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废了皇上

　　王妃洗完澡出来，见皇后已经到了，坐立不安，只在屋内转磨。
　　见实在躲不过了，王妃只得硬着头发问：“驿报里写得不仔细，我知道的还是福康告诉我的那些，这大半个月过去了，事情可有转机？”
　　皇后垂泪：“皇上他，他现在都天天上朝了！”
　　见王妃呆愣，皇后越发抽噎：“他找不到玺，气得很，天天上朝逼臣子们应命呢。怕，怕有人对那对母女不利，他上朝都带着那两个，那两个……”福康接口：“那两个贱人！”皇后震惊，忘了哭：“福康！你！你怎可说出这种言语。”青菜愤然：“就是贱人！大小两个贱货！”皇后索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后抖抖索索道：“那女孩子才四五岁，你们，你们不可……”
　　王妃见不是事，微一摆头。慈菇便出来喝斥：“娘娘们说话，你们几个奴婢没得污了贵人尊听。退下，换个人来。“福康和青菜嘟着嘴出去了，换了福安和白菜进来侍候。
　　皇后也没心思管教下人，只拉着王妃的手：“这可怎么好。”王妃奇道：“皇上什么时候上过朝，他倒还知道去勤政殿的路。也有人陪着他闹？”皇后四下里看看，悄声说：“皇上现在亲自批折子呢，大臣们都不知怎么好了。”
　　王妃面沉如水：“他批归他批，也要有人理！本来我倒是想看看光凭官员系统是不是能够照常洽理国家，结果这些人，连个胡闹的皇帝都镇不住。给他们民主的机会不要，这奴性真是入骨了。”
　　皇后听不懂：“臣子们是好的，什么事务都没耽搁。我听你的，有时也去议政阁看看折子，处置都甚妥当。今春少雨，内阁还主动减了薪水赈灾筑渠。他们行事也谨慎，都按你定下的规矩行事，并无半点逾矩。全是皇上一人胡闹。”
　　王妃点头：“好事。我倒要看看，哪几个跟着闹的，正好都揪出来。”
　　皇后为难：“到底是皇上，他是至尊，万民之主，天下第一人呐。君无戏言，谁敢不听。难为他们，能够争辩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说着让福安把玺都捧出来，放在桌子上：“还是弟妹你收着吧。放在我这里，心惊肉跳的，我这是谋逆啊。”
　　王妃直翻白眼：“你皇后都不敢，我一个王妃哪里敢。没事给自己扣个谋逆的帽子，真有你的。”皇后直哭：“弟妹，父皇临崩前，有明旨传令天下，指定你代理宫政国政，直至这一代太子继位。这事天下皆知，再没有不服的。主政七年多，将诸事理得清清楚楚，国富民安，兵强马壮，你拿着玺是应该当的。”王妃气得拍桌子：“好，父皇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强娶进门，把天下重担往我身上一扔，顾自去了，那年我才二十啊。你说的那个天下至尊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我拿他的破玺做什么，让他拿着闹去啊，一个废物点心，也值得花这样的心思！”
　　皇后见状，倒也平静了下来，给王妃递了几个莓子：“这是我自己种的，很干净。弟妹，我也有几句心里话。皇上的胡闹是满世界都知道的，并不是这几日才有。当年父亲送我进东宫，是想让我相夫教子，绵延国祚。虽是女儿身，也可以凭一身所学尽忠报国。当初我原是报着当死士的决心进来的，谁知我生性软弱，手段低微，不但镇不住皇上，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再加上我不能生养，竟没能诞下一儿半女，更何谈教养皇儿。因此我在宫中，才是真正的废人，父兄所望，是全然落空了。”
　　说着掩面拭泪，哽咽半晌，缓缓又道：“弟妹你常挂在嘴上的民主，我听不懂，但先有父皇遗命，后有事功为据，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哪怕豁出命去，在所不惜。民为重，君为轻的道理我自知道，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废了皇上，那就得皇弟回到京都继位。我们玉朝边境绵长，邻国历来虎视眈眈，小战不断。皇弟巡镇边关，万不可轻离。我们玉朝祖训，皇二子从小按统兵大帅培养，皇弟从未接受过理政的教养，让他当皇帝，他做不来。更别说你做得好好的，皇弟回来当皇帝，他不会，反浪费了你，还将边境置于危境。扬儿五岁，翊儿才二岁，即便要废君，现在也不是时候。”
　　王妃听她一一道来，条理清晰，显是思虑已久，不由得呆了。皇后含泪微笑：“我不是舍不得后位，当初举国女子，没一个愿意进东宫的，可见这位置，实是人间地狱。只是弟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换一个人来坐这个位置，尤其是和皇上对胃口的女子，他们联手闹起来，恐变生肘腑。他毕竟是皇上，总有人听他的。你看，弟妹你不在只一月，他便能生出这许多事端。这些年，弟妹你凭雷霆手段将他拦住，他早就困顿得狠了，现在有了机会，不知有什么谋算。即便压下去，那些助他成事的武林门派，在朝中应援他的官员，原本都该是国之栋梁，现在却全都废了。可是他，在扬儿没长大前，还是得活着当他的皇上。”
　　王妃也红了眼眶：“大嫂，我从未想过废帝，也没有人想过要他的性命。”皇后仰头望着窗外：“我知道。可是我想过，这些年想过无数次。嫁进来那年，他为了个美女居然里通外国，险些害死白老将军，我就想过。后来他强抢民女私刑下人，差点把福康淹死，我也想过。父皇快不行了，写了遗命让你主政，他为了权力，竟想趁传诏前弑父，当时我真的忍不住想他死。幸亏你思虑高明，他又是个草包，没能下手。你生了扬儿做月子，他趁你病弱，遍淫宫女想生出儿子，我我……我真想手刃了这个混蛋！这些年，但凡你一有顾不上，他就做出些恶事，连累了不知多少人。弟妹，我管不住他，你让我彻底废了他吧，只须他在重大典仪上能露个脸就行。等扬儿十八岁了，他没用了就叫他去死。”
　　王妃一时说不出话来，嗫嚅道：“他到底是我大伯子，我最多让他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我从未想过……”皇后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下手，绝不教你背这个恶名。你从头到底都不用沾手，事后我以皇后身份下凤旨平息事端，所有事情我一力担当。”
　　白菜轻轻跪下：“王妃娘娘，您只当不知道，余下的事情，奴婢们自会料理。”
　　王妃想了一想：“大嫂，谢谢你事先告诉我。只是我不能当不知道，从家里论，他与我夫君兄弟亲厚，与我儿女有血脉之亲，我不能下这个手。从宫里论，若一国之君可以被私下谋害，那这宫中，从此便被打开了邪恶之门，再无宁日。以后难免有人因为私欲互相谋害，大嫂你是女中君子，其他有如此手段的，却十九是阴毒之人，我断不能容许开此恶端。从朝中论，若只有皇帝成了废人，他们才知如何行事，那说明这制度腐朽，不是废了一个人所能解决的。”
　　皇后长长叹息：“你说的我岂能不知。以暴止暴，也是我兄长最为反对的。可我真的没有法子了。”
　　王妃想起寿状元今日在城门口所说的话，当即转告给了皇后：“无论为了何种目的，无论目的有多正义，不可以不择手段。若是我们也用了这样的手段，那与他何异？”看了一眼白菜：“更何况还要牺牲这样好的菜蔬，你身边得用的人本来就没几个，犯不上为了这种人，都赔了进去。”
　　大皇子不知何时进来，趴在桌上吃莓子，这时忽然道：“其实大伯父本身的杀伤力不大，他太笨。大伯母把他当皇上看，自然是又气又怕。还有人也把他当皇上，他才能搅风搅雨。只要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把他当皇上，他自然就闹不出花样了。”
　　皇后疼爱侄儿：“弟妹，扬儿还小，听这些是不是不太好？”王妃一扯嘴角：“不小了。你不是总说他以后要当皇帝的，什么都该知道。”皇后摸着侄儿的小圆脸：“我们扬儿才五岁呢，当皇帝是多辛苦的事，先让他玩几年吧。”
　　大皇子滚进母亲怀里：“妈妈陪我玩。大伯父的事有什么好议的，把他关在极乐宫不就行了，就让那母女在里面陪他。他愿意在里面喊那女的皇后就随便他好了，有谁上赶着要跟从的，都扔进极乐宫服侍他。他在里面爱干嘛干嘛，当宇宙之主都没问题。”
　　皇后苦脸：“哪这么简单，以前也不是没有试过，他在里面寻死觅活，血都流出极乐宫门外了，吓死人。那时你刚出月子，还是个奶娃娃，记不得。”大皇子惊喜：“没想到我大伯这么有种。”皇后又说：“还有你奶奶，每天早晚都要见到儿子，若关起来，她能日夜在你母妃门外哭泣。上次她还跪下来向你母妃磕头求情，你母妃至今还被御史拿这事骂呢。”大皇子想到永远泪眼婆娑的奶奶，说声“再见”便窜出门玩了。。
　　王妃摇摇头：“大嫂，我来处理吧。你一个读书人家的大小姐，便守着本心，好好过日子。我这次从南边儿带回来不少菜籽，其中有一种芥菜，肥嫩柔滑，微带苦味，极是爽口。你赶紧种给我们吃吧。”说着香菇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各种菜籽菜苗土壤，顿时把皇后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见说得差不多了，大铲子方敢进来，问今晚如何开膳。大皇子在窗外喊：“妈妈，我要吃你做的。”王妃笑道：“那行，大嫂你也在这里吃吧。今晚我就做个葱油鱼，酸辣土豆丝，清炒小白菜，再配个西葫芦番茄蛋汤。”皇后接道：“现在小白菜有些老了，生菜正鲜嫩。”王妃一拍手：“好，那就清烫生菜，生菜蘸酱。膳房再给皇后做个大盘鸡，配宽面。这就够了。”皇后也高兴了起来：“弟妹你回来了，这宫里才有生气，这些菜式，千奇百怪的，亏你想得出来。”王妃嘿嘿乐：“哪里哪里，都是家常小菜。好了，你们备菜，差不多时间了叫我，我来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