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莫易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人带回来？”红叶疑惑地问道。
　　从大街上回到御师府的阎狼、慕浠，顺道带了莫易，三人就站在接见宾客的厅堂中，与外出两日刚回府的红叶面对面。
　　“草民叩见御师……”
　　莫易忍着适才打斗后的疼痛，缓缓蹲下正准备行跪礼时却被红叶止住。
　　“欸等等等等一下，我没问你这平民你就别回答，我是问你呀，阎狼。”
　　“我？”阎狼瞧了一眼红叶：“我一向不喜欢回答，但这人，要留下。”
　　红叶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能不能别把话说得那么简单呀！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今早红叶一回府光听到慕浠逃跑的消息，人就急得焦头烂额了，没想到这会儿还被这自作主张的阎狼给气得脑充血。
　　“他想要试试我的底。”莫易开口了。
　　红叶诧异地看向莫易：“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莫易琢磨了片刻回道：“虽然这位阎狼兄未向御师与草民解说，但草民猜测这是身为学武之人的心思。”
　　闻言的红叶为了确认是否为真，便一眼瞥向阎狼，发现阎狼直立立的站在原地，没有打算否定的意思。
　　红叶向来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打从认识阎狼以来，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件看得明白，没想到一个不知从哪来乡下的小伙子，居然知道阎狼脑袋打的算盘。
　　明明自己也是学过点武功的人，却不知晓阎狼的心思，输给一个平民，红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阎狼睨了一眼莫易，“你，要么就活着留在御师府，要么就是死的抬出去。”
　　这话惹得慕浠一个箭步站出来怒斥：“你实在太过份了，方才打斗时莫易哥哥都已经输给你，你还要他的命！亏我先前认为你心地好，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如果、如果你敢伤害他，或者他死了，”慕浠心底焦急的转向莫易想挤出个对策，随之瞪向阎狼。
　　“那我就跟你拚命！”
　　“慕浠！不要说这种话！”莫易斥责的语气让慕浠听了心有不甘，“为什么这样说，我们站的是同一阵线，我是在帮你呀。”
　　莫易看着眼前历经多日好不容易寻回的人儿，心有不愿，也不忍，抬高了声调。
　　“我说不准就不准！”
　　这会儿慕浠的脸上满是委屈，自己明明是好意，怎会换来一声斥责，过去莫易哥哥从来没这样凶过自己，为什么这次态度突然转变。
　　阎狼不以为然地瞧向慕浠：“你以为这个人很弱？”
　　闻言的红叶与慕浠，神色诧异的互望，似乎还没领会这句的意思。
　　“认为这家伙很弱的人，那就太愚蠢了。”阎狼语气清淡地说完便缓缓转身走向厅堂外，没在理会里面的所有人。
　　这，是有多愚蠢？
　　阎狼的话给在场的人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让人天马行空的想像里面到底有什么。
　　红叶满腹疑惑地再次细瞧着莫易，全身上下反复想要瞧出些端倪却瞧不出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目前除了玄神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与阎狼匹敌。
　　况且，若阎狼言词暗指莫易武艺不弱，至少最终结果是要两人是打平手才对，但慕浠却说是阎狼赢了，那不就代表彼此已分出高下了不是吗？
　　“难道方才阎狼是险胜，所以才赞你实力不弱？“红叶实在不了解地问道。
　　莫易摇头回道：“并非如此，阎兄武功高出草民许多，草民实在是差得远了。“
　　闻言的红叶舒了口气，觉得与其继续猜想阎狼所说的，眼前还有个被带回来的麻烦更应该要解决。
　　“我不知道阎狼为什么要带你回来，但我很确定的是，慕姑娘把你看得非常重要，不晓得你与慕姑娘的关系是什么？”
　　看事情稍有缓和的慕浠，听到要谈的人是莫易，便来了精神漾起笑颜。
　　“回御师，他是我在村中的一起长大的邻居，姓莫，名易，今年二十岁，是大伙公认的老好人。”
　　莫易轻拍慕浠的肩膀，略有他意地朝慕浠一笑便转头对红叶说。
　　“御师，不只如此。”
　　红叶听闻后微微偏着头：“哦，说来听听。”
　　“除了这些，慕浠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莫易语未落就惊得慕浠瞪圆两眼看向他：“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哦，就在你入山的前一刻。”莫易转着眼珠子偏着头说道。
　　慕浠脑袋赶紧回想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入山的前一刻，入山的前一刻。”嘴上不断咕哝着，终于忆起当时同辈的男孩们笑她不擅女红嫁不出去的话。
　　结果莫易跳出来告诉众人说自己会娶慕浠，没想到让大伙笑得更凶，说缝出来不像样的乞丐装终于有人穿，这使得慕浠无地自容，羞愧得奔回家。
　　记起全部经过的慕浠，手足无措地慌张说道：“那、那那时大伙是嘲笑我，而你站出来是为了不让我成为笑柄，说的不是说真的，不是吗？”
　　莫易脑袋又偏向另一边：“但我是认真的呀。”
　　“我、我我这！”慕浠急得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面对突如其来的景况有些跳脚，脸已通红得像火烧似的。
　　“我、我这还没答应呢！”
　　莫易被慕浠的模样逗乐，不掩笑意说道：“那我等你答应。况且这里还有御师在这，待你答应，便由御师为我们见证。”
　　就是这副模样，莫易总是对慕浠的窘态感到有趣，让慕浠始终弄不清他话语中的真假，只能羞红着脸扁嘴，又气又委屈地在原地拧着衣角。
　　而闻言的红叶，脸上缓缓挤出一抹带着尴尬又不失礼的笑容，点头答应了莫易。
　　但看着这眼前这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是青涩纯真，但是红叶尴尬的背后，却是道不尽复杂。
　　因为只有红叶知道，慕浠里面的酿雪，与阎狼、羽皇之间模糊不清的关系，如果通通加起来，可是有五个人的情感纠葛呀……
　　不，应该算是两伙人的关系，至少莫易与慕浠算是很关系正常的一对，只是恰好麻烦在于慕浠与酿雪是同为一体。
　　排除今日慕浠的逃跑，对红叶来说，阎狼带莫易回到御师府的这件事，已经是恣意妄为过了头，尤其慕浠的事本就不适合让多余的人知道，这样的作法不但不谨慎，也会很容易因他自私的行为出事。
　　一个唯一可以看得到玄神的家伙，到底有谁能惩治他一下，红叶忍不住揉捏了一下有点疼的脑壳，这人的行为实在让人束手无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阻止阎狼乱来。
　　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个莫易既然是慕浠从小就认识的邻居，应该就不是身分复杂的人，可能只是武艺稍好的小伙子，如今他已得知慕浠在这府上，也不好就这么放他回去。
　　“莫易，阎狼既对你落下了狠话，看来我不收留你都不行了，为保你一命，你就住在御师府上吧。”
　　莫易虽有些感叹，仍是向红叶躬身作揖：“草民谢过御师。”
　　红叶向门外喊了一声：“小宁子。”
　　闻声的小宁子从门外躬身碎步而入：“御师大人请吩咐。”
　　“给这位莫公子备一间房，让他住下，他若需要什么都给他备上。”
　　“遵命。”小宁子退着身子到莫易身旁，“莫公子，请随咱家来。”
　　“慕浠你也先退下吧，折腾了一下午，回去好好歇息吧。”红叶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慕浠听到后有些微微讶异，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后，却只命自己回房歇息，还款待莫易哥哥，这让慕浠在原地有些踌躇，怯怯地低头瞧向红叶，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红叶问道。
　　“御师……您……不气我吗？”慕浠声音越说越小。
　　“气呀，当然气，你竟这样逃跑，是要我给你十个板子吗？”红叶厉声斥道。
　　“不不不不，能不要挨罚当然好……”慕浠吓得跪下来捏着耳垂，一副做错了的模样，但口中就是说不出道歉。
　　“那我给你挨板，你就会承接酿雪的任务？”红叶再问。
　　闻言的慕浠犹豫地缓缓低下头，只是跪在地上抿着唇不语。
　　红叶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调摇头：“我不会不明白的，毕竟强摘的瓜不甜，你就先回去吧，晚点我再同你说。”
　　慕浠停了片刻，默默地点头应了声就离开了厅堂，回到厢房去了。
　　今日夜色依旧明亮，红叶顶着清朗的月一人走向了慕浠厢房，然而还未进入前院，在墙外就已听见里面的对谈及笑闹声。
　　是莫易与慕浠呀。
　　红叶信步踏入穿堂门进了前院，慕浠与莫易见到人之后，就从桌案前起身走出来，向红叶请安。
　　慕浠、莫易二人躬身：“御师。”
　　“我有话同慕浠说，来，一起坐。”红叶走向桌案边坐下，示意两人一同来听。
　　莫易有些犹豫，疑惑地问道：“既是与慕浠的谈话，御师也要莫易一起听吗？”
　　红叶自顾自地倒茶，抿了一口随之叹气：“这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慕姑娘决定。”
　　慕浠与莫易对看了一眼。
　　“慕姑娘，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与莫易说了吗？”红叶问道。
　　“还没。”慕浠道。
　　“那你晓得，原本在皇上身边的人，来到御师府是为何？”红叶再问。
　　“不晓得。”慕浠道。
　　“这都是为了不让混玄神得知你的所在，同样的，你的事也不适合让其余人等知道，包括莫易。”红叶放下茶杯，话说得慎重，“所以，他现在的去留，他听与不听，由你决定。”
　　莫易不明白的看着慕浠。
　　“我、我与莫易哥哥要一起走。”慕浠的语气中带着任性，但红叶没因此失去耐心，似乎也是预期中会发生的事。
　　“你不可能离开的，我有侍卫可拦你去路，而阎狼也会将你带回，他并不是我能阻止得来的，我相信你也知道他的实力，到时你们踏出了这门，得来了莫易的尸体，可别怪我没警告你。”红叶道。
　　慕浠不情愿又委屈地低头没有说话，而倒是莫易开了口：“究竟发生什么事？”
　　红叶偏着头瞧着莫易，笑得略有他意：“你确定要知道？你知道之后可就无法离开，甚至还可能丢了小命。”
　　听到会丢了小命的莫易神色渐渐凝重，迟疑了一会儿回道：“我说，慕浠的事，就是我莫易的事；她既不能走，我便留下；我的去留不由慕浠决定，而是由我自己决定。”
　　慕浠讶异的望向莫易：“莫易哥哥，这！”
　　他是认真的吗？
　　红叶轻笑了一下：“只因为她是你认定的妻子？唉呀，还真是感人呐。”
　　“但你要面对的不是一般的人，乃是天上的玄神，要丢性命可是如捏蝼蚁一般容易。”
　　莫易困惑的拧起了眉：“玄神？”
　　随即望向慕浠，却见到她神情凝重地低眸：“莫易哥哥……御师说，我身上有个玄神住在里面，而且混玄神们想要找到这个玄神，并且对她动手，所以御师才将我藏在府里……”
　　慕浠一说完，莫易怔了片刻，上下打量了慕浠，不可思议的神情在脸上，因这话已经超过了莫易的想像，好似听到神话故事一般不知要从何说起，没想过眼前的慕浠已不是自己所知的慕浠。
　　但有件事串起了关联，让莫易有些想明白了。
　　莫易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关于玄神这件事，我听起来很不踏实，那我来想想哪几点值得我相信。”
　　“首先，这里是御师府，而一个御师府没必要留下一个普通平民在府里面，就算是要当成丫环，以我对慕浠的了解，粗里粗气、手艺笨拙，未必及格。”
　　“她可是美女？可有才华？都不是。因此要当府上舞伎更不可能，况且弘景国建国十余年，许多事情尚在百业待兴之时，并无多余的钱财可夜夜笙歌。”
　　“可以不要说得那么精辟吗？”慕浠对着莫易的说法颇有微词，扁着嘴微嗔，有种小俩口斗嘴的意味，让莫易忍不住笑了一下。
　　“当然可以，娘子最大。”
　　“我还没答应啦！”慕浠窘迫地回道。
　　然而坐在正对面的红叶，眼神中莫名带着些微的亮光与笑意看着莫易。
　　“其二，既然你们的敌人是玄神，而御师可同样也是玄神？”莫易道。
　　红叶轻轻一笑：“不，我不是。”
　　“真若是要丢性命，我俩同样有机会，红御师可会害怕？”莫易说道。
　　舒了口气的红叶略感沉重地说道：“我还没正面对敌，就已经有些担忧了，况且我根本看不到敌人。”
　　“是了，看不到的敌人，才会使人更加恐惧。”
　　红叶与莫易相视，似乎就像是在面对着镜子，在莫易眼中有种对红叶的心境很是明了的神色，让红叶心底，对这小伙子是越来越好奇。
　　“既然与天上的神有关，那阎兄身上为何会旋出风来，就说得过去了，可能他也是位玄神，以至于如此位高权重的御师不得已也要受制于他。”
　　红叶嘴角泛起了笑意，不论答案是否属实，听得倒是兴味盎然：“说下去。”
　　“其三，御师话中提到，御师府有从皇上身边过来的人，只为不让闲杂人等知道慕浠的所在，但是……”
　　莫易神情透露着一种透彻。
　　“御师纵然位高权重，但要能得皇上身边的人，除非皇上亲自下旨，不然无人能动用。既然皇上下旨，势必理由充足，想必皇上是知道慕浠与酿雪所有的事。”
　　“红御师，敢问皇上是否知晓呢？”
　　红叶试着想要稳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便缓慢且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当初说出皇上身边来人的那句话时，并没有想到莫易会察觉到什么，但现在……红叶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
　　红叶神色自若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并默默啜了一口：“若不是因为你要与我们同站阵线，依你所察觉到的东西，我恐怕会将你下在监里。”
　　莫易拱手：“谢御师不杀之恩。”
　　“以后，你就同我们一起参与在其中，而其余的事……慕姑娘，你就将你所知道的告诉莫易便是。”红叶说着说着，随之起了身。
　　“我先走了。”
　　莫易与慕浠俩人恭送红叶离开厢房前院。
　　红叶迎着微风回程，想着适才的事情，感觉还挺不得了的。在对谈当中，短短几句就觉得莫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真的是低估他了。
　　只是走着走着，红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阎狼，不去慕姑娘的厢房保护她吗？”抬头望着距离厢房十丈以外的围墙，红叶见到阎狼就这么坐在围墙上。
　　“不想去。”阎狼一直望着厢房的方向，没朝红叶看一眼。
　　红叶看得轻笑了起来：“唉呀，恐怕以后不只是你看上莫易那个小子，连我都看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阎狼并不理解：“不懂。”
　　“你会留下他，是因为你觉得他不弱，那你说，他到底有多强，足以让你觉得可以不断探他的底？”红叶道。
　　“他没有我强，只因为他只剩下反应，以及极为生疏的动作，但出招，绝奇。”阎狼仍看着厢房说道。
　　“有多奇？”红叶更加好奇了。
　　“五招中出一奇招，四招似虚，一招为实。
　　“最后会赢，是因为风岩刀半途动手吹走了他。”
　　红叶听着阎狼简单扼要的说词，回看了厢房：“适才我与莫易对谈，发觉他对事透彻，他对人也透彻。就算他没正确猜出你的身分，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毕竟我没跟他提到神兵刃的事，猜错也无妨。”
　　“我记得你在竹雨居时，告诉我有一位闯进迷踪阵的男子，名叫莫易，想必就是厢房里面的那个人对吧？”
　　“确实是他。”阎狼说道。
　　红叶越瞧越有兴趣：“除了酿雪是个玄神，能查探我而知如何出入迷踪阵之外，这个能闯迷踪阵的莫易，就算是个人，也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而这样的人，却恰巧就在慕浠身边……”
　　红叶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那心底的疑惑开始渐渐浮上来。
　　“会有这么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