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之殇

　　我像现在这样活着已经有多久了？记不清了啊，往昔的时光太过久远，而未来，却永远看不到希望。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黑暗中开始，也在黑暗中落幕。在我的世界里，笼罩着一片混沌的黑雾。而黑雾中寄宿着无数让我无法形容的生灵，啊，或许用生灵来形容它们不太合适，它们早已经死了。但我依然固执的保护着它们。因为我还依稀记得，它们中的一些，曾经是我的子民。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大海还是一片生机繁荣的乐园。那时候我还被称作守护者。就像字面上的意识那样，我守护着身边大大小小的生命，也见证着他们不断的成长，直到某天。他们触碰到了禁忌的大门，不可名状的暗影黑雾就像魔盒中的鬼怪一样现世，自那一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海洋成了污浊的黑色泥潭。与海洋之灵紧密相连的我也深受其害。我变的暴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耐心。我不记得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但到我勉强恢复清醒的记忆后，身边已经不再有什么可以保护的了，文明尽毁，生灵涂炭。围绕着我的，只有一群面目全非的怪物而已。其实我不想这么称呼它们，因为我能从它们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它们是我曾经守护的小家伙们，它们还活着，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象，是那些暗影黑雾吞噬了他们的意志并将他们变成这幅模样。但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和那些同胞们一样融入那些暗影，而只是围在我身边。静静的等待着什么。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来思考究竟应该怎么做，最终，我决定做我唯一会做的事情，我想要保护它们，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但这次我不得不用上一种新的手段—黑雾。嗯，就和那些从禁忌的大门中扩散出来的东西一样。我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状态，其实我也早已经被那暗影黑雾感染了。但不知为何，我不仅保留住了意识，甚至还窃取了它的一部分权柄。我那庞大的身体也能够释放出一定规模的黑雾了，并且丝毫不会像那些普通的生命那样被暗影黑雾同化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开始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我试着释放出一片黑雾，然后挟裹着那些围绕着我的家伙一起躲藏到了深深的大洋裂隙之下。我想，在那里的话，我们不用再去伤害谁，也没有谁能看得到我们这些丑陋的家伙。
　　而后便是一场漫长到让我的记忆都出现了模糊的等待。我越来越不想动弹自己的身体，可我庇护的小家伙们却相反，它们愈发狂暴，并长时间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海沟之上，有什么东西令他们躁动不安，我渐渐无法再抑制它们的攻击性，或许是我的意识也逐渐在长久的共存被它们影响了吧。我开始放任它们冲出海渊，去袭击那些海面上途经的大陆人—说实话那是一种我不大能理解的生命形态，只有双腿没有鳍？那怎么能立的稳呢？当然，不管我怎么认为，作为这一季文明的大陆人已经渐渐在陆地上站稳了脚跟，并渐渐向着海洋开拓。这些鲜活的生命，对于我的小家伙们。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随着他们对陆地人的袭击，我身边的寄宿者也越来越多。他们几乎都是被吞噬与同化的陆地人或是其他海洋生物。这些新加入者似乎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新鲜的生物质从而让我那老迈的身体能够增添那么一些可有可无的活力。老实说对于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家伙来说这种感觉不错。但尽管如此，我从来不曾跟着它们离开海渊去袭击那些陆地人，绝大部分时候。我都隐藏在海渊之下。用黑雾以及自己能够不断再生的躯体喂养着它们。直到前些日子，一艘陆地人的船来到附近，然后向着海水里投下了大量莫名其妙的药剂，那些东西在海水里扩散开来，我的孩子们瞬间变的比以往更加狂暴，它们不由自主的追着那东西去了，就连我也无法抑制那种冲动，将自己庞大的身体从海渊中挪了出来追向那些冲动的孩子。直到我们全都不由自主的在一艘船前停住脚步。我能感觉到，那些药剂似乎想将我们指向更远的地方，但那艘船上似乎有着更具吸引力的东西。这隐隐的让我恢复了一丝清醒。孩子们却疯狂的向着那艘陆地人的船发起了攻击，而令我意外的是，往常在海洋中不堪一击的陆地人这次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不少孩子们死在了他们的炮火和魔法下，甚至小莫—一只陪伴了我许久的鲸也被他们中的一员残忍的杀死了。这让我怒火中烧，我看向海面上那道紫色的身影，并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在我的攻击下她并没有多少招架之力，很快便被我用触手捕获。我本想吃掉她，让她给小莫陪葬，但突然之间我从她的身体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陌生能量。我似乎从她身上撇到了一处不可言喻的世界一角，那是一片紫光徜徉的世界，处处都漫溢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强大能量。那能量令我不由得颤抖，甚至是我体内那部分暗影力量都不由得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见到了什么，但我知道那是连曾经毁灭我们的暗影都无可匹敌的东西。我看向那个陆地人…不，这样说或许已经不太合适了，我看向那个有着陆地人女孩外表的莫名存在。她自身明明并没有多么强大，甚至如果我想的话我的黑雾就能够将她吞噬。但瞥见她所在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一副模样之后我再也生不出这样的念头。我开始想到，她现在还很弱小，但假若成长起来呢？她会成长到我所瞥见的世界一隅那般强大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了那样的力量的帮助，是否能够帮助我们摆脱这永恒黑暗的噩梦呢？我无法肯定，但毫无疑问这是个机会，如此久远的时间以来我看到的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做些什么，对！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将那些对她垂涎三尺的孩子们赶跑，然后，我将那些细小的触须缠成一张平坦的床的模样。让她能够安稳的躺倒下来，我想接近点一点。但我发现自己庞大的身体有些碍事，于是，我仿照她的模样，塑造了一个分身—当然，我的下身还是一团触手的模样。然后，我凝视着她，良久，直到我觉得不应该在浪费时间了。于是我低下头去，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待我抬起脑袋，她的脖子上浮现出一道黑暗的印记，须臾，又从她的皮肤上隐去了。
　　这样就行了，那枚印记里寄宿着我的一个分身意识，平常处于蛰伏状态，如果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出现，印记里的意识便会被唤醒，并根据情况使用我的部分力量。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应该算是一份礼物，但也可能是一个致命的危险—印记里的分身意识显然也和我一样被暗影感染了。如果她无法抵御暗影的侵噬，那么她的下场就会落得与我的孩子们一样。没有意识，只知吞噬的暗影。我并不是自相矛盾，如果她连我的分身意识都抵御不了的话，那么她一定不可能帮助我们脱离这永恒噩梦。
　　一切我所能做的都做完了，我尽力将孩子们招揽回来，而后缓缓的抬起触手将她送往海面，剩下的，便只能看她自己的了。我希望能看到她成长起来，再度踏进这片海洋。
　　希望到时候她能记得，暗影笼罩的海渊之下，失落的上古文明守护者，提拉莉儿·安达克还在苦苦等待着，能够破除暗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