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卡拉弗洛格

　　次日清晨，在鸟虫的鸣叫声中，蕾娅安然转醒。
　　现在的时间对于一贯早起的旅行商人而言也许太晚，但对于慵懒的魔女倒是正当好。
　　格洛丽亚已经收拾好了昨天烘干的衣服和餐具，正坐在床边发呆。
　　洗脸刷牙，然后打着哈欠的蕾娅被格洛丽亚牵着前往马车，在途径教会的水井前，蕾娅还不忘向水井旁的捐赠箱丢下两枚银币。
　　每当有人使用过水井，教会的人就会查看捐赠箱。
　　虽然理论上，水井是教会的免费慈善设施，但是如果发现捐赠箱里没钱，教会里的修士们就会说出不吉祥的话，让使用的人不安。
　　对于不停在旅行的魔女来说，不祥的宣告也许没什么关系，但是格洛丽亚也在一起旅行，为了不让格洛丽亚不安，蕾娅还是破天荒的给教会捐了款。
　　不过，蕾娅放进捐赠箱的钱币是钱包里头最不值钱，黑煳煳且磨损严重的劣质银币，只等值三枚铜钱。
　　而且大部分商人都说，这家铸币厂马上要倒闭了，这是根本花不出去的死钱。
　　听着修士们对投下两枚破烂银钱的蕾娅送上的极不情愿的赞美之词，格洛丽亚若有所思。
　　“教会的人都这么亲切吗？”
　　“在南境是这样。”
　　“在我们那边，教会的修士都是大老爷呢，像这样给离开教会的商人送上祝福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毕竟北境物资匮乏，大量的平民都依靠着教会给予的心理慰籍过活；但是南边，南边可就不一样啦，所有人就算不信什么神怪也能过上好子日。”
　　途径看守教会大门的修士，蕾娅也毫不在意的继续说：
　　“赚取金钱不会招来罪恶，坚守清贫也不会带来高洁的品行。美好的生活不需要死后去天国，在现世用自己的双手就能够创造。时代已经变了，说不定你的家乡也大变样啦。”
　　“变了……吗？”
　　少见的，蕾娅的眼帘低垂，看起来是想起了家乡。
　　“变了才好，变了才好呀！一成不变的地方只会消亡，人是会改变的，由人聚集成的城市也是会改变的。”
　　“那不就回不去了吗……”
　　“听好了，格洛丽亚，故乡就是用来眺望的、遥远的地方。”
　　虽然年纪还轻，但蕾娅自认已经过不少岁月风霜。
　　正因为一路以来，蕾娅踏遍各地，与各种不同人相遇，累积各种不同经验，所以她有资格对格洛丽亚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是远离故乡的人，即使是离家出走愤而离开故乡的人，理所当然都会重视自己的故乡。在他乡能够安心依靠的也只有同乡的人。
　　但是，如果就这样软弱的任由思乡的情绪控制住自己，那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如果这么离不开家乡的话，那一开始就不要离开家乡！
　　所以，遇到多年不曾回到故乡的人时，蕾娅都会这么说。
　　若是冯特的话，多半会开导这位被拐走的失乡少女吧，但蕾娅可不是那个善良老实的商人，而是任性妄为的魔女。
　　干燥一夜的路面还是比预想中泥泞一些，在傍晚时分，两人才来到距离卡拉弗洛格三十公里处的崔斯特拉镇。
　　距崔斯特拉镇不远的上游地区是盛产麦子的产地，更上游是卡拉弗洛格与连接国境其他地区的列车铁道。
　　贯穿整个亚尔弗迦德南境的乌诺河自然的也贯穿了崔斯特拉镇，作为南境的水运源头，全年都可看到砍伐下来的木材浮在崔斯特拉的河面上，在河川上下游走的船只穿梭木材之间，会随着季节变化运送麦子或玉米等农作物。
　　金秋，各类的农作物都沿着运河而上，而解放的水手们迫不及待地钻入酒馆享受难得的闲暇与陆地，现在正是崔斯特拉镇最热闹的时段。
　　崔斯特拉镇不属于任何领主，当地的商会联合组织从南境大公——弗洛利亚家现任的家主，赛尔利特•弗洛利亚女公爵——手中买下自治权后，便发展成运输业发达的城镇，掌控这里的是有钱有势的商人们。
　　入境崔斯特拉时，两人没有接受身份调查或要求出示通行证、旅行商人许可证，也没有缴纳出入境的税款。
　　附带一提，这个世界是没有“关税”的，但是取而代之的则是“商品买卖税”。
　　商人携带货物穿过多个领主的领地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每过一个领地都要收取关税那繁重的税款会导致商人直接破产。
　　这样的话根本不会存在商人这样的职业。
　　所以亚尔弗迦德的制度是在交易成立时，买家支付的货款的10%会被征收为买卖税。
　　在接肩擦踵的人群中，两人架着马车找了个旅馆，预订了两天的房间。
　　接着，蕾娅给了格洛丽亚五枚金币，让格洛丽亚这两天暂时待在这里。
　　接下来，蕾娅要一个人前往卡拉弗洛格。
　　名字里带有“卡拉”这样字样的城镇都是亚尔弗迦德王国极其重要的城镇，直接受王国特使管辖。
　　因此出入境除了高昂的税款外，审查也比起其他的领地要严苛上千万倍。
　　格洛丽亚和蕾娅严格来说都是黑户，自然是不可能通过得了审核的。
　　这里得变回冯特。
　　蕾娅在喝得醉醺醺的水手的目光中钻进厕所，然后变回冯特，在水手的惊异之中登上马车驾驶台驶离崔斯特拉镇。
　　终于，在夜幕吞噬最后一刻夕阳时，冯特抵达了卡拉弗洛格。
　　入境盘问、身份审查、货物审理，与一般的城市里负责这些杂事的城卫队或者民兵团不同，卡拉弗洛格的关卡前整齐排列的皇家骑士团足以让所有人在心生畏惧时又暗自向往。
　　从骑士们站岗的缝隙中能够隐约的窥伺到卡拉弗洛格城内的景象——
　　大理石制的主道、街边干净整洁的五层高楼，间隔五米便有一盏的煤油路灯。
　　在宛如仙境一般的城市里漫步的贵族老爷、大商人、高等骑士和神官们，只是这样看着，往来的少年便好像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这里容纳了所有南境少年的梦想，一切的繁华与富贵都在这里集结。
　　相较于热烈得如同祭典一般的崔斯特拉镇，卡拉弗洛格精巧、干净、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审视着每一个踏足于此，试图追梦的年轻人——你有足够的资本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