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山

　　秋风瑟瑟又是一轮日出，沐依山依旧一片青葱不见秋色。一大清早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已经登顶玉岚峰，走在前面的白衣中年男子是碧云峰主左岩，身后三步左右跟着青衣小弟子姜雨。
　　今日是姜雨入恨剑山的日子，宗主曹溯以及除青崖峰主之外的各峰主已经齐集广场中央。
　　神洲天下所有剑修宗门历来注重金丹剑仙入门选剑的仪式，大多数宗门都是郑重其事，入门前仪式必须全体弟子沐浴更衣，现场焚香写词祭拜天地和祖师，但天行宗仪式却异常简单，选好时辰后宗主按时打开秘境大门，待选之人进入即可，峰主以下弟子也不需参与仪式。
　　之所以不重仪式，主要原因还是传闻天行宗剑道是剑神傲天一脉，与今时之天界诸神是昔日战场上对手，虽时隔数千年且远古众神均已登天，但也忌讳大张旗鼓的搞入山仪式。
　　相传数千余年前惨烈无比的诸神大战，剑神傲天及诸多神农族裔剑仙在沐依山原址遭遇轩辕部水神和战神阻击，双方大战三天三夜，傲天以本命飞剑重创了战神后却被水神打散元神，真身亦被水神座下四条天龙碎裂，所率的八千剑仙亦悉数被诛杀，全数皆肉身解体神魂俱灭。
　　剑神傲天死后，心脏落在战场原址化成这座沐依山，而残留了最后一丝神意收起地上数千灵智已开的仙剑，封禁在一座小洞天内，这个收敛诸多仙剑的神秘小洞天就是恨剑山。
　　千多年前，天行宗首代祖师无涯路经此地，无涯原本是一游方术士，因修行资质极佳获得此神意认可，随后便留在沐依山修习剑道并创立天行宗成为首代祖师。
　　一白一青两人已走到广场中央，正欲行礼问好却被曹溯出声拦住:“以后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吧，忒不自在。”停顿片刻又开口道:“左师兄可有给小雨讲清楚恨剑山大体情况?”
　　还未等左岩开口回答，生性跳脱的青衣男子姜雨抢先说道:“师叔，你老就别提这茬了，这几天他老人家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耳朵都要起茧了。”
　　“小娃儿别胡闹，获得高阶仙剑认主关乎你自身剑道成就，儿戏不得。”说话的是青云峰主屈靖。这位屈师叔跟姜雨虽相距百多岁但异常投缘，平时日常修行功课完毕姜雨经常跑到青云峰欺负那两头灵智已开的黑熊兄弟，把那黑熊哥俩追得满山跑，而次次都会被屈靖拎着耳朵带回青云峰好酒好肉“训斥一顿”。
　　看到一贯不正经的屈靖此刻一脸严肃，姜雨深知这位屈师叔对他是既担忧又满怀期待。按师父所说，走一趟恨剑山虽无大凶险但也充满惊险，里面空间充斥无限凛冽剑意，对剑修本体和神魂都是极其强大的淬炼打磨，体质稍差的修士被剑气重创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姜雨捋了捋飘在脸颊的那一缕头发，对着屈靖抬起右手，手掌握拳竖起大拇指笑道:“屈师叔且在青云峰准备好酒肉，待我出来第一个找你喝酒。”
　　朝阳已跳出远山山头，曹溯看了看广场众人的影子，辰时已到，当即沉声说道:“小雨，聚气凝神，准备好进入秘境。”
　　言语之间，一道白影直冲云霄悬在浮在半空中，沐依山上空天幕骤然变色宛如黑夜，只见半空中白衣飘飘，曹溯双手掐诀展开，暗夜星空缓缓被撕开，一个黑色漩涡随着白衣双手外撑而越来越大，最后定格在半空中央。
　　浮在空中的曹溯白衣飘飘欲仙，全身五彩斑斓光影环绕，好一个一只脚踏入仙门的玉璞境剑仙，正以通天彻地的修为破开秘境大门。
　　而此刻玉岚峰广场上，青衣姜雨见状也大笑道:“各位，姜雨去也。”
　　一道青影，如闪电般直射向空中漩涡，眨眼间消失不见。
　　黄沙满天，骸骨遍地，血红色的空中飘来一个青色身影，以一串极其优雅的转圈落地。踩着黄沙的姜雨环顾四周，这就是传说中的恨剑山秘境了。
　　从进入这个洞天秘境开始姜雨就真切感受到这里和外界的区别，这里除了地面黄色和天空血红色之外，就只有黄沙覆盖着的无数残留白骨，除此之外整个空间没有其他颜色。
　　带着嘶鸣的一阵阵狂风夹杂着一丝丝剑意掺着细沙不停拍打侵袭着身体，似乎要穿透肌肤渗进骨骼里面。刺骨的剑意和极其压抑的色调除了对修士体魄神魂是极大的淬炼外，但同样也能让体魄神魂境界不高的修士数个时辰内身心崩溃。即便是金丹地仙，强撑三十六个时辰亦是极限。
　　姜雨凝气聚神，躬身参拜正色说道:“天行宗第四代弟子姜雨，勤修剑道偶得小成，今日造访此地求先辈庇佑，并无意打扰各位先辈。”话音刚落，狂风骤停，只剩阵阵嘶鸣。
　　抬眼望去，秘境四周完全看不到边际。恨剑山这个小洞天秘境，与外界是完全割裂的两个空间，里面完全感知不到时辰变化，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四季流转，也无法辨别方向，所以找寻仙剑没有任意一条固定路径，只能凭身体感知，按师父所说，汇聚仙剑的恨剑山，是秘境里面剑意最重的地方。
　　体内气机快速流转，五感和神识已全部打开，姜雨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这方天地中细小的剑意变化，胸中已了然大致方向。随即向右边迈开步伐。按师父所说，秘境是上古战场遗址，为了不让里面有灵智的剑意产生敌意，秘境不能御空飞行，当然，不怕死的可以。
　　青衣男子选好方向，双膝微曲弹身一跃，一道青影瞬间激射数十丈，落地刚好避开地上骸骨。男子并不停歇，落地后又立即屈膝弹射，反反复复数百次后，身影已小的像一颗青豆消失在漫天黄沙之间。
　　又是一个日落日出。沐依山最北面的独孤峰参天梧桐树下，灰袍老者依旧是摊开双掌，开启掌观镜像，掌心镜像中现出青衣男子不停纵身跳跃的矫健身影。老者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瑟瑟秋风吹拂衣裳衣袂飘飘。
　　看了良久，大梧桐树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凡人，直接明了的说不行么？非得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灰袍老者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收起视线转望向远方，平静的说道:“没有这些弯弯绕绕，修行之人如何能看清本心本性?本心不纯本性不明，一丝裂痕在飞升渡劫时便会无限放大，如何能过心劫破心魔得大自在?”
　　“哟呵，老家伙，像是你已经摸到破境入飞升的门槛了。”梧桐树低声道。
　　“老夫自知自己心魔之大无法破解，飞升之路已断绝，未来所剩的日子里，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护送弟子们登高而已，希望他们能少走弯路。”灰袍老者摇摇头笑着说道
　　“难得，相识数百载，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丧气话，老家伙你真的老了。”
　　灰袍老者沉默不语，数百年前往事历历在目，当年躲在梧桐树后面瑟瑟发抖的他还以为会像其他师兄弟那样被心魔入体的师父吃掉，却不料一把飞剑自天而降，打碎了已入魔师父的真身，最后更是自爆炸碎师父已强行飞升至天幕的元神。而当年救下自己的那个人，却偏偏是当年无法在恨剑山获仙剑认主被逐出师门的异类师兄。
　　“这小子确定不是你师兄转世?”梧桐树上的声音问道。
　　灰袍老者摇摇头道:“本命剑已碎，神魂破损不堪，就算转世也无法修行，更找不回前世记忆。何况师兄说过，来此世间走了一趟已经足够，不愿再有来世。”
　　“不怕你那个得意弟子跟你师父一样，把他当成异类剑修赶出宗门，甚至痛下杀手?”
　　“曹溯道心如果连这点门槛都过不去，他的修行之路也就此断绝了。”灰袍老者边说边转移了视线，镜像中已经极速奔跑了十几个时辰的青衣男子依旧没有减低速度，但身上衣服却裂开了几道口子，明显已经到了剑意最重的区域。
　　“连续十几个时辰的极速运气跳跃还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这小子这副体魄确实够强横，不修剑道只修武道，至少也是山巅大宗师级别人物。”梧桐树悄然说道。
　　“毕竟是羌昊氏嫡系血脉，上山之前姜家花了无数心血和独门药汤打磨，这小子武道基础才能打的这么扎实。”灰袍老者虽嘴上没闲着，但视线却未曾转移出镜像。
　　老人还是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