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们

　　吴苇如喜欢的女生在一班。
　　晏初鹤的班级。
　　全校最顶尖的大文班。
　　可想而知有多少容貌美丽、成绩优异、性格温柔的女生。
　　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们每天早上用水果味的牙膏刷完牙，用香香的氨基酸洗面奶洗完脸，扑好爽肤水，涂昂贵的面霜，梳各种细致的发型，偷偷涂点口红，戴一两个或昂贵或便宜、但都非常适合她们可爱外表的发夹，在校服外面加一件精工细作的名牌薄外套，背上光鲜亮丽的名牌书包，穿好纯棉的印花袜子，套上最流行的运动鞋结伴出寝室门的情景。
　　也能想象她们细嚼慢咽吃过早饭，在教室里用自信、细软清亮的声音早读，用白皙的没有任何瑕疵的手翻书。上课时认真听讲，拿出花花绿绿的进口文具做笔记，把印满草莓、柠檬、兔子、猫或者其他图案的彩色便签贴在课本里，字迹娟秀，纸面整洁。
　　还能想象她们在艺术节、社团文化节之类的活动中大放异彩，穿香槟色、雪青色、樱粉色、鹅黄色的长纱裙，长头发披散下来，适当烫出波澜起伏。妆容精致。那种由内而外、永久存在的自信是她们最好的招牌和标识。
　　被老师表扬、被同学夸赞、被父母引以为傲是家常便饭，就跟喝个水一样平常。下课结伴接水，叽叽喳喳聊天，偷偷看帅哥，各种鞋子汇集在一起。青春少女秀丽的外表，甜甜的声音，对所有男生都是一种极强的吸引。就算她们随便穿个校服，对于异性都会是令人心动的诱惑。
　　她们在学校里踏踏实实读书，考试成绩一定在全段名列前茅，会去找同班的异性问问题，肯定是有问必答。经常收到男生的明信片、奶茶、鲜花甚至是名牌口红。周末回到装潢华丽的家，在香香的、宽敞舒适的大房间里学习，房间里有北欧风写字台，有木制大书橱，床上放了很多正版玩偶，定期清洁。在社交软件发原相机自拍，基本上一百个赞起步。星期六星期日脱下校服穿上各种颜色的休闲服，或者价格不菲的连衣裙，戴亮晶晶的首饰。跟温柔和蔼的父母道别，化美美的妆去逛商场，买各种女孩子都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水晶球、盲盒、金属徽章、樱花玻璃杯），顺便研究一下日化店新出的口红色号。
　　睡前换上毛茸茸的卡通睡衣，敷一会儿日本进口的面膜，在寝室里和室友聊一会儿天。从不熬夜，按时熄灯，睡个能让皮肤更好的美容觉。
　　或许，也只有晏初鹤能配得上她们。
　　曾经问过晏初鹤：“你对你们班级里的女生怎么看？”
　　“都挺欣赏的，有好多人值得我向她们学习。”晏初鹤答，“她们跟我关系都不错，有什么问题会问我。”
　　成绩、友谊、甚至爱情……她们唾手可得的一切，对我而言却是奢望。
　　我像个怪物一样行走在校园里，每天每天忍受周围的指指点点。甚至一些不认识老师遇见我，都会翻翻白眼走过去。
　　两年多了，我剪一成不变的短发，有时候它们会乱糟糟的，还会出油。我不怎么用护肤品，只是在冬天简单擦几百块的水乳，夏天涂安耐晒。皮肤倒是挺好，可惜不白，五官也长得不出众，鼻梁不挺，唇形不好看，只有眼睛比较好看。鞋子一成不变是黑色或灰色，不是属于青春的色彩。在学校时总会弄脏校服，白短袖T恤上东一块油花，西一点汤汁。周末穿旧T恤，配旧牛仔裤，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戴廉价的朋克金属项链，可以闻得到项链发出的铁锈味。
　　很多老师都知道我，而且不喜欢我，同学就更不用说了。我没什么朋友，艾琦茵、温宁宁和室友都没有和我深交。讨厌我的人倒是成堆成堆，像夏人健这样的恶人，我都是敬而远之。成绩不好，偏科严重，数学和英语万年不及格，语文也极不稳定。经常惹事，经常被请家长，教务处都去了不下几百次，和两位教导主任倒是混熟了，会给他们带一些我喜欢吃的小零食。
　　我住在老式住宅区，单元楼的外表又老又旧。我的家是简装，十几年住下了变得乱七八糟。父亲也不打算买其他房子。墙壁上有很多我小时候的涂鸦，窗帘很久没洗，一堆一堆书乱糟糟放在地上。我的房间很不好看，没有落地窗，没有水晶吊灯，没有小夜灯。衣柜门是坏的，费点力才能关上。很多死角积满灰尘，书架顶上也落满了灰。之前空调没有修好的时候，在南方的夏天，我要躺很久才能睡着，第二天醒来身上都是热热的汗，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父亲母亲都不怎么管这些，父亲还说我吃不了苦，在三伏天的夜晚，还让我只吹电扇睡觉。修空调是我再三抗议赢得的成功。
　　家庭关系极度紧张。家里氛围，也是一种惨淡的冷寂。这个家无论是外表和内在，都让我极度自卑。十七年，我也慢慢习惯。只能默默适应，恶劣的环境。
　　我和一班那群小女生，完全是云泥之别，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活在光里，永远被世界温柔以待，永远幸福快乐，也不可能想象我所处世界的灰暗。
　　我甚至连自己的淘宝都没有，买什么稍微贵一点的东西还要向家里人开口。初中时偷偷买了只平价口红，然后它直接被我妈从五楼丢下去。至于小裙子什么的，我父亲说，想都不用想。
　　晏初鹤劝我，要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可是，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聪明。政治历史我是完全学不起来，数学和英语我是真的搞不懂，知识体系一团混乱。人家花个五分钟写出来的题目，我要花五十分钟。
　　一班的女生出名，因为漂亮的脸蛋，优秀的成绩，良好的教养，温软得性格。她们芳名响亮，我恶名远扬。
　　但是我，何尝又不想，成为她们。
　　“你要勇敢做自己，不要老是和别人比。不要以别人为模板，最后失去你自己的模样。”晏初鹤常常这么跟我说，“你就是独一无二的边原，也一直是独一无二的边原。有自己的风格，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不被任何人所动摇，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话虽这么说，可是又有多少男生会看上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