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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流光里的西子 /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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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就很憧憬和你的未来了。”
  “现在不会真的还有人在谈论未来吧?”
  认识西子是在杨程易三十岁那一年,用他曾经自己的话说,离开了校园之后,就彻底告别了还能遇见爱情的年纪了。
  当然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嘴里的话总是能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自己已然看透人间,大悟大彻;但是同样的事,同样的道理,放到自己心里,却是依然过不去,想不通的。
  跟西子是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对于这种杨程易这种不泡吧,不喝酒的老青年,好像社交软件就成为了他们认识异性的唯一途径,当然花钱寻欢时擦肩而过的那些,不能算作认识。
  那阵子杨程易正处在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心境,大概是因为那个跟他一起磨光了青春的女孩子终于走了。他最后都不能确定自己跟那个叫茱茱的女孩子到底在一起了多久,如果从她第一次和其他男生出去约会算,应该是在一起了四个月;如果从她给他坦白自己出轨算,应该是在一起了一年半;如果从她给他说了分手算,大概是在一起了三年,如果从杨程易打心底觉得这辈子的人生和她再无关系算,又应该是在一起了五年。
  可能对茱茱来说,杨程易已经成为了一件熟悉的占有品,她可以是任何人的,但是杨程易必须是她的。最后两年他们的关系畸形到可怕,杨程易可以波澜不惊的看着她坐上迈凯伦的副驾温柔的送上见面热吻,茱茱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凌晨四五点一身酒气打开杨程易家的门,倒在他的床上紧紧抱着他,就像最亲密的恋人。
  而这对亲密的恋人这种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很奇怪的对话。奇怪到杨程易每每回想起,都觉得自己从小受的古典熏陶和懂事后感悟的古龙侠义都去了哪里。
  于是后来某天杨程易打开社交软件,发了一个这样的动态:“不和超过90斤的说话。”
  杨程易的审美是病态的,这点他自己都能认识到,后边他回想起,大概这种审美建立在高中时代。
  一个多么纯粹而简单的时代。
  眼光交错时会低头,编辑一条短信要反复修改五六次,跟她说话会脸红,换位置成为一节课的同桌会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高考之前的晚自习,是他唯一一次拥抱那个女生,他后来回忆起,完全忘记了那个拥抱的触感,只记得眼前一黑。
  就像西子第一次拉过他的头,吻他的时候。
  社交软件上那条动态当然是惹人愤怒和招人谩骂的,传递容貌焦虑和身材焦虑本来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在一片义愤填膺的回复中,有这样一条:“80斤的想问问你有185吗?”
  西子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于是杨程易和西子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大家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相处就很愉快。
  也遇到过让杨程易觉得依然很纯粹,没被污染的女孩子,而这样的人,杨程易也深知自己现在的心境,是不能去招惹的。
  就像后来西子给他说的一句话:“如果你也是那种玩玩而已的人,我早就把你怎么样了。但是你不是,所以我不敢。”
  那句话也好像是砸碎杨程易保护壳的最后一击。杨程易非常明白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这么多年依然小心翼翼的裹紧着自己的善良,那一刻他觉得,好像他们是同类。
  打心底觉得遇到同类这样的感觉是很稀有的,人们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同时,都渴望被认为,又不想去认同。很多被迫的迎合和笑脸也不过是为了当下的环境,或者将得的利益。杨程易就是在这样一个虚伪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看过了一人得道之后的胜友如云,也看过了一家塌方之后的门前冷落鞍马稀,是由衷的对这样的人际关系感到厌倦。
  上一次让他产生遇到同类的感觉,还是十几年前,看着还是个愣头青,说出“为自己兄弟,死了又怎样?”的李轩。
  所以杨程易和西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程易告诉她,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天正好是冬至,杨程易骂骂咧咧的挂掉电话,自己明明已经给那些人说的非常详细,但是那些人就一定要很有参与感的做出修改,然后事情出了纰漏,又回头让杨程易帮忙擦屁股。而每次过年过节,就是一个很好的约饭约酒,再顺水推舟顺理成章让人帮忙擦屁股的好时机。
  当然冬至,约的肯定是羊肉。
  杨程易是不喜欢吃羊肉的,可能因为他属羊,也可能因为他姓杨,总之理由有很多。在BJ呆的那几年,东来顺和麻酱碟已然吃的听见就反胃,而回到成都之后,偶尔又会梦呓一般的怀念起那么一嘴来。这种怀念一般是在半夜,就偷偷一个人开车去额尔敦,烧上清水锅,点上两份羊肉卷,一个麻酱碟一个蒜泥碗,吃的满嘴流油。
  但他依然是不喜欢吃羊肉的,偶尔去吃那么一回,也好像是为了回味那段日子,或者说为了证明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额尔敦旁边就是一家夜店,那几年还正值火热。某一晚杨程易正对着清水锅,盯着往上扑腾的热气发呆。
  如果那时他已经认识了西子,他应该又能和西子多一个互动。西子会说,好想去潜水,咕噜咕噜咕噜;他就可以回答,好想去涮羊肉,噗突噗突噗突。
  一个一身酒气,五官精细的像整过,或者说整的很精致,大冬天依然顽强露出两片锁骨的女人,慵懒又稳定的走到杨程易面前,似笑非笑盯着他:“一起宵夜?我买单。”
  杨程易耸了耸肩,起身拾起挂在凳子上的大衣,指着闹着热气的清水锅和还保持原样的两盘肉:“还没动过,送你了。”
  从此他就再没去过那家店,就好像是自己一直能安静欣赏的一幅素描画,突然被人加了几笔颜色。
  跟西子当然是没有去涮羊肉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去射箭。杨程易只是想找个人过一个下午,换换心情,自然的想起了已经有一搭没一搭联系了一个月的网友西子,西子也爽快的应邀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去射箭,大概是杨程易接到西子之后,才发现不知道玩什么,正好西子要先去补办身份证,等待的时候打开美团吃喝玩乐一搜,附近有射箭的,那就射箭吧。
  两个人像老友般一前一后走进射箭馆,带上护臂,选好弓。杨程易拿出手机给她说让她摆个姿势,记录下她的英姿时,西子人畜无害的笑了出来,说她也该把外套脱了,但是出门忘了穿内衣,不太好。杨程易耷拉了两下他的单眼皮,没说话。
  揉着久未运动的手臂离开射箭馆,在西子的指引下去到贝森园喝下午茶。入口有卖糖葫芦的,杨程易随口一问,吃不吃糖葫芦,西子答,我要草莓的。杨程易是不吃糖葫芦的,但是很多事情就是很奇怪,那天唯有的两串草莓,就非常诡异的粘在了一起,老板费力半天都没有将他们分离成功。当然暴力切割应该是可以的,但一定有一串会面目全非,于是只有买下了两串,一人一串。
  那两串糖葫芦也成为了两人后来想起,嘴里的阴影。因为那个糖,是真的粘牙,而且粘上去之后,经久不化。看着想尽办法想要把草莓外面的糖啃下来吐掉只吃草莓,结果啃下来的糖又粘在自己牙上吐不出来,一脸委屈的西子,杨程易突然打心底觉得这个女孩子,好可爱,竟然让自己觉得很治愈。
  心里越没有光亮的人,其实是越难有治愈感的。于是这个第一印象就在杨程易心里根深蒂固,也让他后来称呼西子为幺儿,时不时就想摸着她的头说幺儿乖,而这却是让西子非常反感的称呼和行为。
  两人找了一家茶店,点了两壶热茶,第一壶水基本都是各自包在嘴里试图融化牙齿上倔强的糖。后来杨程易每每再想起那一天,都会有心底产生出一种难得的宁静。
  他也试过很多次夜深难寐,不自觉的重头去回忆起时,想用一首诗来描写,一首词来表达。虽然他这个文字老青年写的诗和词,可能有人去看,但是一定没人去品的。但总觉得不论他怎么修饰和堆积,都觉得写出来的文字始终差了点意思。
  就像他高中时一个作家看到他的文笔之后鼓励他的话,要随时记录下眼里正在掠过的风景和心中正在进行的感动,因为当时没有抓住,以后就找不回来了。
  杨程易每每回想起作家的话,都觉得若有所思。其实他抓住过很多风景,也抓住过很多感动,但却没能抓住对他正值喜欢的人。
  冬天,阳光,绿竹,坐在对面的女孩子,正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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