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展

　　对于一个单身爸爸来说，我似乎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当然，这个孩子我还是打算留在身边，因为我曾经对陈依承诺过，要爱护她一辈子。
　　当然很多年以后，我还是会很自责。与子枫老师的相遇是不是一场错误，如果没有我出现她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像其他老师一样，一直把书教下去。然后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子枫老师，周末在春明艺术馆有唐寅的画展，我想邀请您一起去看，你看行吗。”
　　“嗯……”子枫老师沉默了好久，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我的请求。
　　“好吧。”我知道子枫老师答应得很勉强，但是对于一个不怕事的人来说，我才不会管那么多。
　　“那我们就约定周六上午9点，我来学校找你。”
　　“我们还是各自从家里出发，到艺术馆碰面就好。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嗯，那也行，那就周六艺术馆见。”
　　这是我第一次约子枫老师看展，虽然子枫老师并不想跟学生走得太近。当然我其实早有预谋，看展只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
　　周六，我们按约定时间准时在艺术馆门口见了面，我拿着提前买好的票，给了她一张。我们经过入口闸机进了馆，馆陈的设计跟其他的美术馆没什么两样。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个馆特意将灯调控得很暗很暗，它是通过声音来控制的。当然你要是不出声，那馆里就几乎没有光线，只有画框周边的白光将画作能清晰地展示出来。我们轻轻地在馆里走着，甚至下意识地提起脚跟，生怕踩出声。她在前面，我紧跟在后面，就像姐姐领着弟弟一样，样子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
　　子枫老师认真地端量着每一幅画，不时地发出赞叹的声音。那一刻，属于她自己，我静静地看着光影下她顺直的黑发、纯净的脸，就像幽谷里盛开的雪莲花，从山谷里散发出曼妙身姿，随着光影移动。
　　在画馆流连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们甚至忘记了吃饭喝水，直到馆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要闭馆了，我们才极其不情愿地离开这个地方。
　　“沐晨同学，你饿了吗。不好意思，看画作竟然忘记自己饿着肚子呢。”子枫老师笑出了声音，她的笑容很迷人。
　　“嗯，我不饿，没关系。”我说道。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想要吃什么？我请客。”
　　“嗯，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辣。”
　　“哦，你不吃辣啊？那你是哪里人？”她好像第一次问起这些。
　　“湖南的。”
　　“湖南人不吃辣吗，湖南人很能吃辣。你是一个假湖南人吧。”她有些诧异，脸上也露出了太相信的表情。
　　为了符合我的胃口，我们找了一家茶餐厅。其实，吃什么并不重要。
　　这家茶餐厅在我们这个城市人气很旺，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大家也习惯在这里喝茶聊天。我们找了一个最里头的角落坐下。
　　听人家说，这家餐厅是香港人开的。老板很有钱，听说有好几百个亿。这么多钱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几百辈子都赚不到。当然我对赚钱并没有那么高的追求，我只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是不是都有特别的基因和那种与生俱来的奇特的能力。就像皇帝出生时都有龙卷乌云，天降异象的事情发生那样。据说南朝刘宋开国皇帝刘裕出生后，红光迅速地照满屋内屋外，如同白昼一样，当晚还有甘露降临。
　　我经常问妈妈，我出生时是否有异样的事情发生，妈妈总会摊摊手说：你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唯一不一样的现象就是村头的山林起了大火，烧死了很多野猪。当然，我至今没明白烧死的野猪跟我有什么联系，除了我属猪。
　　“沐晨同学，你除了画画，平常还喜欢干什么呀？”
　　“嗯，除了画画，我喜欢钓鱼、爬山，当然我还喜欢干一些刺激的事，比如一个人出去旅行，一个人背着包去沙漠或者NMG大草原。”
　　“子枫老师，你喜欢钓鱼吗，我们改天一起去钓鱼吧。”我跟子枫老师说道。
　　“钓鱼啊……”子枫老师好像失了魂，有点慌乱的样子。她应该不喜欢钓鱼吧。
　　其实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从她的好朋友那里得知，她爷爷因为打渔而死的，钓鱼对她来说总会让她想起爷爷，爷爷是她最亲的人。那一年，她央求爷爷带她去打渔，她说她想吃东海的黄花鱼，那种鱼肉质鲜美。她爷爷为了满足她的请求，一个人偷偷出了东海。爷爷说他要给孙女打一条很大很大的黄花鱼，然后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清蒸黄花鱼，让子枫老师静静地等着他回来。可是，爷爷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那一次出港，遇上了几十年都没有遇上的大风暴，小渔船被打翻了，爷爷也被掀翻在水里，他的尸体随着风浪被漂浮到村头的河岸边上，他的手里紧紧拽着孙女给他的编织的草帽。那顶草帽，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带在身边。
　　村里的乡亲发现爷爷的尸体，赶紧把消息告诉子枫老师的爸爸，子枫的爸爸赶紧把爷爷的尸体带回家。那一夜，子枫老师哭得好伤心，她再也没有一个那么疼她爱她的爷爷，她再也吃不到爷爷给她做的清蒸黄花鱼，她也不能给爷爷编织他最爱的红色草帽。
　　“子枫老师，你怎么了？”我有点惊慌失措。
　　“没事，没事，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不好意思啊。”子枫老师擦拭着眼角的泪。我知道我说错了什么，但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因。
　　“你饿惨了吧，不好意思啊，看画展居然忘记饿。吃吧，这是金丝虾球，尝尝。”她说道。
　　“嗯，真的太好吃了。”我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金丝虾球，外层是酥脆的金丝，伴着里面的爽脆弹牙的虾球然后再沾上香甜的酱汁，特别好吃，你尝尝。”子枫老师说道。
　　“嗯嗯。”
　　“再尝尝这个菠萝包。”看着桌子上这个金黄色的凹凸脆皮状的面包，我只是有点不自然。
　　“菠萝包，在香港很常见，像这样的香港茶餐厅都会有，无论像美心、泰昌这样的面包店还是冰室茶餐厅都会有，而且味道都很不错。”
　　“我见过最特别的是华嫂冰室的菠萝包，菠萝包切开中间加了鸡蛋和番茄，咸甜混搭的感觉令人吃惊，虽然不太符合我的口味但是它胜在很奇特。”她一直在说着，感觉很特别，只是并不知道这种特别源于哪里，也说不上来。
　　本来我打算送子枫老师回家，但是说什么她也不同意。因为她担心被同学们看到，一个同学跟自己的老师走在一起，第二天将是什么样的新闻，这会让大家都很难堪。
　　最后我给子枫老师叫了一辆出租车。子枫老师上了车，摇下车窗，跟我说了一声：“谢谢你的邀请，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好久没有过生日了，今天的生日好像有点特别，不过，还是很开心，谢谢你，沐晨同学。”
　　“嗯，没关系，不客气。”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只是觉得有时候缘分这东西说不清楚。当然我承认，这一次我们的距离又进了一步。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姐姐我今天和子枫老师一起看了画展，一起吃了菠萝包。妈妈偷听到我们的讲话，感到很吃惊，将我骂了一顿，我也就悻悻地躲进屋里，不敢再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