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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这酒喝到几时，第二天蔡荃一大早起来瞧见沈追负手立在院子那棵树下。
蔡荃纳闷:“你怎么还在这？”
听到声音，沈追转过身看着他，蔡荃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沈追走过来:“昨天晚上你喝多了，拉着我说了一夜醉话，实在太晚，我就在你这借住一宿。”
有时喝多了，沈追是会住上一夜，他也在人沈追府上歇过。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见沈追盯着他看，蔡荃摸了把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沈追移开视线:“没有。”
蔡荃总觉得沈追似乎有话要说，他们几十年交情，这点感知还是有的。
叫人拿了壶茶过来，两人便坐在院子里吹早风。
沈追一杯茶喝尽，才开口:“今日早朝之后，便去谢恩吧。”
蔡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谢恩？”
沈追没好气的回了句:“太后亲自赐婚，难道不该谢恩？”
蔡荃道:“我还没考虑好……”
沈追打断他:“你还要考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沈追突然恼火，蔡荃有些莫名其妙。
“蔡荃，别以为你如今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没人管的了你。但凡你还记得自己是大梁的丞相，就不该任性妄为！”
蔡荃一脸迷惑。沈追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简直糊涂！大梁如今这大好局面不知熬了多少人心血，我们一心想要的朝局，想要的君王，想要的世道，好不容易都有了。难道你要亲自毁了它？你身为丞相，以身作则的道理你不明白？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蔡荃惑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不清楚？你非要让自己身败名裂，非要沦为大梁朝的笑柄，你才满意是吧？你这人一向胆大妄为，但我没想到，你竟如此胆大妄为！”
沈追恼怒至极，破口大骂，“十几年圣贤书，你白读了！”
蔡荃不明就里:“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这话我应该问你，你怎么了？！！”骂过之后，沈追又慢慢平复下来，“道理你都明白，你蔡荃怎么可能不明白？别的事情我沈追都可以无条件支持你，唯独这件事……”他摇头，“我坚决反对。”
“你到底……”
“逝者已逝，忘了他吧。”
蔡荃一震，瞳孔猛的收缩。
“就算他不是反贼，就算他没死，你们也绝无可能。何况……”
蔡荃面上平静，却不禁攥紧石桌下的拳头。
“难道你想百年之后，在史书上留下永远也洗不掉的污名？”沈追看着他，眼光复杂，继而又一字一顿道:“良臣贤相，毕生之志，君当恪守践行之。”
蔡荃掐紧指尖，直掐到指头充血。
沈追于心不忍，不再看他，而是望向院子里那棵树，半晌又才轻轻开口:“是你让他看到这个王朝有挽救的可能，蔡荃，你不能让他失望啊。”
蔡荃猛的抬眼，想要追问什么，沈追转头看向他:“他说万事开头难，所以，想给当今陛下，想给你这样的纯臣，开个好头。”
蔡荃当即一震，如遭雷击。
当年那些想不通的事情，那些说不通的地方，还有怎么也扣不上的证据链，突然，瞬间明了……
沈追不敢看他的神色，起身往外去。他答应言宝珠守口如瓶，可终究他还是食言了。
还未出门，只听见背后蔡荃如稚子伏案痛哭。
他没回去安抚一二，实在这些年，他自己已不知暗中崩溃了多少回。
朝臣每提一次反贼当诛，就似予他当胸一剑。朝臣每提一次言家之过，就似将他拖上炮烙柱受刑。可他除了附议，还能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他身子微颤，脚下有些不稳，忙扶住门框撑着，可他知道，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朝堂，这天下，注定是下一代的天地。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片土地打扫的干干净净，爽爽利利，不叫丁点污泥尘埃落在他们肩头。
如此，方不负前人，不屈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