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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通电话之后，还是决定去找阿英。我向大家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依依。以后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我没有必要为一个毫无信用的人失去分寸、浪费时间。我告诫自己不要落入圈套、不要被这种女人哄骗。但是内心一顿挣扎之后，最后我还是决定去见一见阿英。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抵达拱宸桥福海里已经是夜晚9点多钟。按照阿英的说法，夜里去找她简直要了她的命，让她损失了很多钱。晚上是她的工作时间，而白天她能睡上一整天。她的姐妹们也这样，白天睡觉，晚上才打扮好出来工作。她们就像蝙蝠一样，昼伏夜出，这样的日子似乎持续了很多年头。
我试图从焕彩的夜色中淡化拥挤在一起的人群，狭小的街道两侧站满了浓妆艳抹招揽客人的女郎，她们的脸上没有凄美、绝望，只有伴随着红灯闪动妖艳的身姿。两侧低矮的粉墙黛瓦依次排开，鳞次栉比的门店招牌在栀子形状的红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此刻，仿佛置身秦淮河两岸旖旎风光之中，金陵教坊名妓手持团扇，从你的身边轻盈地走过，朝你投来娇媚的笑容。然后登徒浪子一个个下了小船，钻了小小的门洞，然后伴着笑声消失在秦淮河的空气中。
好不容易在嘈杂的人群中找到了阿英，见到阿英，却让我大吃一惊。我从未见过如此枯槁的女人。她浑身上下消瘦得完全看不到肉，手指也像干枯的树枝，双颌也深深地凹陷进去，瘦弱地像皮包裹的骨头。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吸引男人。
“你来了。”她说道。
“嗯，你是阿英吗！”
“嗯，是的，你就是陈依提起的那个男人啊，看起来脸皮还可以。”
“你知道陈依叫你来这里找我是来干嘛的吗？”
“我其实一点都不清楚她为什么叫我过来找你，兴许我要帮她还债，她说她欠了一屁股债。”我慌忙解释道。
“娘的，该死的女人，她竟然偷走我的钱。不要让我再见到她，不然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死八婆，不要让我再见到她。”她怒不可遏的样子让骨头都爆出来这很吓人。
“你知道吗，她偷了我的钱，跟一个叫飞哥的马仔跑了。她们早晚会死掉的。听人说，那个飞哥可是贩毒的。”
“哎，我的钱可指望不上她还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得做多久才能赚够我的养老本，这是一辈子的积蓄，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她不停地说道。我敢肯定，她已经伤透了心。我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她又问了一句。我很好奇她是不是已经有些神经虚弱。
“不知道。”我答道。
“你跟我来。”我紧紧地跟在她后面，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周边的动静，一旦有情况发生，就抬腿逃跑。这一点不用怀疑，比起常人，我的警觉能够胜任紧急的任务。
她将我带到一个小小的房间，一个一两岁左右的幼儿在摇篮里熟睡。我很好奇一个风尘女子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孩子。我能看出阿英对于这个孩子不一样的眼神，她眼里闪着光。对于孩子，也许杀手和妓女的眼里也是一样，我敢打赌，这没有什么分别。
“这个孩子，是陈依的，她让我叫你来接走这个孩子。你带他走吧，你也许能让他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跟了我们，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再说我也没能力照顾他。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这孩子命苦，一生下来，差一点就被他妈妈掐死了。他妈妈吸了毒产生了幻觉，突然发了疯似的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幸亏我及时救过来，不然就死掉了。”
“哎。”她摇了摇头。
此刻我也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脑子一片空白。我怎么也想不通陈依为何就变成了这副摸样。蓝色的屋子还为她留着，可能她早已经忘掉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却早早成了孤儿。陈依，如果你没有准备好让他活下来，又何必草率地生下他。没有仁慈会让罪恶淡化，不要留下放纵的欢喜。
看着这个熟睡的婴孩，我再次明白人性的复杂。是自由还是枷锁，是高尚还是卑微，是强盗还是杀手，是魔鬼还是天使，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个孩子在我面前，他在哭闹，他在咯咯地笑。这笑声好像与我有关，我没办法让自己平复下来。至少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人怀疑这个婴孩对我意味着什么，它许意味着我已经成了一个单身爸爸，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单身爸爸。
从我把他抱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我的孩子。我想用画笔把他的笑容勾勒下来，当成自己的模样。
“记得带孩子来见我。”阿英不舍地说道。
“嗯，我会的，你也保重身体。如果能改行就不要做这个。”
“嗯，你回去吧。”她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想给阿英一个拥抱，说一声保重。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控制，只是选择了就很难再控制。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每次选择就像翻开一张扑克牌，你永远不知道会出现哪张牌，你也不知道你需要哪张牌。即使是一副好牌，不同的人打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阿英一样，我也一样，陈依也一样。这个世界不会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牌，如果再选择一次，我宁愿不曾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