉迷其中，享受。”李轩右眼皮一抬，又露出他曾经那副招牌式的坏笑。
　　杨程易就突然想起西子那个人畜无害的笑来，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到底从前李轩的痞坏，和西子的人畜无害，哪个对异性的杀伤力更强。
　　李轩无论广义还是狭义都绝对是个具体的帅哥，薄眉大眼，五官清冷，像刀削成的。当然，他这辈子确实也被刀削过很多次。
　　杨程易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在他们都还很年少的雨夜，老黄开着那辆破捷达离城市越来越近，而他在后排和李轩一起抱着兔子，感受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老黄在李轩突然的一声怒吼里一脚急刹，李轩就一把推开车门，抱着兔子踉踉跄跄走到山脚边，双膝狠狠砸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年代的人，或者说那个年纪的人，可能骨子里还是带着忠义的。杨程易记得他当时大脑里只是一片空白，惶恐和迷茫。而李轩随后的一句话却好像一道霹雳一样将他劈醒。
　　“易哥，如果我没能给鸿哥报了仇，就把我也埋在这里。”
　　其实后来杨程易某一次再想起那段早已沉到江底的故事时，突然发现好像他们那一个团体的核心其实是李轩和莫晨，一个让人怕，一个让人敬，而自己只不过是在小时候仗着比他们优质的家庭和资源给了他们一些细微的帮助，就被他们叫了半辈子易哥。
　　其实杨程易对于往事还是很有愧疚感的，因为在那些年永远清醒的把自己摘的很干净，看似共同进退，实则永远有保留的退路。
　　他有时在想，如果当时自己也纯粹一点，那么这群人今天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大家已经成功转型，还聚在一起，都成为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又或者，大家还是聚在一起，在一个有免费盒饭吃的地方。
　　人一旦对往事有了愧疚，就会不自觉的将这种愧疚弥补到未来出现的人和事上。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心理行为，但也稍不留神会成为又一次自残。
　　就像他后来毫无保留的跟另一些朋友做生意，自己不带算计，却被他们的算计坑的一夜回到解放前。
　　就像他对茱茱的猜疑，防备，冷漠，在西子这里，就变成了信任，听话，迎合。
　　茱茱喜欢蹦迪，他没陪茱茱去过一次夜店；西子喜欢露营，他自己一样的凑齐露营装备。茱茱喜欢买衣服，他每一次都非常不耐烦的说别给他买，他不喜欢他选的；西子喜欢喝酒，他从厌恶喝酒，变得开始一个人在家喝酒。茱茱不止一次要求过他能不能有一次是订好了她想吃的她想玩的然后一起去约会，他双手一摊说这个我真不会；西子想去看极光，他查遍小红书，挨个问去看过极光的博主，一点点的做攻略。
　　不过这可能也是茱茱一直不甘彻底离开他的原因，也是西子后来觉得在一起已经无趣的原因。
　　直到那一晚西子拉过杨程易的头吻了他，杨程易第二天匆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搬了家，茱茱深夜在电话里哭的歇斯底里，而杨程易脸上却再无表情。
　　“我是一个对人一旦彻底失望，就再不会有一丝留恋的人。彻底失望之后，所有的接触，都只是逢场作戏了。”这是杨程易最后一次跟老朋友翻脸时说的话。
　　而彻底失望需要多久时间呢？杨程易不知道，最多知道西子带给他的失望，还远远不够。
　　那天他去接西子喝下午茶，每一个路口都塞满了车，杨程易在车里哼着小曲，哼着哼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着急和暴躁，才发现原来自己即将去见的人，可能对自己来说真的很重要。
　　西子会挽着他的手臂，他走着走着会忍不住揉揉西子的头，他身高一米八，西子一米六三，揉起来就非常顺手。西子总会转过头皱起鼻子故意恶狠狠的凶他一眼，而杨程易这时候又总是没心没肺的能笑出来。
　　他不喜欢喝酒，西子每次有聚会的时候，会让他几点钟到哪里去接她，他也乐此不疲。记得有一次醉意朦胧的西子拉着他回到车上，一脸委屈的埋怨他再不来都有人想把她带走了，他又只是笑着揉了揉西子的头，那一刻杨程易的心里充满了安全感，他不知道西子知道有个人会不论多晚都会来接她回家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天他们凌晨三点去还依然活跃在成都人民生活中的小店吃了个烫饭，点了些卤菜，醉醺醺的西子盛起一勺饭，结果一声尖叫，果不其然是烫着了嘴，然后又委屈巴巴的看着杨程易。杨程易又心疼又无奈的只有接过碗筷，一勺一勺的给她吹凉，再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吃口这个菜？”西子点头；“再吃个这个？”西子摇头；“再吃一口饭。”西子摇头；“最后一口。”西子想了想，点头。
　　杨程易看着吃饭的西子，就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保护欲，就突然想天天喂眼前这个娃娃这样吃饭，好想生活就又有了让人快乐和期待的东西。
　　吃完饭西子左摇右晃的想上厕所，杨程易牵着她找到一家两人曾都去过的网吧，小心翼翼把她送到女厕所门口，自己点了根烟摇头笑笑。等了良久不见西子出来，回来却看到她正在厕所门口往网吧的杂物间张望。
　　“你在干嘛？”杨程易又好气又好笑。
　　“我在找路，好像这边也可以出去。”西子回答的理直气壮。
　　杨程易回到家后躺下了挂着笑回忆着今晚西子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自然的睡着了，他好像很久没这样轻松的入眠过了。但是睡着的他永远不会想到，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夜晚。
　　然而，那却是西子最后一次让他去接了。当杨程易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时，再给西子发消息，问晚上还需不需要司机时，那边已经再也没有回复了。
　　“我曾经真的很认真的喜欢过你，但是我这样一般不会需要人不会麻烦人的人，在好不容易有两次需要你的时候，你却都让我失望了。”后来他们一起喝酒时，回味那些过往，西子这样告诉他。
　　那是西子和闺蜜的一次自驾，带着她养了很多年的狗，叫三月。
　　记得他们刚认识时，西子还恐吓他，三月很凶的，会咬人。杨程易内心是畏惧的，在西子的眼睛和幻想中猛兽的獠牙间挣扎了半天，豁出去一般的决定，咬了就咬了，毕竟那是西子的狗，然后转头上淘宝开始搜寻训狗服。
　　那些日子西子的鬼精灵是很多的，一会说自己其实已经结婚，但拖着没离异，一会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个小孩，还发来合照图片。杨程易看到这些消息的第一瞬间，仿佛冬天饮雪水，依然经过一番挣扎后，觉得不重要吧，重要的是西子这个人。
　　于是那天晚上商量着如果以后结婚了，给孩子怎么改名，杨程易就风风火火的翻遍了取名网站，还充了会员费，认认真真的琢磨孩子以后叫什么，又应该怎么和父母交代。他是准备去伪造一张自己的不孕证明，这样自己的父母就会如看到救星般的接受西子的孩子。死了很多脑细胞之后，却听到西子发来已经笑岔气的语音。
　　“看你那么认真，我都不忍心继续骗你了。”
　　杨程易佯怒，西子这时候转来他截图的取名网站会员费，杨程易依旧嘴硬的说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其实他何尝又不是松了口气呢，那时候西子就是那样明确的在他的未来计划里。他何尝又不喜欢那个丝毫不带防备被骗的自己，和当时那个愿意用这种方式骗自己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