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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弃剑一脸狼狈地从地上坐起身来，原本入水前蔽体的短裤已然碎成了破布条，全身都是被竹竿和水流击打出的淤青，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移了位，轻轻一动便疼痛难忍。
他挣扎着起身，盘膝坐在河边草地上，此时黄昏已至，树林里的鸟雀也好似叫累了，夕阳下的树林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运出丹田中的真气，沿着全身脉络修补滋养着被锦鲤击伤的躯体。
还是得益于《太白剑经》中的修心之法，用这般法门养出的真气，静时温和体贴，动时迅猛凌厉，几个周天的运转，他觉得身上的痛感舒缓了些。
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他这才发觉太阳已经落了山。
丛林在树冠的遮蔽下已是一片漆黑，唯有西方天际仍残留着地平线下逸出的残存阳光。
半边天明，半边天暗，他又想起了玄龄先生当初教过的那句诗: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这诗与当下的景色十分呼应。
这般想着，他不禁感慨万千地读了出来。
“好诗，好诗呀，小哥儿不仅生得俊俏，武艺高超，还精通诗书礼乐，若是早生个十年，奴家肯定非你不嫁啦。”一道娇软嬬弱的声音传来，还伴着悉娑的脚步声。
不用看，刘元吉那位娘亲过来了。
杨弃剑不想搭话，只好闭上眼睛继续假装运功，不理会这位不速之客。
可身后那妇人却没有止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接着，一只绵软的手掌落在了他肩头，沿着他的脊背向下游走，触感十分温润。
方才上岸后，他本就还没加衣服，这突如其来的抚摸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终究是没稳住心神，转头看向身侧。
没转头倒还不打紧，这妇人不知何时已经俯下了身子，那张说是当前杨弃剑见过的最漂亮也不为过的女人脸蛋此刻就贴在他面前。
夏日里本就穿着清凉，松垮的对襟布衣，再加上妇人本就傲人的身姿，俯身时脖领下的那片绝美风景，纵是傍晚时分光线昏暗，也仍看得他气血上涌。
杨弃剑哪经受得住这个，只觉得脸颊发烫，忙闪身向一侧躲开，用手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这破布条，此时什么也遮不住。
“这位婶婶，男女授受不亲呐。”他慌乱求饶。
“婶婶？”妇人脸上闪出一丝不悦，“小哥儿真不会讲话，论年龄我不过长你十一二岁，叫声姐姐你也不吃亏。”
杨弃剑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婶婶姐姐，容我穿上衣服。”
说罢，他一掌拍在地上，整个身子从草地上弹射起来，直冲上早前放衣服的那棵大树，再下来时，已系好了衣带。
“小哥儿，几月前还仍是个不通武学的小娃娃，这才多久的功夫，身手就这么厉害了，杨老先生当真是好手段。”妇人望着从天而降的杨弃剑，满脸堆笑。
杨弃剑不想在此处多作停留，捡起地上的竹剑，对这妇人抱了一拳:“婶婶姐姐，时候不早了，晚辈得回家吃饭了，不然待会儿老头子要找出来了。”
妇人一听，神色有些慌乱，娇笑一声又靠了过来，“急什么，多陪会儿姐姐，我家吉儿难得今天睡得早。”
“婶婶，我当真要回去了。”杨弃剑慌忙应对，可那妇人如同一条白蛇，十分缠人，说话间手掌又盘了上来。
杨弃剑哪能经受住这个，一个后空翻又拉开了距离，可妇人如同附骨之疽转瞬又贴了上来，不得已，他只能抽出竹剑，朝着那手掌挥打过去。
先前老杨头说过，这妇人起码是大乘之境，因而他也没有留手，算是拼尽全力挥出了这一击，想着总能把她击退。
没成想，这一剑挥在妇人手上如同遁入了虚无，感觉不到丝毫打击感，比之在水中挥动的迟滞感还要更加强烈。
杨弃剑大惊，慌忙要抽出竹剑，却不想妇人的手掌如泥潭一般，难以抽离。
她的手掌沿着竹剑一路蔓延，又黏住了他持剑的手，杨弃剑极力挣脱，却动弹不得分毫。
另一边，正在煎炒锅中鲫鱼的老杨头突然神色一凛，遥望向西方天际，手中木铲脱手而出，在面前几个盘旋后悬空定住。
随即他伸出二指，向前一挥。
“去！”
那把木铲犹如离弦之箭，朝着西边飞射出去。
杨弃剑正与那妇人僵持不下，忽闻身后破风声传来，一道白光自二人之间爆裂开来，他被这不明来物震得倒飞出去，一人一剑抛出去老远，重重落在草地上，那妇人也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杨弃剑借着微弱地月光，才发现二人方才站着的地方正插着把木铲，这不是爷爷炒菜的家伙么。
妇人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婉转一笑，“小哥儿终究太腼腆了，一点也不解姐姐的心意。”她整了整几欲滑下肩头的衣衫，对着木铲飞来的方向微微躬身，“杨老先生多虑了，奴家只是跟小哥儿闹着玩的。”
一道怒喝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铺天盖地。
“你这婆娘，多少年不动声色，如今按捺不住了？回去跟你家主子说，早已过去的事儿，非要再掀出来？当我老头子好拿捏不成？”
妇人淡淡一笑，“杨老先生说得是，奴家必定谨记在心。”
说罢，她转身走进了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臭小子，发什么呆，滚回来。”老杨头又喊话了，杨弃剑急忙起身，“别忘了把铲子给我带回来。”
今天他可累得够呛，先是被锦鲤一番暴揍，又遇到了刘元吉他娘好一顿纠缠，此刻他连蹦都蹦不起来了，只能循着夜色在驿道上缓缓往回走去。
远远就看到大树下的草棚里闪着微弱火光，一股熟悉的鱼肉香味随微风飘了过来，他深吸口气，努力嗅了嗅这气味，饿了，当真是饿了。
老杨头把三条煎得金黄的鲫鱼盛出盘子，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
“那婆娘不好惹吧？”
“确实麻烦，我不是她对手。”杨弃剑悻悻说道。
老杨头咧嘴一笑，“人家好歹是个大乘之境的高手，真要说起来，在整个旌州都能排得上号，收拾你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那她今日来招惹我做什么？”杨弃剑夹了一块鱼肉，不顾腾腾热气，直接塞进了嘴里。
“明面上是在试探你的本事，暗地里还是在试探你爷爷我。”老杨头仍在卖关子，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以为如今你开始习武，最为紧张的是谁？”
“到底是谁？”
“现在知道太多只会影响你的心境，等你啥时候成高手了，自然就知道了。”老杨头还是这番说辞。
杨弃剑听罢，也不再追问这事，从嘴里薅出一根鱼刺丢在桌上，“那老杨头你说，我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境界大概是到了五品之上了，可惜……身手还差点儿意思。”老杨头答道。
“这是为啥？剑术练习我也没落下啊。”杨弃剑疑惑。
“不是你剑术进步慢，是真气进步太快了。”老杨头捻了捻那撮小胡子，继续说道，“你小子还真当天下武学是走楼梯不成，多少人浸淫数年也没能有个寸进，你是沾了两代剑圣的便宜，往常数月时间就能跳过下四品境界，谁敢想？”
老杨头也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你爷爷我当年练剑，花了一整年时间才到登堂之境，就这太白先生还对我天赋赞不绝口，你小子，天赋只怕比我更出众些。”
难得听到老杨头夸奖，杨弃剑不禁面露喜色。
“臭小子也别得意太早，武道一途，半路卡住境界的不在少数，大器晚成的也并非没有，最忌讳骄纵自满，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杨头提醒道。
杨弃剑点点头，说起了今日在水下的遭遇:“爷爷记得先前那条锦鲤不？前两日它被我赶去了九弯村的河道后，愈发的不可思议了。”
“哦？”老杨头停下了筷子，示意他继续说。
“那鱼今日再见，比之前更大了一圈，上午捕鱼时还没出现，下午我再过去时恰好撞见，如今已经有三尺多长了。”他张开手掌比划道，“关键它还会功夫，你当初留它嘴边的那根竹竿被它使得出神入化，在水下我都不是它对手，直接被它打出水面。”
杨弃剑想起了当时的惨状，身上的淤青此刻又隐隐作痛。
老杨头眼前一亮，“这鱼儿当真会使剑？”
“我骗你干啥，你看。”说着，杨弃剑卷起了袖管，胳膊上大片的青紫摆在老杨头眼前。
“啧啧啧，真是个稀奇东西。”老杨头伸出枯手拂过杨弃戈胳膊上的淤青，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睁开眼，骂道:“驴日的，这畜生偷学老子的剑招。”
杨弃剑愣住，老杨头怕不是在开玩笑，这鱼儿虽说怪异，却一直在河道里活动，自己都没见过爷爷出手几次，更何况这条鱼了，偷学剑招从何而来？
看他不解，老杨头拿过杨弃剑放在一旁的竹剑，伸出二指在剑身上一划而过，三尺长的竹剑周身空间都有些扭曲，隔着一个桌子他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我跟你说过，这鱼竿中有我二十四年的磅礴剑意，当初垂钓九年时，我悟得了入圣剑道，再后来的十五年里，又是每日潜心握竿修行，你以为这竹竿为啥经你这般挥打几个月，还能完好如初？”
“可还不是被那条鱼给扯断了。”杨弃剑不以为然。
“所以说啊，这畜生不简单。”老杨头感叹道，“仅凭这点，它应该能成事儿。”
“当真有那么玄乎？”
“仅凭着一根鱼线就能消化那半截竹竿里的剑意，它的天赋，比起你只高不低。”老杨头讥笑道。
“这么说……我还不如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