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世

　　宁清在确认了宁晏是神明“降临”的“代价”后，有些心神不宁。
　　知晓因果轮回的原罪，与直面原罪之上带来的恶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事情。不然在她记忆里从未失态过的叶理香，也不会在见到宁晏的时候，爆发出如此复杂混沌的感情。
　　更何况···
　　宁清一面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一面捂住自己的额头，回忆着当初的事情。
　　更何况，凡世本身对这场轮回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相信这一点，魔法界的那群混账东西要比自己更加心知肚明。
　　谁叫它们根本不在乎呢？
　　神不在乎的东西，却要凡人来承受，这种事情，只有这种混账东西才做的出来。
　　所以，对于它们的“降临”···
　　宁清突兀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己骗自己罢了，魔法界的神明是混账东西，难道凡世的那群人，他们就是好东西了吗？
　　正当宁清坐在长椅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校医总算是从保健室里走了出来。
　　“好了，那个女学生已经醒了，吵着要见你呢。”校医面带温柔微笑对宁清说道。
　　玉琴学姐醒了？真是太好了，宁清稍稍松了口气。
　　学姐今天突然晕倒，这在之前的轮回里是从未有过发生的事情——但宁清的心理素质是何等的强大，她悄悄开动一下她的小脑筋，就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虽然这个结论和真相还有一定距离，但也远远好过一无所知和胡乱猜测。
　　宁清进入了保健室，走几步路便到了靠近窗边的那张小床，这里自己不知道躺了多少回，她的朋友、战友甚至是无辜的局外人也不知在上面躺了多少回，就连学姐玉琴本身，都是这张床的常客。
　　至少，躺在这里好过躺在医院，不是吗？
　　而玉琴学姐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白花花的被子，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学姐。”看到玉琴学姐这副模样，本身心地善良，同时与玉琴之间又有非凡羁绊的宁清心中还是泛起一番酸楚。
　　但玉琴学姐没有回应她。
　　宁清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不安。
　　“学姐？”她再次轻声呼唤。
　　这一次，玉琴总算是回应了她，学姐转过头，依然两眼无神、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啊，宁清你来了。快，快坐。”
　　宁清：“？？？”
　　心中的不安被证实，宁清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到了宁晏，和她所憎恨的神明们。
　　“是它们搞得鬼吗？”
　　宁清立即调整心态，从原本的探望转为试图从学姐口中套出情报。
　　但学姐的反应让她失望了，玉琴此时就像是一个看到远方老友前来探望的当家主妇，和宁清东拉西扯，但对宁清的重要问题不是装聋作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换言之，就算是那些曾经天天在宁清家不远处开深夜舞吧的广场舞大妈都没有现在的玉琴学姐这么讨厌。
　　宁清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起孤独。
　　最后，当太阳逐渐西落，黄昏已经呈现的时候，宁清自行告辞而去了。
　　确认宁清的离开后，原本的中年妇女大妈玉琴瞬间像是变了个人，高冷、威严、不可接近的同时又散发着母爱、圣洁和号召感。
　　“神明在上，如果她真的是毁灭世界的恶魔之子，我定将其斩草除根。”
　　玉琴从床上坐起，双手合十，开始独自无声地祈祷。
　　于是分散在这座城市各处的“神明玩具”、“暂时的宠儿”、“沉睡的天使”——魔法界投放的魔族们，从沉睡中苏醒。
　　“还不到时候。”注意到这一变化的神明前来干涉。
　　“谨遵您的教诲。”被投放魔族的领袖们鞠躬致意，命令手下暂且回归长眠。
　　于是一切复归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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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宁清与宁晏相遇。
　　两人就像是一同归家的真正的兄妹一般，只是二人之间隔着小小的距离，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你的降临，的确给我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宁清突然开口，语气冰冷。
　　但此时的宁晏能够重新感受到宁清的内心了。
　　她有些害怕、孤独、彷徨。
　　这很可能是她走向魔女之路的先兆。
　　宁晏扭头看向她。
　　“想想叶理香。”他出声劝道。
　　“···你是不是只认识一个叶理香或是玉琴啊？！”宁清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我的朋友、我的战友、曾经因我而死的人，加起来至少都有两位数了！”
　　愤怒、憎恨、恐惧、崇拜、乞求、失落。
　　宁晏的眉头微微皱起，今天发生了什么，宁清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就怕她下一个转角突然背对着光，来个扭头四十五度角，眼角含泪地对自己说道：“（）真是个（）。”
　　所以说轮回系的角色大体上限也就如此了。
　　但直觉告诉宁晏，要问也不该是他来问，在宁清那冰冷、孤独、却又傲然挺立的小别墅里，有一个真正的精神支柱。而自己这个天杀的长耳大尾白毛红瞳生物，能睡在客房里就算成功。
　　于是宁晏闭嘴不言，二人就这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直到抵达宁清的别墅。
　　“玉琴学姐她···似乎被神明影响了。”这句话，是她对站在门口迎接二人的叶理香说的。
　　后者今天用纯黑色的衣服把自己团团包裹，保持着对宁晏的距离，宁晏能感觉到，如果说凡世在排斥叶理香，那么叶理香就是在排斥自己。
　　嗯，挺好的，被孤立排斥、不为两界所容的叶理香能找到一个她可以排斥的东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种苦大仇深的被动孤狼，大抵结局都是倒在那种漫天风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前无希望，后无深渊，名为“无视”的世界里。
　　宁晏不去理会两位女孩的窃窃私语，他也没有兴趣掺和人家的二人世界，作为长耳大尾白毛红瞳生物，宁晏此时要做的就是挑一个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角落安静地待着。
　　叶理香注视着宁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的阴影之中，然后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有多糟？”
　　“除了名字可能是玉琴外，学姐没有一个地方是我认识的那个学姐了。”宁清上来就很是极端。
　　叶理香的眉毛微微上挑，这个阶段她也经历过，“真的吗？宁清，一定要认真考虑。”
　　宁清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神明们在避免直接注视宁清和叶理香，所以即便是房间里的宁晏，也只能感受到她大致的心理波动。
　　“好吧，我承认，她可能还是那个学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的情绪···像是我对宁晏的情绪一样。”宁清别过头去，无意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叶理香叹了口气，“我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宁清苦笑：“这不已经是常态了吗？只是这一次···”
　　她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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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明的视线扫过这间建于一座普通大厦之下的绝密实验室，这一次，有了神明的直接注视，狂热的信徒们显得很是信心满满。
　　“混进去。”神明柔声说。
　　“保证完成任务。”信徒们踏入了临时设置的面试处。
　　半个小时后···
　　神明们暗自问道：“如何？”
　　“全灭。”
　　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在神明之间。
　　“真的有那么惨吗？”
　　像是不确定似的，神明再次问道。
　　“神明大人，属下无能，但吾等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机械宇宙观’、‘第一推动力’、‘万物有灵论’、‘神正论’等等等等。”狂热的信徒也满肚子委屈，向他们的神明哭诉。
　　又是一阵尴尬，因为这些东西，记得还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神明们教给魔法少女和支持她们的魔女教会并以此为乐的东西来着。
　　“那我们没法干预凡世研究魔法、切片魔法少女、人为制造魔女的进程咯？”神明悲伤地问道。
　　“那倒不会，我问你，是先有神，还是先有信徒？”
　　···
　　宁晏缓缓睁开眼，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宁清恐怕仍在梦乡。
　　但这栋别墅里需要睡觉的却只有她一个。
　　宁晏缓缓抬起头，与叶理香那赤红的双眸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