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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南郊公路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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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告诉我家里给他介绍过几个,但他都不满意。你长得再漂亮,我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主要是太挑了。我性格内向,爱干净,不喜欢出去,喜欢在家看看书,听听音乐,写字画画。
  我和沈城下楼,在下面看到朋友三叔了,以前见过一次,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农民模样,现在鸟枪换炮了,穿得像个老板了。他三叔T恤革履,正站在路上顾盼得意,腰上一边挂个传呼,一边挂部手机,瞧见我就上前紧紧地握住手,手上戴三个金戒指,脸上笑个不住。
  那边迎亲婚车即将出发,一个女孩抱着花束很招眼地笑走过来,她染着金发,穿吊带衫和超短裙,边走边用朋友老家方言笑说:盒子没拿来吗?嗬,那可窝囊啦。那是朋友堂妹,他三叔的女儿。
  沈城说她在武汉开美容店的,一个月赚好几万,她才十八岁,看不出来吧?
  那天开始很阴,接新娘的时候天转晴了,蓝天白云呈现出来了。我和朋友堂妹坐在后座说话,她酥胸长腿,妖艳逼人,不时地笑指下自己,既不矜持也不做作。朋友坐在前面,他怀里抱着花一脸的甜蜜,不时地回头笑看我们。
  回来时我和沈城去接朋友父母和亲友,他父母还住在原来地方。我们过去看到那儿来了好多老家妇女,都歪躺在床上说话。在外面还看到了朋友的外甥,沈城说他到这边上寄读高中了。
  朋友外甥矮个稀发戴副眼镜,是个不起眼的乡村80后。只是表情怪异,眼光突兀,站在篱笆院外土路上,一脸的愤世嫉俗,小眼睛里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不屑,瞧着屋里出来的老家亲友,撇撇嘴说:农村人就那一身衣裳。
  他姥娘哈哈地笑了,说:农村人衣裳少,城里人衣裳多。他都懒得理了,扭过头去一声不响。
  多年以后,在报纸上看到北京一个知名导演的照片,才惊奇地发现和朋友外甥简直像极了,就连短小身材都一样。之前我还不知道那导演长什么样,只是闻名而已。后来那人接连闯祸,登上各家早晚小报的娱乐版头条,我才一睹真容,就和朋友外甥一模一样。于是,我对此人所谓的生活潦倒,每天下午到马路边坐着发呆,晚上到迪厅酒吧狂饮至天明,吃药丸产生幻觉下河捞鱼被送到医院,还有狂砸电影厂领导车等种种行径就都理解了,这就是他干的事。
  我们上车前朋友一个女同学和几个同事经过,她笑着问沈城,你什么时候结婚?沈城说你给我介绍。他穿件米色衬衣,配着一条藏青色西装长裤,瘦瘦高高的,神情很酷,脸部棱角分明,头发往后梳打着摩丝。就像后来凤凰卫视放的《沙滩小子》中的竹野内丰。
  当时我感慨不已。想到朋友结婚那年,竹野内丰已经成为新一代日剧偶像了。而在之前一年,他还因为买不起一罐饮料,在路边捶着自动售货机放声痛哭。
  哟,女同学笑着说,你看,上次还说不找,现在又要找了,这么多人拉都拉不动你,就是不想结婚。
  沈城坐上车很高兴,一路都在笑着。天更蓝了,汽车沿着宽阔的公路向西天的斜阳飞驶,车窗外闪过的栋栋楼房似乎无穷无尽,有时透过间隙能看到后面闪现旷野的地平线,与低垂的暮空相连。风在路上狂刮着,车开到很远处一个酒店,门口迎宾的一个戴眼镜男青年很老成,他也是朋友班上的同学,笑容满面,热情周到,迎来送往的,就像酒店的经理。
  我和沈城坐在一起。他说大多数人我都认识,除了他最近新结识的朋友。他又对边上人说: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认识自己老婆孩子就行了。赵大棒子现在是他们同学中混得最好的了,他二姨父已经是副厂长了,朋友说在厂里排第五位。现在轮到做楼盘销售的李立民对他不服气了,他和老婆到那边坐下就拿出手机打,笑着炫耀又拿了多少提成。边上赵大棒子也不甘示弱,拿出手机又说又笑。
  沈城冷眼看了一会对我说:我手机没带,我手机都换好几部了,该有的都有了,吃的、穿的、玩女人,我有钱就买衣服穿。
  证婚人是男方单位领导,四十多岁是一位副总,很会逗人,简直出口成章,说话就像写诗一样,什么小河流水哗啦啦,姑娘小伙笑哈哈。再夹杂着一点黄段子,全场都笑炸了。只有朋友和老婆没笑,都紧张万分地低头站在那儿,显得更加拘谨了。后面一桌有人说:怎么新娘还比新郎高一点啊?对啊。另一个人笑着说。
  他们怎么认识的?
  他们在酒店打工认识的,沈城笑着说,他老婆原来是收银台的,他们俩下班同路,经常一起骑车回来。丁堡晚上绕点路送她回家,慢慢不就发展了吗。
  台上副总摆着手说:不行,没听到响嘛,不是男的受欺负就是女的受欺负,再来一口。边上一个女服务员拉下我说:哎,你听我说,把糖和瓜子放在一起好不好?我说好好,眼只顾看着台上脸都红透了的朋友和老婆。
  朋友和老婆真是很老实,他们是我参加过的所有婚宴中,唯一一对在台上全程没说过话的新郎新娘,始终被动地低头站在那儿不安极了。我后来问过朋友,他还是很老实巴交的样子,抬起头看着我诚恳地说:不会讲。
  在抽喜烟的时候,我低头纳闷地看下烟,悄声和沈城说:这烟味道不对。他没吭声,过一会就坐到别的桌去了。我就更纳闷了。
  后来我和赵大棒子、李立民碰杯喝酒,朋友堂妹还过来敬了我一杯。边上坐过来的一个人回头问后面:你觉得今晚的菜怎么样?
  不行,开车来的老司机摇头说,这里的菜始终做不上去。
  赵大棒子饭没吃完就抢着上台唱卡拉OK,下来抓块哈密瓜往嘴里塞,又上去唱了。后来从酒店出来,不知为了什么事,他追上去打了一个男的两拳。
  我和朋友姐姐坐最后一趟中巴车回来,他姐姐坐到我边上,是一个很和善很普通的妇女,后面还有一些厂里其他来客。透过风档玻璃,看到前方夜幕下公路起伏,中央隔离带上一串串路灯像振翅的海燕整齐地飞来,忽而车又驶入一片昏黑路段。
  开车的老司机对一个男青年说:我们喝了八两,后来俺俩又吹了一瓶啤酒。副驾座上那男青年说:啊,洪升老头你也认识?
  我怎么不认识,老司机说,我在车队这么多年,当了五年党委书记,十年队长。
  这时我看到前面一辆车突然急拐弯,灯光扫亮一个人影,是一个坐在地上背朝这边穿白衬衣男的,转眼又陷入茫茫夜色中了。我忙站起来喊司机注意,正说着疾驶的车子已飞扑过去,灯光照亮那人的背影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撞上了,老司机急打方向盘,堪堪擦身而过,丢下了那个无动于衷的身影。好半天朋友姐姐才喊出声来:喔哟,吓死我了。她吓坏了,双手捂住胸口不能动。几个女的都回头看说:吓死了。副驾座上男青年说大灯没打开啊?老司机说灯坏了。
  车开到热闹地段,路两边陷在一片灯海中,灯光齐明的商业大厦,霓虹闪耀的酒店,夜色和树荫掩映的宿舍院楼房,穿梭的车流和行人。车灯光不停地扫亮对对依偎的情侣浮在夜幕中的身影,那些热烈缠绵的男女挨着车辆走着,个个笑脸盈盈,顾盼自得。
  车子开进宿舍院门,沿着幽暗的道路往前驶,到了朋友家楼下,听到上面阵阵喧声笑语。我下来和他姐姐说人都不认识,我就不上去了。他姐姐要送我,我说不用了。我往院门走去,厂区宿舍院里夜色黑沉沉的,我看到一个灯光昏黄的小店边,两个漂亮女孩在那聊天,一个笑着问:怎么样,在深圳见到美女了吧?没有,那一个笑着说,没什么好看的女的。俩人高兴地笑着。
  一年后,朋友生了个女儿。他打电话来说,在医院听到是女儿当时就愣住了,好失落。他说在城市还好,在农村家里没个男孩不行,人家就敢欺负你。
  那天下午我去朋友家,他老婆开门笑说:梁飞来了。朋友在厕所笑着说:我在给小孩洗澡,你先坐着。他老婆到阳台上晾尿布,穿得一塌糊涂。朋友忙好抱女儿出来说:她会看人,她不闹,她想吃奶了。我问尿布哪个洗?他笑着说洗衣机洗。
  朋友老婆喂奶,我们就到楼下面聊天。朋友递来香烟说:真的,我一点不累,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没时间出门了。一讲结婚都怕,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上次分房本来没我的,我在社会上跑了好几年,到单位时间短。后来我到经理家去了几趟,送的烟酒,结果分到了。我回来时头一年工资低得要命,是见习工资,今年就高了。
  说到沈城,朋友笑了说:怪不得,我后来还在奇怪呢,怎么沈城不来了?原来是你跟他讲这个了,那他在生我的气。烟就是从他家小店买的,当时考虑到他现在又下岗了,他给我钱我不收,不是挥他面子吗。他不给又不好意思。我想干脆从他家买烟酒吧,他手松点赚个几百,这他也知道。他妈也讲了,我家沈城就不另外送礼了。结果烟八块钱一包,外面零售也是这个价,真的假的还不好讲。糖呢,九毛一包,后来我去外面买才六毛一包,老林为这事还跟他不快活吗。他开始老问我司仪都选好了,我讲还没有,他满心想当司仪的,结果是那个戴眼镜的老林当的司仪。老林讲你找他买干什么,到外面批发多便宜。那天结婚他来,还是我甩给他一包烟。嗬嗬,他真跟你这样讲的,哈,那他是在跟你壮,他伤到自尊心了吗。他是有个手机,那个手机来历不明,不知道从哪搞的,打不通的。他让我帮他卖,两千块钱卖不掉,没人买。我结婚准备找他借的,他又讲没有了,后来还在。赵大棒子以前跟车间书记吵架,车间让他回家了。我劝老赵还是活动活动,他从沈城家买了两条烟,结果给人家退回来了,讲烟是假的。老赵为这事跟他不快活吗。还好后来人家又让他回去上班了。
  那个赵大棒子你跟他要处好,不过跟他在一起麻烦多。
  他那人就那样,我已经吃过几次亏了。
  朋友说沈城家里已经给他介绍好几个了,他不善言辞,跟人家女的在一起好像不知道该讲什么,每次都是讲我长得瘦,我不能吃荤,他跟人家女的就会讲这个。他还问我,有没有发觉结不结婚一个样?就那他还是急,他家里都给他介绍七、八个了,他前几天又去相亲了。我讲你先找个班上,你哪怕在外面捡砖头呢,你也是有工作了。只要上班了,心情就好了,对象就能找了,所以我劝他找个销售什么的。人的好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现在就是入党积极分子,他们开会我也参加,争取当个管理。怎么搞的呢,因为我看到好多四、五十岁的人都在争取,所以趁年轻我也想……难,不是好入的。
  大约两年后,春节我到朋友家去,看到他父母已经住到这边了,朋友在附近新建的小区又分到新房了。他父母一个劲地夸他能干,说他在单位受重用,给家里买米买油都是他。朋友说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能不操心吗。后来我在窗口看到朋友骑辆自行车过来了,他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扶着车把,兴冲冲骑得飞快,到这边楼下稳稳地停住了,他迈腿下车,以前锻炼的底子还在。
  他笑着上来,我们刚说两句话,他手机就响了,朋友在电话里讲着怎么搞怎么做,讲了有好几分钟。这期间他母亲抱着孙女,和他父亲都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凝重的目光里充满了期望。
  朋友带我去看新房,他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推着车,我要帮他推,他说不用。他现在又浑身都是劲了。说现在要有能力更要有关系,三分能力,七分靠关系,没人不行,要有后台的。
  他说原来女儿胆子小怕人,他星期天就抱女儿到花冲公园去,那里全是地摊人山人海,现在女儿就好多了。他在那里碰到了单位的副总,就是结婚时那个证婚人。他们副总是上海人,喜欢收藏,经常在那里淘宝。他现在就跟副总处得很好。他笑了说:是沈城给我出的点子,让我投其所好。我们副总喜欢钓鱼,我送了一个钓鱼竿,在花鸟鱼虫市场买的,别看还真管用。这次分房,人家都是打分的,只有我没分,属于特别照顾分了一套,我其实一分都没有。这次单位本来又要提我的,考虑到我干的时间太短。朋友一脸可惜的表情。
  朋友住在三楼,房子非常漂亮,三室一厅,宽敞明亮。朋友说这房子是好,还是示范工程,有一次停水,赶着上班忘关水龙头了,回来看到客厅里都是水,扫了好长时间,就这样下面还没来找他。他专门空个房间准备以后给女儿放钢琴。他家装修只花了一万,比人家几万块搞得都好。他说是找熟人装的,自己买材料跟着干了一个多月。他指着窗户外面说:后面几期的房子更好,都是带暖气的。
  他女儿坐在客厅靠门的一个小板凳上看动画片,我说怎么离得这么远?朋友说我和她妈眼睛都不好,所以现在就让她看电视不许坐近。
  他老婆在商场上班还没回来,是那里家电部的会计,当年商场招工时应聘的。朋友说我老婆她们单位上次摸底查学历,吓了一跳,原来以为大专算不错了,没想到基本上都是在读大专或毕业了,现在竞争太激烈了。
  我们到外面阳台上吸烟,说到沈城,朋友担忧地说:沈城又去相亲了,他现在比哪个都急,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硬追是追不到的,要看缘份。有缘,管你怎么样,人家就要跟你。沈城家里上次又给他介绍一个,以前谈的几个都不满意,就这一个他满意。他跑来找我,讲这一个他满意。我问他人家呢?他讲也可以也可以。他又问我第一句话该讲什么,我讲你不要再讲我长得瘦不能吃荤就行了,他跟人家女的就会讲这个。他跑去接那个女的下班,被推脱掉了,两次下来,不就知道算了吗。
  他都去找过那个女同学?
  那女的哪会看上他,人家早就结过婚了,她老公开公司的有钱。
  我看到对面楼下停了很多轿车,朋友说这些都是私家车。他们厂现在很兴旺,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优势,主要是靠政策扶持和国外厂家合作,生产的都是人家十年前在美国市场销售的产品,现在技术转让给他们做。就这样他们厂招进来一大批博士生和硕士生,搞了两年多技术改进,什么都没搞成。他们那个在省内名头很响的厂长就说了,我们现在就是等着出嫁当新娘,只要把这个姑娘打扮漂亮就行了。
  但朋友总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我都又羡慕又为他高兴。却没想到这安逸的生活好像也没过多久,他又愁容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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