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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试上半场还未结束，太皇太后便让人来请几个小辈上去。
不仅言豫津、萧景睿、谢弼，连梅长苏和飞流也被一起引去暖阁。
一进门，梅长苏便瞧见立在太皇太后身侧的言宝珠。
慈祥的老人看见小辈面容愈益温和:“快给太奶奶说说，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啊？”
萧景睿上前见礼。
然后是谢弼，言豫津。
因着梅长苏也被一道请了上来，便也上前见礼。
皇后看了他一眼，给人解释道:“这位是宁国侯府贵客苏哲苏先生。”
“苏哲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光是看着就欢喜，口齿不清的说道:“小殊阿。来，”太皇太后递了块糕点过去，梅长苏赶忙接过捂在手里。
太皇太后满脸慈蔼的笑:“小殊，你吃啊，太奶奶这多着呢。”
梅长苏垂首。
言宝珠看了看梅长苏，也未出言。
“阿宝呢？阿宝怎么没来阿？”
听到太皇太后找他，言宝珠在她跟前蹲下:“太奶奶，我在呢。”
“阿宝，上回给你补身子的灵芝吃了吗？”
“吃了……”
“药苦……”太皇太后颤巍巍的从旁边拿了块糕点递给他，“吃点心就不苦了……”
言宝珠半握着手心的栗子糕:“嗯……”
太皇太后揉了揉他的头发:“乖孩子，要好好的啊……”
言宝珠半跪在地上，良久都没动静。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见过几个小辈后便神思倦怠，随侍的皇后贵妃等人见状，连忙将人连诓带哄的送进去休息。
一行人从殿内出来，言宝珠落在最后面，手上还握着那块栗子糕。
“言副统领……”
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过头，梅长苏朝他走来。
“苏先生有何事？”
“苏某想跟言副统领说几句话。”
言宝珠道:“苏先生炙手可热，想跟先生说话的人早已望眼欲穿，言某还有事，告辞。”
“……”
不待梅长苏再言，言宝珠已经扶剑而去。
梅长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怔立良久。
“苏先生要跟言副统领说什么？”
梅长苏一回头，恰是女中豪杰霓凰郡主朝他走来。
梅长苏忙见礼:“回郡主，草民只是见言副统领心思沉重，想要宽慰几句罢了。”
“何以见得他心思沉重？”
梅长苏笑:“直觉罢了。”
霓凰郡主爽朗一笑:“没想到苏先生竟是这般乐于助人，不过实话告诉苏先生，这世上谁都可能心思沉重，唯独这位言副统领，心坚如石，是断不会因何神伤。”
梅长苏想起方才他在殿内的神情，有几分心疼:“人心总有柔软之处。”
霓凰郡主不屑一笑:“先生智计无双，当知人心隔肚皮。两滴热泪，眉间一蹙，铁石心肠还是铁石心肠。”
梅长苏觉得霓凰这话里有话:“郡主此话何意？”
“苏先生既然专程来金陵养病，以后有的是机会跟这位言副统领打交道。”
霓凰郡主说完，也就往看台方向去了。梅长苏立了立，见自己所在的看台早已人满为患，也抬脚过去了……
*
接连三日比试都无异样。
到了第四日，却突然冒出个叫百里奇的外族，一身硬功，轻轻松松就闯入前十。
这人不仅是外族，偏偏还是个相貌丑陋的。
得知这人进了前十，言豫津等人都按捺不住，梅长苏也想法子让谢弼去提议加试两日。
几人都到了迎凤楼看台观战，想一睹百里奇的真容。
这一看不要紧，没想到开场没多久，向他挑战的人纷纷落败。
言豫津倒吸了一口冷气:“嘶——看来当真是个厉害角色。这身手只恐大哥也……”
梅长苏的眼睛却瞟到对面看台:“那是谁？”
言豫津看过去，撇了撇嘴:“云南王府穆青啊。刚袭了爵，该叫穆小王爷了。”
萧景睿道:“苏兄是问他身侧那人吧？该是王府的将领。”
言豫津见梅长苏没答话，又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梅长苏看向的是云南王府旁侧的看台。
“那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应该是代表皇家观战。”
三皇子胆小如鼠，不堪重用，五皇子自幼残疾，早早无缘帝位。
这都是大梁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过无论如何，皇家气度仍是少不了。
此时二人坐在斜对面，锦衣华服，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之威。
看起来并不比受宠的太子和誉王逊色。
这种场合既没让太子代表皇帝，也没让誉王代表皇帝，而是交给两位身处政治边缘的皇子，梅长苏心中暗道皇帝果然是皇帝。
正想着，有人上台挑战，不是别人，正是言宝珠。
这几日都不见他对阵，此番终于出手了。
不过他对阵的却不是百里奇，但也是几个强劲对手，在他手底下走了四五回合，一一落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打完收了剑便离开了。
如此进前十绝对没问题。
言豫津在台上连连抚掌:“大哥真厉害。”
萧景睿也点头赞同。
梅长苏却问:“不知言副统领这身功夫出于何家？”
言豫津道:“跟我一样，都是乾门记名弟子。只不过我大哥聪颖，比我厉害。”
梅长苏看出他使得是乾门招式，可内功路数却不太像。
乾门重资质，更看重身法招式，不太重内功修为，但言宝珠出手粗中有细，稳中求进，以静制动，分明不太像乾门所教。
“我对我大哥有信心，这个什么百里奇肯定不是他对手。再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霓凰郡主的良配，我大哥身手好家世好容貌也出众，不比百里奇这个外族强一百倍。”
萧景睿道:“那是你的想法。总归还是要看最后武试的结果。”
“景睿，你觉得我大哥会输？”
“难说。这百里奇是外家功夫，此前从未露过手，一时要找他的破绽，难。”
正说着，霓凰郡主却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霓凰姐姐，你怎么来了？”
“霓凰郡主。”众人忙见礼。
“我来看看都是谁进了武试。”霓凰郡主也不拘束，径自走进来。
言豫津道:“我大哥方才……”
“看到了。”霓凰郡主的脸色并不好看，“言副统领如今身手道是越发好了。不过以他的功夫，只恐入不了前三。”
言豫津看看她:“霓凰姐姐，你这是何意？我大哥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霓凰郡主笑:“言副统领向来忠心耿耿，想必陛下旨意，他没有不尽心竭力照办的。可惜，陛下大费周章为我举办武试，到头来只恐还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这话说的明白。
霓凰郡主没有看中任何人。
包括言宝珠。
“霓凰郡主，言大哥他……”
霓凰郡主打断萧景睿:“早闻苏先生才名，霓凰想将文试拜托给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梅长苏微微一怔:“郡主，这……”
“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武试结果如何，还有先生文试，不是吗？”
霓凰郡主说完便离开了。
此时她的心思众人也都知晓。
那就是她无意任何人。无论事情如何发展，她都会想办法截了所有人的进路。
言豫津心头微沉。
从迎凤楼下来，霓凰郡主正好遇上言宝珠带队进宫。
两人视线一撞，这气氛便有些不对劲。
“郡主。”言宝珠微微躬身见礼。
霓凰郡主朝他走过来:“言副统领当真要争一争？”
言宝珠一示意，身后的禁军便先走一步。
“皇命难违。”
霓凰郡主冷哼一声:“皇命？你脑袋里如今只装得下这两个字了。”
言宝珠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臣本分。”
霓凰眼底悲凉:“你从前不是这样，如今张口便是君臣皇命，你替他卖命，你心底难道就没有半分……”
“郡主此话，臣不明白。”
见他无动于衷，霓凰眼中怒意更甚:“你忘了！从前的一切你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你这个人，没心没肺，铁石心肠，眼里心里只有名利，其他的，都入不了你的心。”
言宝珠道:“郡主，人都要往前看。”
霓凰心痛欲绝:“我也是战场上杀伐惯了的，可我仍做不到像你这般无情。你日日御前行走，可有一次梦见故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世事如此，人亦如此。”
霓凰盛怒郁结:“言宝珠，你如何能说出这种话？当年林殊哥哥待你……”
“郡主，”言宝珠打断她，眼底一片沉寂，“逆贼之名，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
闻听逆贼二字，霓凰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响亮。
引得周围的将士纷纷侧目。
言宝珠一动不动，霓凰眼底热泪汹涌，哑着嗓子压着声音朝他低吼:“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林伯伯是什么样的人？林殊哥哥又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明白，难道你我还不明白？”
言宝珠只淡淡道:“时过境迁，多说无益。”
霓凰盯着他，一双凌厉美目似乎要在脸上盯出个洞来。
这些年，哪一次不是这样？她满心伤悲欲哭无泪，可这个人，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她而言，那是永远的伤痛，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可于他，不过一句时过境迁……
她伸手攥住他的领口，她想狠狠给他几拳，就像从前每一次回京述职那样，打的他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任何人都可以忘记，任何人都可以满不在乎，可唯独，他不可以！
可终归她还是没动手。
因为言宝珠现在不仅仅是言氏的公子，而是御前的人。
她打的也不再单单是一个言宝珠，而是皇帝的脸。
她无力的将他松开，她只觉得整个人好累，为什么每个人都能轻易放弃？为什么只有她还记挂着从前的一切？
“郡主，或许我并不能令你满意，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霓凰看着他冷笑:“合适？言副统领，人贵有自知之明。”
言宝珠看看她，眼光一如往常沉静:“无论如何，郡主只需记得，无论郡主何时请婚，臣都愿意。”
“本郡主不想嫁，谁也逼不了我。”
言宝珠什么也没说，躬身辞礼，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