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弑神

　　
　　就这样，山神庙里七名黑衣人尽数伏诛。
　　一直默默无语待在后堂的老金丹此刻也拉着孩子走出后堂。
　　他在等待这位魔化的山神老爷现身，也在为下一场大战腾出战场。
　　片刻之后，倒在地上的七名黑衣人尸体头顶皆缓缓渗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光球，这七粒小光球慢慢的浮在半空中，姜雨伸手掐诀隔空用手画了个圈，七粒小光球被聚在一起。一旁的老金丹随即大袖一挥，把七粒小光球尽数收于袖中。
　　两人都很清楚最终的恶战即将到来，收拢七人魂魄也是不得已，一旦这七个比普通人强大无数的武修魂魄被已经魔化的山神炼化成自身一部分，那将更难对付。
　　丑时已到，山神庙瞬间妖风四起，坍塌的大门外，一团浓浓的黑雾缓缓钻进大门，直接飘到神庙后堂的神像前停下，黑雾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此人全身黑色甲胄，手持九尺铁枪，全身黑雾环绕，细看之下，此人脸色苍白，脸部似裂开几道痕，异常可怖。
　　孩子吓的全身发抖，老金丹赶紧一把扯下地下一个黑衣人身上的黑袍，随即把黑袍往孩子身上蒙去。
　　黑甲山神走出浓雾后，转动脖子扭了扭头，动作僵硬诡异渗人。随后仿佛感觉身体舒服多了，才面对姜雨露出诡异一笑说了一句:“剑仙好手段，三言两语便杀人于无形。”
　　姜雨冷眼看着眼前这位已入魔道的昔日山神，回答道:“不入法眼的雕虫小技而已。比不上山神爷，居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伙被一一诛杀，不施以援手也就罢了，最后还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
　　黑甲山神看了一眼地下的黑衣人尸体，依旧带着渗人的笑容道:“不过是几个又蠢又笨的废物罢了，也敢惊扰剑仙，死不足惜。”
　　姜雨哈哈笑道:“感情山神爷不是来找我等寻仇的，害在下虚惊一场。”
　　“本想找你寻仇，杀了你把你这身上好的魂魄炼化了，但又忌惮你和你身边的老家伙联手难于收拾。后来本想随你们玩去，本山君不现身罢了，但又怕你拆了我这庙，害我日后连个遮风挡雨的地都没了。最后决定出来跟你打个商量，剑仙觉得如何呀。”
　　“山神爷乃此方山水之主，我等三人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主人要跟客人打个商量，这真是让人意外啊。”
　　山神爷并未被姜雨的阴阳怪气言语激怒，还是心平气和的笑道:“念在三位入门后的三柱心香份上，本山君决定网开一面，你等把七人魂魄留下，本山君放你们毫发无损走出鸡鸣山，剑仙意下如何?”
　　姜雨大笑道:“山神爷你搞错了，三柱心香礼敬的是当年为人间鞠躬尽瘁的先辈，而不是现在的山神爷。我很好奇的是，你为何放着好好一个正统神祇不干，偏要做个人神共愤的恶魔，就不怕天道有轮回么?”
　　山神爷听罢，顿时神色大变，青衣男子这番话显然触及到他逆鳞了。只见他右手握紧铁枪，狠狠的将枪头扎进地板，整个庙宇地面仿佛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缝，接着狂笑不止:“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天道。当年那场大战，我梅三率弟兄们死守狼烟镇，战死后获封山君，但登天之后，这上天又何尝多看了我一眼?我梅三坐镇此山数千年，曾经也是兢兢业业看护这方水土并照顾来来往往的路人，但又有几人像你们这般诚心给我点柱香?”
　　山神爷越说越气愤，转眼间身边的黑雾也越来越浓，最后近乎咆哮般狂喊道:“我给他们遮风挡雨，他们还要拆我大门来烤火，甚至还要把我神像砍下当柴烧。你说，我何处对不起这上天，为何从不施舍一点点恩泽?又何曾亏欠过世人，不念我的好就罢了还要坏我根基?”
　　姜雨默默听着山神爷的愤怒，良久后缓缓开口道:“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曾经做过一场异常漫长的梦，在梦里看过无数人的一生，有前人的，也有后人的。后来我在某个后人的口中听过一句话——就算这个世道是个粪坑，也不是我们吃屎的理由。我很喜欢这句话。”
　　“我们每个人或许都会遭遇到身不由己甚至不被理解的时候，是要笑着面对坦然接受，还是怨天尤人?你可以说是世道坏了，是人心坏了，但这不是你跟着吃屎的理由。像你这样的人越多，这个粪坑就越来越臭。所以，这就是为何我等三人要先礼敬你，现在又要杀了你的最大原因。”
　　山神爷狞笑一声，把铁枪从地板上拔了出来，指着三人低沉的说了句:“那就是没得商量咯。”
　　姜雨点点头，随即摆出个古老剑势，右手握住剑柄，长剑缓缓出鞘。
　　长剑出鞘后，这个摆着古老剑势的青衣男子瞬间跟诛杀黑衣人时完全判若两人，全身充斥一股淡淡的剑气，远远望去，像个自带光芒的青衣谪仙人。
　　山神爷看着姜雨这架势，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数千年前曾经见过，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剑仙来自何处仙家门派?”
　　“沐依山天行宗弟子姜雨，请山神爷领剑。”话音一落，青衣男子便化身青影，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扑向山神爷。
　　山神爷猝不及防，没想到这小子不讲武德出剑如此之快，来不及提枪招架，只得闪身躲避那凌厉一剑。可惜这一闪，身后的神像便遭殃了，被这股凌厉剑气碎为两半。
　　一击不中，姜雨并不意外。身法如游龙欺身贴上，剑剑凌厉不绝尽数往山神爷身上招呼。可怜山神爷手持长枪，却被青衣男子近身缠斗，仅剩招架之功。
　　数十招过后，神庙后堂在无数剑气摧残下轰然坍塌。
　　山神爷叫苦不迭，这小子身法快出剑更快，难于摆脱这种近身缠斗，自然无法发挥长枪战法优势，更可怜一身术法也被逼的没有空间施展。只能铤而走险，挺着胸膛硬抗汹涌而来的一剑。
　　剑气穿透黑甲，剑尖随之而入，随着剑身没入，山神爷强忍神魂的剧痛挥出左拳，姜雨已来不及抽剑，只能弃剑全力闪躲，但仍被那股拳罡狠狠砸中肩膀，飞出数丈。
　　山神爷伸手拔出胸口长剑，胸口居然没有一丝血迹，将长剑一把扔在地上。随即口中念念有词，瞬间整座神庙被黑雾笼罩，神庙上空，无数冤魂飘荡，个个张牙舞爪。
　　成功祭出法术的山神爷面带狞笑:“堂堂一个剑仙，却走了武修路子，就凭你手中那块凡铁还想杀我，做梦呢。”
　　姜雨也不说话，轻抬手掌，地下的长剑瞬间漂浮于二人中间上方。方才硬抗了山神爷那一拳，虽然只是挨了拳罡，但此刻气府激荡不已。不愧是当年驰骋疆场的金甲神将，神道根基受损数千年依然强悍无比。
　　山神爷单手执铁枪，另外一只大手一挥，飞舞于顶上的万千冤魂瞬间化成厉鬼，张牙舞爪的哀嚎着扑向青衣男子。
　　姜雨掐剑诀御剑运转长剑，剑光大盛飞舞盘旋，不停绞杀，但厉鬼仿佛杀之不尽，明明砍成两半之后又能重新融合再度扑过来。
　　男子御剑抵抗了约一盏茶功夫，空中飞舞的飞剑剑势却越来越弱，明显气府灵气补充已经跟不上御剑消耗。
　　山神爷见状，知道出手的机会来了。于是瞬间化成一道黑光射向青衣男子。
　　正在御剑抵御厉鬼的姜雨发现黑光时，那把铁枪已如雷霆般出现于眼前，男子避无可避，只得咬牙微微侧身尽量避开要害，任由铁枪贯穿右胸。
　　铁枪穿身而过一刹那，男子脸上居然浮现一丝鬼魅般的笑容，然后更意外的是，男子顶着长枪不退反进，完全把身体贯穿而扑到山神爷面前，双手一把锁住他的手腕。
　　山神爷暗叫一声不妙，正想强行施法遁地逃走，却只见一把赤红短剑带着风雷闪电般袭来，顷刻之间贯穿他的胸口，随后赤红短剑在体内爆发出一束天雷，瞬间把山神爷躯体炸成粉末。
　　老金丹一抬手，金色短剑瞬间飞回，并毫无痕迹的没入手掌之中。彻底击杀山神爷的，正是老金丹名唤风雷的本命仙剑，剑体自带上古雷法真意，且是货真价实的有灵智仙剑。
　　随着山神爷的灰飞烟灭，神庙盘旋的冤魂厉鬼也随之消失不见，甚至连贯穿姜雨的那把铁枪也烟消云散，只在右侧胸口留下一个通透的血洞。
　　青衣男子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痛难忍。老金丹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让姜雨褪下上身衣服，帮弟子敷好宗门秘制伤药，又从包袱里找出件干净衣物，撕下来包扎好伤口。
　　从前面试探性的交手被山神爷拳罡打飞开始，姜雨就知道自己这把普通长剑无法击杀对手，在山神爷施法召唤出恶灵时，两人就一直以心声沟通，老金丹一直没有出手就是为了最后本命飞剑那一击，为了保证一击必杀，不给山神爷遁走的机会，以伤换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金丹心中欣慰，这弟子资质心性悟性心机无一不是极品，甚至连韧性和那股狠劲都是世间罕见。但嘴上还是责备了一句:“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能再这样拼命了，万一出点差错你让师伯如何跟你师父和宗主交待。”
　　姜雨忍着疼痛咧嘴笑了笑道:“这点伤换了山神爷一条命，血赚了。”
　　老金丹不再说话，抖了抖袖子，把藏在里面的七粒魂魄放了出来，随着七颗光球缓缓升空，山脚下出现的一黑一白提着灯笼的身影也御风而上，很快把七颗小光球装进灯笼里，随后，黑白两个身影朝着神庙方向躬身施了个礼，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山神庙只剩一堆废墟，经历了一夜变故的孩子也平静下来，或许因为太冷，孩子把黑衣人尸体上衣服都扒了下来披在身上，顺手也把七人身上的财物都揣进自己衣服里。
　　一旁，老金丹已找了个干净点的地，静坐下来闭目养神。而姜雨却坐在废墟上，默默的看着孩子。
　　这孩子并非是特别讨喜那种，但姜雨明白，除了修行根骨不错，在孩子身上，他看到了在这个浑浊的世道，还是有人愿意对别人的好意回报善意的。
　　这也就是喻师伯为何要和孩子结下师徒之缘的重要原因，更何况是，这孩子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面临做最重要选择的关头，他选择放手一搏，明知生死难料还是跟了上来。
　　是夜，鸡鸣山山神庙火光冲天，一直烧到天明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