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诡浪

　　银色黎明号动了，张满的风帆驱动着它在一片暗淡的海色中艰难的前行着。身后追逐的是腥臭的黑色海潮。在自然的伟力下，人造的船只显得无比的脆弱而渺小。仿佛下一波浪头就会让它倾覆。然而，甲板上的凡人们却用炮火，枪支，甚至是一柄柄生锈的弯刀努力奋战着，让银色黎明号在这难熬的时刻里能够。在连天的枪炮火光中，一抹艳丽的紫色以及一耀眼的金黄，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光彩。
　　“嘿！怪物！看招！秘术射击！二连击！终极闪光！！”
　　伊泽瑞尔嘴里高喊着各种花里胡哨的招式名称。实际上他的攻击只有能量弹，能量弹，还是能量弹。顶多在中间穿插一些奥术跃迁。但在一众凡人制造的火药武器之前，魔法的力量依旧显得效率非凡。他的奥术能量弹已经至少消灭了两位数的怪物。而另一边，玲莺的战斗显得简洁的多，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爬上甲板的怪物却是没有能扛过这质朴的一剑的。燃烧着虚空烈焰的多兰剑，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起来，也让那些水手们惊掉一地眼球，顺便有多远离多远。
　　玲莺看了一眼洋面上，海水依旧被密密麻麻的黑潮生物充斥着，但由于有利于航行的风向，银色黎明号已经开始慢慢的拉开与那些黑潮怪物的距离。如果阵风继续持续下去，船只或许有机会就此脱离那些怪物的魔爪。
　　“呼！”
　　一阵光芒闪过，伊泽瑞尔的身影出现在玲莺身边。有些心悸的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长剑，终于还是上前一步说道。
　　“这位小姐，你的剑术和你的美丽一样惊为天人。”
　　“只是些不入流的剑术罢了。”
　　玲莺转过身来，目光从伊泽瑞尔身上扫过。
　　“顺便，跟我说话不用加那些形容词。挺奇怪的。你们皮尔特沃夫人都喜欢这样说话吗？”
　　“额…也不全是…老实说我也不怎么用这种腔调说话。”
　　伊泽瑞尔挠了挠头发。
　　“好吧，主要是按常理对于第一次相见的女士应该尽量彬彬有礼一点，这样能留下比较好的印象。”
　　“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了，伊泽瑞尔先生。”
　　“额…这样吗…等等？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
　　伊泽瑞尔的语气里很明显带上了惊讶。
　　“啊，是的，至于原因…或许是因为你很有名？或许是，女生的直觉吧，谁知道呢？”
　　“出名？”
　　伊泽瑞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些皮城的作家是挺喜欢把我的冒险故事吹的天花乱坠然后满城传播来着。偏偏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还挺讨那些市民喜欢的。”
　　“啊，这样，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去经历这些。所以他们自然希望书中代他们去探险的主角更加举世无双一些。”
　　玲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而后伸出了右手。
　　“认识一下吗？伊泽瑞尔先生，莉莉娅·兰斯，你叫我莉莉娅就好。”
　　“啊啊，不胜荣幸，莉莉娅小姐…”
　　伊泽瑞尔急忙想要伸出手去回应玲莺，不过他的动作却在半途僵持了一下。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古怪。
　　“抱歉，莉莉娅小姐，请稍等…”
　　伊泽瑞尔说着，伸手拉开皮夹克的拉链，而后从内侧口袋中掏出一串形似吊坠的物品。吊坠的挂链是纯净的白银。而主体，则是一颗通透的紫色水晶，或者说是水晶碎片—它的一侧边角有些明显的不规整。完全不像是人工打磨应有的痕迹。当然这些都不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正间或的闪烁着紫色的光芒，不规则的表面，则是有着形似能量脉络的纹路在不断**流转。
　　“这…”
　　伊泽瑞尔显然已经被吊坠的异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东西是小时候父母在一次去往恕瑞玛的探险出发之前将其交给他的。后来父母失踪后，他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条吊坠，多年来走南闯北，也没有发现它有什么异常，直到今天。
　　玲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伊泽瑞尔手上吊坠的异样，她凝视着那光芒，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收纳袋中取出了那颗让自己纠结了许久的虚空水晶。然后两人一起看着那两颗大小不一的水晶，犹如相互应和一般，散发着完全相同的能量脉流。
　　“这…”
　　惊的瞠目结舌的伊泽瑞尔看了一眼水晶，又看了一眼玲莺。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脚下的船体突然一阵剧烈震颤，甲板上正忙碌的许多水手不是失足跌倒便是在炮身或护栏上磕了个五迷三倒。伊泽瑞尔也是一个下身不稳狠狠一屁股摔在地面。而后怪叫着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以丝滑无比的姿态向着
　　船尾冲刺而去。
　　“tm的！是独角鲸！正前方！！”
　　混乱中没什么人听得到在瞭望台上领航员的声音，不过大部分人都看到了海面上游荡的巨大身影，光是显露在水面上的体积就有数十米之多。和它相比，周围那些黑潮怪物看起来完全像是小鱼小虾一般不值一提。
　　“快！！快开火！不能让那东西靠近。”
　　船长随意的用袖子擦去额头刚刚在舵盘上磕出的血迹。尽力扯着嗓子大声指挥着水手们。他知道刚刚那种程度撞击如果再来几次，这艘船便肯定逃不过沉没的命运了。
　　然而，炮声虽然响了，火力密度却只有之前的一半，原来还有不少人没从之前那次撞击中恢复过来，有好几个炮位甚至才刚刚在手忙脚乱的进行发射准备工作。
　　“该死，快点啊。”
　　船长暗自焦急着，头顶领航员接下来的喊话又让他的心情如入冰窟。
　　“它过来了！朝我们冲过来了！！”
　　伴随着贯穿耳膜的呼啸声，鲸鱼怪犹如一骑绝尘的黑骑士顶着数米长的撞角以千钧之力一头撞在船边。银色黎明号上的诸位犹如做了过山车一样双脚离地微微腾起，而后在甲板上摔的七倒八歪。这一下竟是没有一个炮位能够继续运作了。先前被舰炮火力阻拦的小型怪物则是们趁着机会再度的涌上船身。
　　“啊啊啊！”
　　刚刚从滑行状态站起身来的伊泽瑞尔被这一撞直接一头翻过护栏栽下船去，好在及时抓住了船体的缆绳才没上演个花式转体跳水。他转头看了一眼海面上正耀武扬威的独角鲸，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可恶的家伙！去死！”
　　伊泽瑞尔大喊一声。护腕上猛然光能高涨，一双光粒子构成的弓弦张开。月牙状的能量波呼啸而出，将路径上的怪物碾碎成泥，然后势不可挡的从那只鲸鱼怪身前划过，笔直的削去对方一侧的背鳍。鲸鱼怪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宽大的尾巴一阵噼里啪啦乱拍，也不知道有多少在它旁边的黑潮怪物倒了大霉。
　　“哈！真正的技术！”
　　伊泽瑞尔不无得意的翘起嘴角吹了个口哨。当他手脚并用顺着缆绳爬回甲板上。立即便听到甲板上水手们的惊呼一片。
　　“啊，小事，不用在意。”
　　伊泽瑞尔自以为帅气的扫了扫自己的头发。然后尴尬的发现这惊呼好像不是对着自己的。他疑惑的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下从甲板上飞跃而出。向着海上的鲸鱼怪笔直落下。
　　“莉莉娅小姐！？”。
　　伊泽瑞尔差点没把自己下巴惊掉，他对玲莺的印象也瞬间简化成一个词，作死。
　　不止伊泽瑞尔，甲板上的众人也都是这般想法，哪怕是刚刚目睹了玲莺风卷残云般解决掉甲板的怪物。哪怕那鲸鱼怪已经削弱了一些。但在人类面前那依然是有着人类遥不可及力量的巨兽。就这样只有玲莺，她自己不这么认为。伊泽瑞尔的攻击只是让那东西吃了些苦头。但那还不够，银色黎明号要想逃出生天，这只鲸鱼怪必须被斩杀！
　　下落至半空。时玲莺猛的滚转身体避开那些小型黑潮生物的黏液攻击。笔直前刺的长剑剑刃上的紫炎骤然爆发膨胀，连带着玲莺本人都被包裹在巨大的火焰虚影内。宛如一柄贯星长枪而下，精准的命中鲸鱼怪圆滚滚的头部。
　　先是炫目的闪光，而后是撼天动地的爆炸，夹杂其间的是鲸鱼怪的咆哮与哀吼。甲板上的众人惊讶的发现鲸鱼怪的脑袋几乎被削掉一半，前半段身子也是千疮百孔的凄惨模样。大量黑色的污泥从其间喷涌而出，但就算这样，这家伙也没有完全死去，而是一边吼叫一边在浪潮中翻滚。又是不知多少小型怪死在它巨大身躯之下。而造就了这般景象的玲莺，则是站在银色黎明号垂落的铁质船锚上，静静的看着鲸鱼怪的垂死挣扎。
　　熔火炎枪，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剑技的名字。嗯，不会记错的，玲莺自己可是差点死在这一剑技之下。
　　“嘎嗷嗷……”
　　鲸鱼怪的动作渐渐缓慢，最后小山一样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只能漂浮在水面上苟延残喘。黑潮怪物们在此时集体转向爬上鲸鱼怪的身体大口的吞噬起来。那幅同类相食模样，看的玲莺有些反胃。但那事实上算是件好事。鲸鱼庞大的尸体应该能够拖延黑潮生物好一阵，趁此时机船应该能跑出一段不近的距离。玲莺是这样想的，现实却证明计划永远不会一帆风顺。顷刻间，海天之间风云突变。原本有利于航行的风向骤然一转。一道庞然的水龙卷从黑云间延伸而下，无数海水升上半空，也将潮水中怪物卷的散落四处，不停的有黑潮怪物被抛到了银色黎明号的甲板上。
　　玲莺这次并没有出手相助，她紧盯着海面上因为龙卷而形成的空洞漩涡，那个漩涡的不断的扩大，很快便超过水龙卷的体积。而后一条巨大的仿佛通天掣地的黑色触手从漩涡中伸展开来。甚至那触手上每一个密密麻麻的吸盘，都巨大无朋。
　　那触手在漩涡中招摇了一阵，而后突然向着玲莺所在的位置拍打而下。
　　“！”
　　玲莺心中一惊，赶忙从船锚上跳开。几秒后，触手的本体在海面上炸起一片滔天巨浪，尖端则是直直的击打在银色黎明号上，将船头砸了个粉碎。那银色的雄鹰船首像在空中飞出一道半弧，却也最后“折翼”大海。
　　“这什么东西？”
　　玲莺在半空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在海面上兴风作浪的触手。同时内心感叹命途多舛也该有个限度吧？这怎么自己出门坐个船都能碰到这么大事看那触手的模样，难不成底下藏了个古神？
　　思索间，玲莺的身体随着重力落向海面—她不太敢再降落到船上以免因为自己而让银色黎明号再挨上一记触手鞭挞。她找到了一具漂浮在海面上的怪物尸体。那东西圆滚滚的肚皮看起来正适合落脚。然而就在她的脚尖刚一落下，怪物的尸体突然从中间爆裂开来，一朵形状怪异的海葵倏然冲起，花心处螺旋状的口器一张立即将玲莺的小腿给吞没了一半。而后口器内壁宛如锯齿的利牙一绞便是一阵血肉横飞—玲莺瞬间失去了对左腿的感知。重心不稳的向着一侧倒去。而她已经瞥到，海水的下方更多的海葵正在隐而待发。
　　“现在倒下去就完蛋了！”
　　满脑子只剩这个念头的玲莺紧咬牙关，手中多兰剑突然火光大盛。
　　“轰！”
　　一发近乎贴身的炎爆将那些海葵炸碎的同时也让玲莺自损八百，猛烈的冲击将她炸飞出去。而失去了左小腿的玲莺，终于是无法立足。扑通一声落进海里。
　　“咕噜噜噜…”
　　黑色的海水漫过脸庞，带着几乎要让玲莺窒息的恶臭。她想要挣扎，却是发现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细密触手已经将自己来了个五花大绑。可恶，是这海水让自己的感知迟钝了吗？玲莺感觉自己的身体变的有如千斤重。长剑上的虚空烈焰变的忽明忽暗，而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恍惚间，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拉向一张宛如黑洞般的深渊巨口之中，无数黑白交织的亡灵与自己擦身而过，其间有形似人类的，也有其他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体。它们漫游，徘徊着，低声呢喃着同一句话。
　　“拥抱暗影，或是等待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