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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岁月无底色 / 第四章 猫

第四章 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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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娘和三娘家里都对我禁止开放之后,我的世界真正变成了一个人的世界。婆婆有一只狸花猫,瘦瘦小小的,它成为了我当时唯一的玩伴。
  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白天它总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到饭点或者晚上才回来。它没有名字,当时我们的认知水平还不足以达到让一只猫也拥有名字的地步,所以我偶尔唤它也只是两声“喵喵”。
  不太会做饭的婆婆在为喵喵做饭时却像个大厨一样精致。她不知从哪儿买回来两条小鱼——对于日常几乎不见荤腥的我来说,猫的饭食比我高出了好几个等级。我总是痴痴地围在灶伙旁,看着奶奶为喵喵准备食物,当然,真正的主人猫也会蹲在灶上,发出咕咕的声响,焦急地期待着。婆婆先是将小鱼去鳞,将内脏扣除扔在一旁时,喵喵总是迫不及待跳下灶台去吃,婆婆就宠溺又装作不耐烦似的训斥道:跟你说这些吃不得、吃不得,走开些!然后拾起内脏来扔到巨大的茅斯坑里去,以此让猫死了那条吃内脏的心。
  鱼洗净后,婆婆便让我生火,先用麦草点燃,等火势旺盛又稳定后,加入两三个头一年晒干的玉米棒子,使得炉灶内没有明火又不会熄灭或者冒出浓烟,维持恒定的温度。就是这样不大不小的火势,婆婆将洗干净的两条小鱼放进锅里,耐心地隔几分钟翻一面,没有任何其他的调料,却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和极大的耐心。大概翻过几次后,表面熟脆的小鱼干便被锅铲切碎,再继续重复着这样的烹制,最后变成炕熟的粉末状,散发出诱人的鱼腥味。
  小鱼干还是块状时,婆婆便挑出一小块来,晾冷了以后喂给迫不及待的喵喵吃。火口旁的我看着狼吞虎咽的猫,心底里生出由衷的羡慕,而我却连表达羡慕的资格也没有,因为婆婆会立马喝斥我注意火候!就这样几个小时下来,我的脸被火烤得通红,似乎闻了几个小时的鱼腥味也算得上是一种满足。这种满足持续到婆婆将晾冷的鱼干粉末装进一个塑料口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是在告诉其他人——比如说我,这个东西谁也不能动。
  之后的每一顿饭,婆婆便盛上一小碗稀饭或干饭,舀上一大勺鱼干粉末,搅拌后放在墙角,等待喵喵回来吃。我常常凝视着猫咪的饭食,更觉得手里的白饭没了味道。如果不是猫碗常年累月地沾着泥土和之前不知多少顿的剩饭,我几乎是一定会去偷来吃上几口。
  二姐和我一样喜欢喵喵,她也常常在周末的下午偷偷跟我一起去找躲在玉米杆堆里的喵喵,或是躲在稻草堆里的。当时我们家的厨房后面是猪圈,母亲由于常年养活不了猪仔,猪圈便用来堆高大的玉米杆,猪圈上面用木板搭起一个二层,在上面堆了满满一屋子稻草。这些都是前一年秋收以后在地里晒干的,用板车拉回来以后再整整齐齐地堆在这屋里。要上到二层去需要先爬到猪圈的围栏上,那是用长方形的石头嵌成的,十分牢固,爬上去之后再扶着最外面的墙,一手扒着二层的木板,一脚蹬在墙上,脚撑住以后,再把扶墙的手拿出来抓住木板,两只脚先蹬上木板,再翻个身滚进去。
  喵喵躲在稻草堆里时,总是在窗边的位置,它会寻找最整齐的稻草堆,用脚试探性地踩一踩,确认位置踏实安全以后,再侧身躺上去,打个滚以后,才慢慢闭上眼睛。我和二姐总是蹑手蹑脚地爬上去,脚步轻轻地挪到喵喵旁边,在确认没有惊醒它以后,我们俩也在稻草堆里躺下来,听见喵喵的身体里发出均匀的“咕咕”声,我们一个人摸着它的肚子,一个人捉弄它的耳朵,它的耳朵十分敏感,手轻轻一碰,脑袋就迅速晃一晃,让耳朵躲开手的捉弄。如果一直捏住它的耳朵,那它很快就会睁开眼睛,伸出爪子来拨开手。如果我们两个人一齐上阵,捏住它的耳朵,捏住它的小脚,它就立刻晃动身体,敏捷地翻个身往外走去。它先是跳到猪圈的围栏上,再跳到地上去。离开之前再转身回来冲着我们发出一声没睡醒的“喵”叫,似乎在表达它被吵醒以后的不满。我和二姐总在这是不约而同地欢笑起来。
  冬天的时候猫咪总是和我一起睡在被窝里。它的皮毛在冬天的时候变得更加厚实和温暖,它睡着时发出的“咕咕”声像催眠曲一样总是很快将我哄睡着。我们之前的默契慢慢培养起来,没到晚上,它从窗户里跳进来,拖着长长的声音冲着我叫一声:“喵......”我就把被子掀开一边呈一个洞口状,它再跳到床上来,从我的枕头或者是从我的脸上踩过去,钻进这个被子的“洞”里来。它的毛掠过我的脸时,我总是痒得咯咯笑起来。
  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建立起来却又在一瞬间破裂。那个初冬的晚上,我们俩照常就寝,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它已经不在被子里,而是睡到了床位的被子上面。我掀开我的被子,突然之间看见我的脚趾上有一堆黑糊糊、湿粘粘的东西。我凑近一看便知道是它昨晚直接方便在了我的脚上。一股臭味和恶心袭来,我打了一个寒战,我无法忍受又无法控制自己的从被子里踢了它一脚。喵一下子弹跳起来,声音粗鲁地大叫一声,然后往外跑去。
  那之后的几天,它还是试图在窗口叫唤,见我并不搭理它,它便更近一步地跳到床尾去,在我几次三番把它踢下去以后,它便不再到我屋里来睡觉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喵喵都没有回家来,婆婆着急地在田埂上到处呼唤它,可是还是不见它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终于回来了,还拖着一个鼓鼓的大肚子。
  婆婆说喵喵怀孕了。婆婆给它准备了更多的鱼干粉,比之前加在米饭里的量足足多了一倍。婆婆悉心地照顾着它,晚上它开始睡在婆婆的屋里,很快数十只小猫咪就降生了。婆婆在一个圆圆的簸箕里铺上软软的棉布,用来装刚出生的小猫们。我只能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它们,婆婆说如果我进去看小猫就会被大猫吃掉。我不知道为什么大猫要吃掉自己生下来的小猫,但是我十分听话地只是站在窗户外面观察它们。
  这一年我的妹妹已经一岁了。母亲把她带回乡下来生活,因为妹妹太小,在城里待着母亲也无法去工作,带回乡下来一方面可以减少开支,一方面指望婆婆再帮她带我妹妹一两年。母亲盘算着最多再熬一两年,等她和父亲再咬咬牙攒一点钱,就把我们俩接到城里去。
  然而妹妹回来的并不是时候,母亲陪着笑脸抱着妹妹去找婆婆的时候,婆婆抱着我的妹妹一个劲地夸她长得好看。我的母亲是个胖女人,父亲却又白又瘦,我虽然不胖却生得皮肤黝黑,我的妹妹遗传了父亲的长相,她白得像雪,脸蛋白里透红,可爱极了!妹妹扶着墙走进屋里去看小猫。她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些在簸箕里挪动的小不点们,似乎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共通之处,妹妹开心得笑了起来。
  晚上我问母亲为什么妹妹可以进去看小猫,她没有说话。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又去趴在窗户上看小猫,可是小猫全都不见了。我去拉母亲过来看,婆婆正拿着一个空簸箕从后院过来。我问她小猫去哪里了,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妈生不出来好东西!”
  母亲拉着我回屋里去了。妹妹正好哭了起来。母亲叫我去小卖部赊一袋盐回来,让我对老板说她明天就来给。
  第二天我的父亲回来了。婆婆在院子里拦住他,说这个月的钱还没有给她——之前说好的每个月50元钱。父亲说这才月初,就是想着月初要回来,所以就没有提前汇款回来。母亲抱着妹妹从屋里出来,说最近她都会在家里,不需要婆婆照看,然后叫我父亲按天数折算了钱给她。之后父亲把最近挣的钱交到母亲手里。母亲抽出五角钱来叫我去小卖部把赊盐的钱给了。
  那天晚上婆婆把父亲叫进屋里去谈了很久的话,等父亲回来时,又和母亲谈了很久的话。然后我听见他们俩大声地吵了起来。我捂住耳朵以后才慢慢睡着。
  过了两天,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男人,婆婆对着他们眉开眼笑。父亲在屋里手足无措。婆婆问我妹妹去哪里了,我说被妈妈抱出去了,婆婆又问我你妈去哪里了,我摇摇头。然后父亲在屋里说母亲回娘家去了。那两个男人嚷嚷了两句悻悻地离开了。婆婆大骂父亲不是个男人,说他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主,说他一点用都没用,还说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没用的东西。
  又过了两天,父亲去把母亲接了回来,母亲抱着我的妹妹,她的眼睛像哭了三天三夜一样红肿。那几天母亲时刻都抱着妹妹,连我想抱一下她也不撒手。有一个晚上母亲和父亲在床边坐了一整夜,母亲手里提着行李,父亲则抓住她提行李的手,妹妹在母亲的怀里睡着过去,身上盖着母亲的厚棉袄。他们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着,我睡着以前他们这样坐着,我醒来以后他们还是这样坐着,他们就像两个雕塑一般毫不动摇,眼睛都不眨一下。
  婆婆把父亲叫了出去,片刻以后,母亲把妹妹放在床上,提着板凳出来向他们俩砸去,板凳砸在婆婆的膝盖上,父亲抓住母亲的手,把母亲按在墙上。母亲使劲地反抗,她的脚到处乱踢,然后抽出手来打了我父亲一个巴掌,父亲又再次把她的手抓住按在墙上。好一阵子以后,母亲停了下来,她嘶嘶地哭出声来。那声音像是哭过三天三夜一般,发不出声响,只有一些气息。母亲用着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一句:“文得才,你不是个人,你是狗娘生的,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卖给别人!”
  说完这话,母亲晕了过去。父亲把她抱到床上去,妹妹已经睡醒过来,她爬到母亲的身上去,用小脸蛋贴着母亲的胸口。我看见母亲的眼泪还在滑落,泪痕深深地印在她的脸上。
  婆婆的膝盖上砸出一团淤青,好长时间她都是一瘸一拐地走路。当别人问她时,她却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婆婆去外面找来许多草药,用一个小盅把草药捣碎,再敷在自己的膝盖上。
  母亲醒来以后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她把我拉到床前问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愿意跟着妈妈走吗?”我不知道什么是离婚,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跟着妈妈,我仰起头对她说:“妈妈,什么是离婚?”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她的胸腔抖动着,把我抱得喘不过气来。
  那一次母亲在家里住了很长时间,只有父亲一个人外出打工。那一年的九月我正式开始进入村小念幼儿园。那半年的时间里,母亲和婆婆成天地争吵,婆婆总是用许多肮脏的字眼辱骂我的母亲,从那些话语里我才得知,婆婆对我的厌恶,克死爷爷算其一、重男轻女算其二,其三因为我她没有办法进城里去大伯家照看长孙、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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