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妃!是你吗王妃!

　　继那之后言蹊就没再与陈行砚多做交流，反倒是越过秦致对着殷致深嘘寒问暖了一通。秦致一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觉得一阵恶寒，她总觉得这个可怜虫今晚要倒霉。
　　回房后言蹊也是反常地积极，主动帮殷致深打好了地铺，满脸堆笑像是随时准备卖出良家女的老鸨。
　　殷致深总觉得后背凉凉的，一是因为言蹊一反常态的照顾，二是因为陈行砚和秦致时不时投来的同情的目光。
　　待四人都躺上了自己的“床”后，言蹊才很善意地提醒他们一句：“大家可千万抓紧时间睡，过不了多久就该醒了。”
　　陈行砚头皮发麻，苦着脸望了似乎还有些激动的言蹊一眼。
　　言蹊一番话把其他人都唬得不太睡得着，他自己却眼睛一翻就睡死了过去。
　　言蹊这次是被一阵阴风冻醒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睡得这么死还能被轻易地惊醒。他坐起身来，茫然地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几人，突然觉得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晃了晃脑袋，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然后就是瞳孔皱缩，他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瞬间立了起来。
　　虽然房间里很昏暗，但他能很清楚地看到正对他的床的柜门已经大开，柜子里是一种浓厚而纯粹的黑，而且给人一种很重的压迫感，似乎随时可能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言蹊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做了一会思想工作，见其他人仍然没有转醒的意思，言蹊决定下去近距离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言蹊没顾得上穿鞋，赤脚挪到了柜门前，饶是离得这么近，他依旧看不清这里面有什么，他的第六感甚至在疯狂的尖叫，好像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但他的第六感同时也在低语，这里面一定有着破局的关键。
　　言蹊自从进入副本，身上的骑士服就一直没有换下，他从袖子里逼出鬼矛，又顺手抽出腰带里的木棍，摆足了防御的姿势。
　　他眯了眯眼，不敢以自己的安全为筹码去尝试，也舍不得冒毁坏好不容易得来的鬼矛的风险，他就这样一直端着架子端到陈行砚也被惊醒。
　　言蹊立刻回头向陈行砚递眼色，却忘记了环境太黑陈行砚什么都看不见。
　　陈行砚刚醒就被吓得一哆嗦，他看见柜子前站了个姿势奇怪的人，那人好像还回头看向了自己，一时间他的心跳如擂鼓。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那很可能是言蹊，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陈行砚翻身下床，站到了言蹊身边。
　　言蹊低声道，“借你的木棍一用。”
　　陈行砚也不问做什么，很听话地递了过去。
　　言蹊并没有借，而是指挥他将木棍伸进柜子中搅一搅，看看能不能带出什么东西。
　　陈行砚嘴角抽搐，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他将木棍迟疑着伸进柜子里似乎还在翻滚的黑暗中，然后像是感受到木棍另一端突然传来一股吸力，陈行砚心一慌，手也顺势松开，半根木棍立即被拖入黑暗，没留下任何声响，更不见任何踪影。
　　陈行砚求助地看向言蹊，后者也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柜子里面有关键性的线索，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得到这个线索。而白天的柜子他也曾搜索过，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藏什么东西。
　　看来破局只能在晚上进行。
　　“喊醒致姐，我们去一趟301。”
　　待秦致也清醒过来后，三人完全抛下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殷致深，趁着夜色决定偷溜进与304相距最远的301看看。
　　“哦对了，钥匙在吧？把门锁上。”
　　秦致听话地从外面锁了304的房门，心里对殷致深报以深切的同情。
　　一边走言蹊一边分享了他今天的见闻，并且提出那个柜子里很可能藏着最关键的线索。
　　秦致问，“那为什么要到301去试验？”
　　言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这种吃人的副本里，永远不要试图去做一个圣人，今天你遇到的可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善者，明天遇到的可能就是忘恩负义的豺狼。”
　　“实话告诉你们，我并不相信殷致深，但我既然答应带着他，我最后一定会告诉他通关答案。当然，也有例外，如果被我发现他真与韩青青联合想给我使绊子的话，我不仅不会带他通关，我还会反手送他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他的笑容有些阴冷。
　　“为什么你会觉得殷致深可能与韩青青联合？”
　　言蹊很轻松地推开了301的房门，“我之前说过的吧，韩青青身上肯定有保命的道具，虽然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只靠她自己就能得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在上一关阴了某位大佬。能做出这种事的女人，从来不会是省油的灯。”
　　“再说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殷致深是和那个黄毛一起出现在废弃古堡大门口的？那黄毛已经被韩青青忽悠得团团转，殷致深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意向？”
　　“他是个聪明人，他完全有可能一边答应与韩青青合作，一边抱住咱们的大腿。反正最后形势偏向哪边他就投靠哪边，怎么着他都不会输得一败涂地。”
　　秦致听得冷汗直流，他一直以为言蹊只是慢热、对新加入的队友不能全身心信任，却没想到言蹊对殷致深完全是提防的态度，甚至还有算计的影子。
　　“当然，行砚，致姐，你们是我目前唯二的能信任的同伴，我希望我的眼光没有出错。”言蹊笑着看向秦致与陈行砚，带着些几不可察的试探。
　　秦致只愣神几秒就下定了决心，和言蹊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自信而熠熠生辉，“言蹊，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我现在全身心地信任你。同作为新人，我们可能暂时没有机会再一起组队，但等以后自由了，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出现。”
　　陈行砚也目光炯炯，哪怕言蹊现在对他还有怀疑，但早从不知何时起，他就已经把言蹊视为了生死之交，“漂亮的话我不会说，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做你最锋利的矛，也可以成为你最厚实的盾。”
　　言蹊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揽住二人，还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好，我从现在起，就全身心地相信你们。”
　　然而言蹊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破了这和谐温暖的氛围：“现在，就让我们进入柜子里一探究竟吧！”
　　言蹊三人都将鬼矛握在手中，神色凛然，“我再强调一遍，副本不可能设置死局，所以进去后一定还有办法再出来。一旦遇到不能处理的危险，不要犹豫，推给我。你们心软的那一秒钟，可能就是我们阵线崩散前的最后一秒！”
　　陈行砚与秦致异口同声：“明白！”
　　言蹊轻笑一声，率先跨入黑暗，并没有想象中的撞头与到底。柜中果然大有乾坤，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待陈行砚断后进入柜子后，只听见咔哒一声，像是柜门关上的声音，但提前打好了预防针的三人面色都未曾改变，言蹊甚至还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地毯式搜索，出发！”言蹊高举鬼矛，然后跪趴下去，开始用手一寸一寸摩挲周遭。
　　他们两两成120°夹角，匍匐前进。一手持矛，一手摸索，在黑暗中的探索工作竟也进行得井井有条。
　　三人似乎已经隔了一大段距离，言蹊隐约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那种沙沙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言蹊再凝神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不敢大意，手上动作也不敢停，慢慢地向身侧摸去。但下一秒他的后背就刷得一下被冷汗浸湿了。
　　言蹊冷汗直流，却装作什么都没察觉，换了个方向继续摸索。
　　就在刚才，他摸到了一地湿漉漉的东西，那质感，像是头发。
　　手指现在还传来黏腻的触感，他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那些十有八九是被血浸湿的头发。
　　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血发，几乎不可能是单独存在的，估摸着刚才自己身边就站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女鬼，居高临下正看着自己畅游地表呢。
　　言蹊自我安慰着眼不见为净，心里在盘算关键性的线索是什么，线索又会藏在哪里。
　　沙沙的摩擦声再次响起，那东西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玩还是怎样，像是在跟着自己移动。
　　言蹊两臂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他渐渐放慢了摸索的速度，装作在调整状态，半直起身子，微微侧身，脚跟却离了地，随时准备向反方向冲去。
　　“三。”
　　“二。”
　　“一！”
　　他给自己留足了准备时间，也给女鬼预留了反应时间，在心里默数到一的瞬间，言蹊转向正后方，拼了命地冲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集合！”
　　陈行砚与秦致听到那颇有撕心裂肺色彩的叫喊，心里一惊，连忙按照来之前商量好的，精准地转向正后方，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往前冲。
　　三人集合前都将鬼矛背到了身后，所以只是肩膀相互碰撞有些疼痛，又立即训练有素似的同时转身，鬼矛指向身体正前方。
　　“一个长发拖地的女鬼。”言蹊语调平静，几乎没有情绪波动，听起来就像刚才那一波三折的叫喊从不存在。
　　沙沙声再次响起，却好像来自四面八方，言蹊完全没有办法判断出主体的方位。
　　他几乎是本着拼死一搏的想法，冲着虚空大喊一声，“王妃！是你吗王妃！”
　　那沙沙声骤然停止，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言蹊只好硬着头皮接着喊，“王妃，属下是您最忠诚的部下啊！当初您被特洛伊王子追杀，是属下！是属下在拼死保护躲在柜子里的您啊！”
　　沙沙声又在耳畔响起，这次却是在向着远离他们的方向撤退。
　　良久，才传来一道沙哑到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卢萨克？”
　　“诶！是属下！”言蹊在破音的边缘高声叫着。
　　那声音叹息一声，“你拼死护住我，但我最后还是被抓住了。我现在魂尸分离，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她又接着说道，“是我辜负了你。你这次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她明显是把言蹊他们也当做了残魂。
　　言蹊喜闻乐见，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痛心疾首，“实不相瞒，在您死后希腊人连我们这些可怜的残魂都不放过，我现在三魂丢了两魂半，六魄少了五魄五，我大概，是不久人世了！”
　　沙沙的声音充斥在整个空间里，言蹊被吵得头昏眼花，几乎快要忘记今夕何夕。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
　　言蹊连忙趁热打铁：“王妃，那些希腊人似乎只想找到真正的特洛伊木马，不知您......您知不知道它在哪？”
　　还未等女鬼接话，言蹊就又补充道，“属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属下实在不忍心看着特洛伊的大家连鬼魂都不能弥留于世啊！还请王妃开恩！”
　　陈行砚和秦致已经完全听傻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和鬼怪直接沟通的。而且言蹊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是像在碰运气。
　　那女鬼又是静默了好久，才饱含痛苦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罢了，反正所有人都逃不掉。”
　　女鬼丢下这句话就彻底消失了，言蹊等了好久，在意识到她大概是真的离开后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吓死我了。”
　　秦致还有些后怕，“你果然是在碰运气，你就不怕猜错了？”
　　言蹊耸耸肩，“被禁锢在柜子里的残念啊......十有八九是真正的女主人为了躲避追兵藏身的地方，她大概被施了恶咒，死后魂魄被永远禁锢在柜子里。”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女主人的尸体被塞进了木马里？”
　　“嗯。”
　　“我之前猜测女主人的实力很强，能瞬间解决一大批鬼兵，但我后来就开始想啊，这么强悍的女主人又怎么会被特洛伊王子困住呢？”
　　“直到我刚才见到那个女鬼，我才好像在黑暗里看见一丝亮光。对于我这种文盲来说，这个副本的背景知识全都是你们告诉我的，想到女人我满脑子只有女主人一个。”
　　“以结果为前提逆推，我猜测女主人在第一晚下意识遵循了生前的举措，躲进了衣柜。鬼兵们自然也遵循生前的行动，在衣柜里抓住了女主人。柜子本就被施了恶咒，拉扯中女主人的魂尸被迫分离。新鲜的魂魄还能指使分离的尸体做一些挣扎，但很快她的魂魄就被恶咒压制，女主人的尸体的战斗力也慢慢下降。可惜女主人的魂魄与尸首距离毕竟不太远，特洛伊王子没办法将她粉身碎骨，只好暂时囚禁。”
　　言蹊解释完了，拍拍屁股准备起身，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忙抽出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纸片，若有所思。
　　“那我们现在怎么回去？”
　　言蹊沉默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又开始鬼哭狼嚎：“王妃啊！属下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请您开个......”
　　话还没说完，言蹊三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扯向某处。
　　言蹊摔得头晕眼花，甩了半天头才恢复了清醒。
　　秦致则捂着胸口咳得惊天动地。
　　言蹊坐在301的地上再抬眼望去，只见柜门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
　　再望向窗外，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线橙光，须臾成五彩，海波在动荡，映照出小小一个青涩的朝阳。
　　“先回去。”
　　古堡竟然一晚上都没有鬼怪的侵扰，这隐隐有些风雨欲来的铺垫，让言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