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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大的很奇怪,大的让人不知身在何处,忘乎所以。
江湖小的很正常,小得让人无故蓦然回首,再度重逢。
奇怪的人遇到奇怪的事,那么一切都变得很正常,封一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一路走来,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知道那是嫉妒、仇恨、害怕、不甘。
因为在尘子集,这个女子实在太有名了。
仿佛稍微长得英俊的男人,都有机会将她拥入怀中。
身前这个男人有这个机会,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很容易理解,这样的男人一般都会有些人气,封一昶不认为自己在面对那些目光时,还能有如此沉着悠闲的神情。
对于这种招摇过市,除了那个男人的气场,其实还有很多狼一般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如果封一昶能够发现的话,他一定很后悔与这个男人皆为同伴,因为他觉得会食言自己的承诺,他帮不上任何忙,反倒更像个累赘。
因此,他一直攥紧腰边的刀鞘,连那把藏于鞘内的刀也跟着颤抖。
能登上结丹武境的人,自是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气者,意也,气机可以散发周围数丈不等。
所以很多看似吊儿郎当的人,可能都是伺机而动的高手,这比那些时刻都要提高警惕的三教九流要高明很多,即便这样做,也会让差不多境界的人察觉到彼此的意念。
杀气便是如此,一个杀了很多人的高手,并不会放任自己的气机肆意游走,而是需要做到如何收放自如,这在很多人看来,并没有花里胡哨的招数,但对内行人来说,却非常的生动有趣,因为这是一场分不清谁是猎户,谁是猎物的驭狩。
仿佛一动,便破风雷!
可在场的人都没有动,因为此时已经见不到那三位黑袍身影。
这不是大侠之间光明正大的比武对决,而是千般诡计手段的无形暗杀。
往往那些投来各异目光的人,传来的信息是他们只敢这样看着,所以就能暴露出某些人的马脚。
街道四周放眼望去,不下百人。
一个是坐在酒楼台子边儿上兀自喝酒的瘦猴,一个是蹲在街角的乞丐,还有一个,是大声大嚷训斥下人的胖老爷。
他们都有一些符合身份的特征,瘦猴似是因为常年喝酒,脸上真的有了猴脸儿一般,迟迟不消的红晕,他似乎真的醉了。
乞丐的眼神显得非常凄凉,偶尔传来铜板落碗的声响,他都会抬眼致以诚挚的谢意。
而那个胖老爷,当然是一副嚣张跋扈的豪绅模样,他右手上的玉扳指润滑透亮,这些都做不得假。
女子问道:“你看到他们了么?”
隐落尘道:“有六个。”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敛。
尘子集的夜晚,许是没有了戎业那般人群熙攘,所以天上月朗星稀。
女子是有称呼的,她叫梦薇。
隐落尘道:“好美。”
看着她的容颜,能想到的只有美梦,能看到的只有蔷薇。
蔷薇带刺,随处可见,有着坚强的生命力。
梦薇说道:“梦中的蔷薇更美。”
很多男人都听她这般说过,所以为了见到更美的蔷薇,他们选择死在她的怀里。
隐落尘道:“永远都会有更美的人出现,就像是无尽的深渊,我只想醉生,不想梦死。”
梦薇有很多像这个男人一样的生意伙伴,因为这一句,他得以进入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很大,是一座面开三向的楼台,那里有梦薇的绣床,连花黄妆台都摆在一边,这很奇怪,这更像是男人不得进入的闺房,但有一些男人来过这里,都看过她的床。隐落尘见到一个男人进来,他长得挺拔英俊,当然也看过她的床,只是不曾上过。
那个男人叫何离,他中过梦薇的情毒,没人会相信情毒能杀人,情毒真的不会杀人,非要寻一个解释的话,只能说那些人是甘愿自杀。但何离没有死,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见一见梦薇。
对于这个情景,隐落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实在找不出离开的理由,何离似是没有注意去听,只是看着坐在缎花红檀桌前兀自轻酌的男人,道:“你不怕死么?”
隐落尘道:“喝酒,怎么会死呢?也许我真的离开,才会死。”
何离笑道:“确实如此。”
梦薇看着何离,也是那般心动的眼神。
何离递给他一张信笺,只有寥寥几字,纸张显得很大。
上面写道:
明日,城北荒郊凉亭,带上你的剑,带上你的人头。
底部有两个字:
五爷。
隐落尘问道:“五爷是谁?”
梦薇就坐在一旁,她道:“五爷便是白天那五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五爷之中,老大功力深厚,达到虹贯九境。老二身法高超,负责调查暗杀。老三的刀非常快,至今未尝一败。老四这个人很古怪,喜欢玩弄傀儡。老五是个女人,魅惑术精绝,功法诡异,与她上过床的男人都会被吸干阳气,但她只对习武之人的功力感兴趣。
隐落尘查探过他们的气机,道:“那我没有任何胜算。”
梦薇笑道:“这是一场非常公平的决斗,他们当然只派一人,唯一不公平的是总要有一个人会死,而且官差不会管。”
何离曾经也被下过战书,他没有去,所以他没有死,他也不会给这个男人收尸,因为收了很多次,他对此感到厌倦。
隐落尘道:“你让我杀的人,在这五个人里面吗?”
梦薇摇头道:“是另外一个人,他叫百里晟,当今江湖第一人,手段通天,行踪隐秘。”
隐落尘道:“江湖第一人?你觉得我能找到他?并且杀了他?”
梦薇道:“但能让五爷迟迟不动手的人,至少有这个可能。”
她呢喃道:“我不希望你去。”
对于一个轻举妄动的男人,她知道阻拦不住,但她还是说了。
隐落尘看到她的表情有些许无奈,道:“江湖第一是什么?我只知道天下第一。”
梦薇又笑了,许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狂妄,道:“江湖有很多第一,不是值得人们去仰望的剑尊刀王,因为这并不值得追求,比如我,比如百里晟,可能你也如此,江湖便是如此,而那些人都是怪物,怪物当然很无聊。”
隐落尘认可她的话,假如她是男人,他认为自己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所幸她只是个女人。”
隐落尘问道:“他是哪种第一?”
梦薇脸色划过一丝无力,道:“杀人第一。”
隐落尘问道:“他杀了很多人吗?”
梦薇笑道:“反而很少,但他想杀的人都死了。”
隐落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道:“这确实值得人们去挑衅。”
梦薇道:“能值得他亲自动手的,更少。”
隐落尘道:“他只是派人来杀你,五爷便是。”
梦薇点点头,道:“因为只有我知道玄机盘的秘密。”
隐落尘道:“所以就算得不到这个秘密,至少杀了你之后,玄机盘便是没有任何弱点的神器,即便有,天下也没有一人知晓。”
梦薇笑着问道:“即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怀疑我的身份?如果这是百里晟的一个圈套,故意拿我当幌子来吸引像你一样的人,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那件奇兵,难道我不像五爷中的老五么?”
梦薇嫣然一笑,似是不需魅惑术便足够妖媚。
见过真正妖媚的隐落尘觉得不像。
隐落尘道:“他们白天没有动手,而采用决斗的手段来除掉我,是想趁机接近你,如果你真的是老五,这样做未免太过麻烦,因为他们一定知道你的弱点,况且那个杀人第一的百里晟会早早的除掉你,根本不会留到过夜,毕竟你是五爷之一,他自然不会用五爷的人来杀你。而你身边这个男人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他的气机同样令他们不敢下手,他必须待在你身边,但你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追查百里晟的下落。”
梦薇道:“这倒是一种可能,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隐落尘道:“我当然会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但现在我对你的身份并不感兴趣。”
梦薇道:“可是你现在也杀不了百里晟,我还不想让你死。”
隐落尘道:“我当然不会现在杀他,至少能从所谓的五爷那里得知一些消息。”
梦薇道:“你要听我的,才能得到玄机盘。”
隐落尘笑了,他道:“我从未说过要得到它。”
他确实没有说过,就想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雨,从未打湿过他的衣角。
有风吹过,吹起了她的长裙,吹起了衣袂,吹起了她的鬓边青丝。
梦薇道:“你当然可以选择避战,你可能会死。”
梦薇看他不说话,道:“这不在你我的交易里。”
他说道:“这当然在,至少在你死前,我一定能让你看到百里晟的尸体。”
梦薇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从那副剑眉上看出这个男人的剑法一定精绝,也知道他有着虹贯三重功力,还有三个善于暗杀的黑袍随从,但这个男人真的很狂妄,她不认为决斗后他能活着回来,毕竟很多比他身手好的人都死了。
隐落尘笑道:“就如你说过,作为男人,总要有些轻举妄动。”
她爱美,这当然也是一种美。
何离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帮你收尸。”
隐落尘道:“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担心么?”
何离笑了,看不出什么意味,只是道:“你可以这么想。”
隐落尘的话开门见山,道:“你想得到玄机盘?”
何离道:“天下第一谁人不想,但我是为了梦薇。”
也许做男人,做女人,都很快活。
隐落尘明白过来,但他还是问道:“你希望用天下第一来取悦你的女人,而梦薇希望他的男人得到天下第一的名号,既然你们都爱着对方,为什么非要用这么难以达成的目标来证明呢?这很奇怪。”
梦薇摇头,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我并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不是我的男人。”
隐落尘看着她自信淡然的表情,道:“你很冷静,似是飘忽于人情之外。”
梦薇道:“当一个女人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可能会比男人更加不择手段。”
隐落尘问道:“也对,大多数女人目的都很简单,而男人想要得到更多。”
梦薇道:“你与人说话并不着急,更有一些耐心,这是一种善良的表现,但也意味着杀一个人会很难。”
隐落尘笑了,他不认为杀一个人很难。
他道:“你认为杀一个人很难么?亦如你知道男人的心如脱缰野马,所以你爱的不是身后这个男人,也不是天下第一,这些在你眼里如镜花水月,总会被新的人取代,这是第一个男人的下场。
而一个看似很弱小的人也有令人胆寒的能力,但他有着更多的弱点,这是第二个男人的下场。
至于第三个男人,他不但是一个用情高手,而且拥有令你崇拜的霸道,但他还是死了。这几个人都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但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唯独有一个代价是不能付出的,也不能被欺骗,那便是自己的心。
所以我想,不管谁得了天下第一,作为女人,最后的赢家都是你,你从未杀过人,但对你来说,杀人很简单,简单到不需要自己动手。”
隐落尘忍住说下去的冲动,因为有一些事情他还不确定,不过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梦薇喃喃问道:“还有呢?”
隐落尘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不觉得一个与我年龄相仿,身手又不算好的女人,在经历过三个男人的糟蹋后还能活下来,因为大多数女子都会选择自杀。我也从你的身脉看出,你没有生过孩子,更没有打掉过孩子。你说你打不过一个人,但你不想付出什么代价,对于一个只在乎心跳的女人,这个借口显然很牵强。”
梦薇的表情终于一变,轻声问道:“你在怀疑我讲的故事么?”
“我并不怀疑你的故事。”
“但你不可能经历过这些事,这都是你的猜测。”
隐落尘道:“我说过,当然会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
梦薇笑道:“那我应该洗耳恭听。”
隐落尘只是让她拭目以待,他捋起她的衣袖。
她的葱臂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
这是守宫砂。
只是有些不正常,时隐时现的泛着暗沉的光芒,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梦薇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庞,笑得很灿烂。
“你真的很聪明,让我有些害怕。”
隐落尘的猜测得到了确定的回答,他道:“那位公子嗅到了这种气味,所以他死了。”
梦薇问道:“你不相信我么?”
隐落尘道:“我自然相信你,所以我只是说他死了。”
那处印记不仅仅是守宫砂,还是继承娘亲记忆的魂毒,隐落尘不知道这些。
但他闻到了散发出来的香气,只有动情深入心的男人,才会中毒,导致魂宫迷失而死。
梦薇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老五不可能还是处子之身,但她也不曾裸露手臂,即便猜出她不是老五,也不认为他能从香气中断定他不是百里晟安排的人。
男人神秘起来,会令多数女人为之着迷,女人神秘起来,会有很多男人欣赏的风韵,而江湖如果神秘,便是无尽的深渊,令人忘乎所以,如那些垂涎梦里蔷薇的人,即便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此时的隐落尘有些后怕,如果他真对这个女人动了心,他当然会中毒。
他道:“从你说他不是你的男人,你也不是他的女人时,我便知晓,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那几个百里晟派来的人一定会杀了你。”
何离中了毒,动情却没有入心,他确实不想死。
所以何离冷笑问道:“你不曾见过我,便知晓我的事情?”
隐落尘道:“我们见过。”
何离神色惊讶。
白天的六个人中,除了五爷,剩下的便是他,但他已经完全收敛了气机,何况他站在一处角落,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他。
“你如何发现的我?”
隐落尘道:“因为梦薇。”
梦薇笑道:“即便如此,你也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机会。”
她至少猜对了他的部分心思。
隐落尘道:“你也很聪明,我对这个江湖确实不太了解。”
江湖,所有人都想从这里得到某些东西,比如名誉,比如人脉,比如势力。
仿佛一见如故。
梦薇躺在床上渐渐睡去,如睡美人,很多男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她的床。
隐落尘觉得这女人很美,何离也是如此,他和隐落尘的想法一样。
何离坐到梦薇刚才的位置,与隐落尘聊天,都是一些没有目的的闲聊。
何离看着他的剑眉,道:“我没有剑,只有刀,我知道一个常年练剑的人一定不习惯用刀。”
隐落尘面露些许失望,道:“如果有剑的话,我的生还几率还会高一点,我之前用过一把刀,说实话用的很不趁手。”
何离道:“能在江湖闯出名气的人,都有着过人的本事。”
隐落尘问道:“比如?”
何离道:“比如明天与你对决的候老三,结丹境,他的刀从未离手。”
隐落尘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何离道:“好消息?”
隐落尘道:“当然,至少我知道明天对决的是一个用刀的人。”
何离道:“我认为可以与你交朋友,只可惜只有一天。”
隐落尘道:“一天的朋友,也是朋友。”
何离道:“你不知道他的刀有多快,他从未败过。”
隐落尘道:“这是个好消息。”
何离道:“这也算是好消息?”
隐落尘道:“当然。”
翌日
梦薇的床还没被男人爬过,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如一朵蔷薇花苞,慢慢绽开秋水般的怜眸,她总会先躺一会儿,想着今天的计划。
她有一种奇异的能力,足以让她不受任何男人的伤害,至少可以避免她娘那样的命运,男人只要对她用了情,就会中毒,情深入心,就会死去。
因为这是魂毒。
传说中的百里晟确实要杀梦薇,很多人都在看着,毕竟他是江湖杀人第一,他想杀的人,一定会死。
梦薇是知道的,所以她躺的时间比往日长一些,她在等。
隐落尘也在等,站在凉亭外,手上拿的是何离的刀。
凉亭显得很破落,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别人闻不到,他能闻到,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天气燥热,使得这种味道又添一股腐臭。
他手中有一把短刀,不到三尺,略细而厚重,不比苗刀那般长。
候老三出现的时候,身形依旧如瘦猴,脸上依旧红扑扑,佝着背,看上去还不及隐落尘的腰。
他的腰间有一把弧形弯刀,上面刻着精致的纹路。
隐落尘能看出来,这个矮小男子一身破旧的衣服,只有那把刀非常干净,显然是经过细细的打理照顾,这是吃饭的家伙,总要好生对待。
候老三的表情很和蔼,笑道:“不是本地人吧。”
隐落尘点了点头。
候老三问道:“有人收尸嘛?”
隐落尘点了点头。
候老三道:“那行,走着。”
隐落尘向他走了过去,步伐很慢,可以看出非常谨慎。
“等等。”
距离还有一丈远,候老三摆手道:“等我把这酒葫芦解下来。”
这一丈是被精准算过的。
隐落尘问道:“酒重要还是命重要?”
候老三的动作很慢,说话也慢:“你没看见嘛?你没看我的动作嘛?这很慢,你说我要酒还是要命?”
隐落尘笑道:“看来你视酒如命。”
候老三表示承认。
隐落尘等了半天,见他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又问了句:“好了吗?”
候老三道:“好了。”
这一句‘好了’之后,空气瞬间凝固,安安静静,只有两种心跳律动,一个粗一个细。
假如天上还有阴云,假如云层还能打雷,隐落尘也不会把自己拖到半空,再来一记天雷引,因为那会耗尽他的功力和五成魂宫灵气,多极境以下,还不能飞天遁地,脚踏虚空。这个分水岭隔着天与地。
所以离欲第一相叫做鹰击长空。
结丹境以上具有天人合一气脉,隐落尘的意念气场笼罩住面前这个矮小男子的一举一动。
候老三也是如此,这个青年的呼吸比他平稳,毕竟他年纪大出很多,他的呼吸粗且没底气,但这并不妨碍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细致入微,每一条肌肉的细微抽动,血液的汞张。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都是有规律的,两种规律一较高下,就形成了回合。
一回一合。
候老三终究还是老江湖,半个时辰过去了,他的呼吸仍旧平稳,这并不是胸腔与腹部的鼓动,天人合一气脉畅通,每一块皮肤都在随着某种律动而呼吸,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跟木头一般僵立在那里。
但隐落尘不认为这根木头动起来会迟钝,这往往会给人带来错觉,一种仿佛死人般阴森的恐惧,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如枝头上的凤凰落地,变成了土鸡。
他并没有尝过刀口舔血的滋味儿,也没有走过风餐露宿的江湖,但他杀了不少人,呼吸有些许杂乱,很快又平复下来。
候老三要在那一刹拔刀出手,但他错失了这个机会,错失了一个能提前喝酒的机会。
他察觉到这小子的气场异常霸道,而他的气场较阴柔,这是每个人的性情使然。
他能理解这是年轻人具有的气场,他以前也是这般,但因为一次差点失手,所以他改变了自己的气机。
一个人的气机是常年养成的,这很难主动改变,然而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这个青年的气场又开始变得杀伐,一往无前。
他可能上过战场,但对他来说没有用。
没有用的事情他不会去想,即便后来又变成了冷冽一般的冰霜,他也没有去管,因为会扰乱他集中起来的意念,他唯一的目的是拔刀。
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时候,隐落尘开口道:“你成亲了么?”
像是换了个一种较量方式,候老三道:“没有。”
“不觉得孤独么?”
候老三道:“是很孤独,但也有好处。”
隐落尘道:“什么好处?”
“至少记性会很好。”
“可我觉得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忘记了孤独。”
“是吗?”
“当然,一个视酒如命的人如何会孤独呢?至少你有了酒的陪伴。”
很多人,很多话,其实都很矛盾,但有些人能够理解。
很多孤独的人都会买醉,但不会十几年与酒相伴。
年轻时的候老三其实是孤独的,他每天都会去看一个女人,他不懂什么是爱,也谈不上喜欢,更没有什么行动,他就是想看。
他长得又矮又丑,那个女人不喜欢他,他也不恼,谁都不恼。
许是女人都喜欢长久,即便平淡,也悦意,她开口跟他说话,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也等着他,之后便撒气。
他在她眼里像是个倒垃圾的桶,她心里干净了,他欣赏着她的干净。
有一晚,他本是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没钱,也没本事,她爹也该是不同意。
其实是他不敢,他很胆小。
人做任何事的时候,想多了就会胆小,这对拥有某些东西的人说来才有用。
他什么都没有,但也没人跟他说这个道理。
有一天,他从窗户外面听到桌子板儿晃荡的声音,那个女人被一双大手按着,她趴在桌子上,带着满脸的泪痕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似有祈求。
他只是默默的离开,怕惊动那个卖力耸动的男人。
每当候老三想起这个场面,都会被勾起欲望。
后来他有很多女人,都被他按过桌子,但他想着的都是那个女人,这让他异常兴奋。
而现在的候老三除了对酒感兴趣之外,便是渴望刀上的血。
他确实已经忘记了孤独,也早已忘记那个女人,但他没有忘记手中还拿着的刀。
他拔刀了!
隐落尘没有去看他的刀长什么样,因为太快了。
既然太快了,隐落尘便懒得去看,他仍站在原地,而候老三已经背对着他。
太快的刀有很多好处,比如将血液断流,看不出切痕,可能连痛苦也没有。
所以候老三背后的人一动不动,这要等上一会儿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对一个将死的人,候老三给予了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曾经有很多人死在候老三的刀下,他们的脸上除了惊讶便是欣喜,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比如左眼能看到右眼,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整个人被一劈两半时,还能感觉到一股清凉的风,从头部贯穿胸膛,再到尾椎,可惜的是,他们无法将这种愉悦的经历告诉别人,因为他们开不了口。
候老三还能开口,慢吞吞一字一句:“我明明...比你快。”
隐落尘道:“你没我快。”
“...为什...”
一丈的距离,候老三欺身刺入他咽喉的瞬间,隐落尘腰间的短刀刚拔出一半。
他们擦的是右肩,用的都是反手出鞘,隐落尘往后一仰,顺势拔刀,划向他的右腰,入腹过半,所以他必死无疑。
候老三练了十几年拔刀,快到于一丈之内半眨眼取人首级,这是他认为的极限,世上没有什么比他的刀更快。
快,如何突破极限?
唯有将眼中的事物变慢。
隐落尘坐了十几年的定,慢到能看出一颗豆粒于每一息的变化,能感受苍煌大地的周行复始。
所以那一刹那,隐落尘能看到他嘴角的笑意,而候老三却看不清他的动作。
此阴阳复行!
候老三问过他是否有人收尸。
确实有,何离唯有这一次不觉得厌倦,因为这次心情很好,也很简单,只是随便裹了一下。
候老三没有死透,却没人能救活他,因为他想死,因为他记起了一个女人,因为一个想死的人,已不再胆小。
草木不会胆小,它们没有心,但它们之所以存在,却是因为心。
候老三的心死了,那他的世界便不复存在。
而人死了,也能忘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