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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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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于97年的夏天,是父母口中的。
  我被安排好了一生,三岁时上学前班,六岁时上一年级,十五岁时进入市级第一高中,十八岁时参加高考,目标国家一级大学,二十二岁时参加工作,二十三岁相亲结识结婚对象,二十五岁结婚生子,三十岁攒够一百万偿还父母。
  直到我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女生。
  我的胸部开始发育时,妈妈什么都没有跟我解释,只是某天晚上逼着我穿上了她的内衣,我感觉恶心,好像自己变成了中年妇女。
  我永远记得那天早上醒来,看着自己内裤上的血发抖时的样子,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小腹隐隐作痛,我以为是前一天晚上偷吃了上供的苹果得到了神仙的惩罚,赶忙换了一条新的内裤,将这一条染血的内裤藏在了枕头底下。那个上午上课时我都没敢乱动,只感觉下面一阵一阵的暖流,只盼望放学铃声早点来,不要被同学们发现。
  裤子上染的鲜血还是被我的同桌发现了,她本来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哭着去找老师,她以为我出车祸了没去医院直接来上课了,我拉住她,告诉她我没事。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将我拉起来就往厕所走,我怕被别人看到,她就在我身后推着我走,当她要拉我进女厕所时,我以为她疯了,她让我相信她,我放下了防备心,知道她不会害我,跟着她走进了厕所隔间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
  “昨天晚上吧,早上醒来了就有了。”
  “你没告诉你妈吗?”
  “…”我没有说话,看着地面,这种事情我要怎么说呢?
  她看我这样就明白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东西递给我,告诉我这是卫生巾,来月经的时候要用的,直到不流血了就不再用了,贴在内裤上,四个小时或者足够脏了就要换一次。
  我看着这个东西有些不解,但也隐约明白了什么事情,我接过卫生巾向她道了谢,她便出去了。
  那一天我直到晚上七点才回的家,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我的父母,那个每天都气氛灰白的家,从来没有过平等与自由。
  我从三岁起就被告知是男生,就连我的出生证明,户口本上也都是男生,这十年来我从来没上过外面的厕所,因为我知道,我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们有我没有的东西,所以我从来不去公共厕所。我从来没有留过超过寸头长度的发型,我的衣服也都是黑白灰的运动装,被别人当作是男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其实从小时看电视时就很喜欢芭比娃娃与魔卡少女樱,但爸爸不允许,他只让我看央视5台的运动节目,以及央视1台的新闻联播,我的房间里甚至还有一个刮胡刀,是爸爸送给我的13岁礼物。
  是我从某个瞬间受到了惩罚吗?是我经常偷吃供奉的水果得到的报应吗?我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我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崩塌了,自己坚信多年的事情突然被证实是假的,一般人都会疯吧。
  妈妈果然在客厅等我,家里只开了客厅的台灯,她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在记账,听见我回来了并没有抬头,声音冷淡的好似我犯了什么错,“下次再回来这么晚就不给你留饭了,也不打个电话,天天晚上就光等你。”
  我站在她的身后,感觉很委屈,小腹还在痛,腰也一直酸,随便应了一声就回了房间。
  我锁上门,从床底下拿出了我的日记,我桌子的抽屉上没有锁,这种私密的东西只能藏起来,不然一定会被看个精光,还会被挑出最为严重的贴在黑板上警示我,不允许我继续犯。
  我一直以来喜爱的东西足以证明我就是一个女生,我不是变态,我感到庆幸,大哭了一场,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趴在桌子上大张着嘴流泪,哭到委屈时要咬着衣服不要发出声音,在家里是不可以哭的,只要被发现哭就会被骂的更狠。
  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在成年以前更改我的性别,告诉我认识的所有人我是女生。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是说出了酝酿了一晚的话,“妈,我来月经了,今天是第三天。”
  妈妈夹面条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放下碗筷,将双手合十放在桌上,面无表情,沉默了大概三分钟,她说,“谁跟你说的是来月经了?你自己买的卫生巾?”
  “我同桌告诉我的,昨天买的。”
  “别在学校里上厕所,回家了再换那个东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难道要去男厕所换卫生巾吗?”
  “我为什么要去男厕所?”
  “你是男的!不去男厕所难不成去女厕所吗?!”
  我不可置信的听着妈妈说的这些话,我已经有女性的性征了,为什么她还要一再强调我是男的?我不想再继续跟她说了,我感觉很委屈,饭也没有吃就拿着书包去上学了。
  临出门时她又继续交代我,“听见了吗,别在学校上厕所!”
  今天同桌专门给我带了一个暖宝宝,她说要把这个放在肚子上,能缓解痛.经,还送给了我一杯红糖姜茶,我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她逼着我一上午全喝完了。她没有再问过我关于我性别的问题,我也没解释过,她很仗义的帮我保守了秘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认为我爸妈是有精神问题的,不然怎么会认为我是一个男的,还这么确信不疑。
  下午我六点多就回到了家,妈妈在做饭,爸爸在看报纸,客厅里又是只开了一盏台灯,他们认为这样做省钱。
  在餐桌上时我打算告诉他们我要更改户口本上的性别的事情,但我开不了口,我害怕,饭吃到一半了还是没能说出来,我不知道在怕什么,反正不能惹爸妈生气。
  “爸,当年你们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爸爸皱紧眉头看着我,嘴里嚼着饭,然后转头看了看妈妈,她也皱着眉头看我,她说,“你是我亲生的,谁跟你说抱错孩子了?”
  “那你们怎么说我是男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期望他们没听见我说的话。
  “你就是男的!你是我儿子!就算你生.理性别是女,你还是我儿子!到死都不会变!”爸爸咽下嘴里的饭后斩钉截铁的这样通知我,不留给我反驳的余地。
  “好了别说这个了,吃饭。”妈妈又露出了厌世的表情,看也不看我一眼,她每次对我失望时都会这样做,好像我是一只苍蝇。
  我的喉咙感觉像被馒头整个噎住一样疼,只能用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我也不敢呼吸太大声,声音太大又会被骂。
  晚饭是不允许剩下的,我含泪吃光了这碗饭,这时候很庆幸我们家吃饭只点一盏台灯,他们都看不见我的表情。
  爸妈虽然不正常,但还是爱我的,在我14岁生日那天送给了我一部手机,只不过这部手机只允许周末或者我独自出门的时候用,过了他们规定的时间我就要上交,妈妈会设置密码,等到下次给我了再取消密码,再次上交的时候她都会换密码。
  我有了第一个QQ号,但是可以加谁为好友,和谁聊天都要让妈妈过目,她同意才允许我加我的朋友,每次上交手机她都要用一晚上来参观我的聊天记录,她说这是为我好,防止我交狐朋狗友。我知道,她只是怕我把性别的事情告诉别人。
  我的同桌是唯一被他们认同的朋友,妈妈让我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我认为这是对她的认可,因为我的同桌真的很好,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女孩,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然而是我想错了,上大学时我才明白,我的父母让我和她做朋友,是怕她出去散播“谣言”。
  父母对我的监视直到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才放松了一些,妈妈同意我这个暑假一直使用手机,只不过要像上学时一样学习,也不允许出去玩,只能坐在房间里学习高中的新课本。
  我已经不再问他们性别的事情,我知道他们不会正面回答我,换来的也只会有打骂,我现在只能做他们的乖乖儿子,完成他们的目标,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束胸,她强调我要每天穿这个,我从13岁就已经开始穿了,两年来早就习惯束胸的不适感,妈妈说古代裹小脚也是慢慢习惯的,我只是束胸已经很幸福了。
  我的嗓音变化很大,爸爸每天早上都让我和他一起唱男人的歌,让我学习用粗嗓音说话,强制我从那个暑假开始都像男生一样说话,我只能照做。
  好在暑假只有两个月,开学的前一天是我那一年最开心的时候,我感觉我终于要自由了,用不了手机也无所谓,我终于能见到我的朋友们,终于不用再面对家里的那两个人了。
  我的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我只有一百零三斤,再加上我是女生,哪怕只有一米七五我也显得比同样身高的男生高,我的身高是妈妈管的最少的事情,她只要求我每天喝两杯牛奶,吃钙片,她没有要我出去打篮球,可能她怕我运动起来会暴露。
  我和同桌田莹莹分在了不同的班级,开学的那天上午下课时她来找我,她变黑了,也变得漂亮了,留了长发,给我带来了她亲手做的蛋糕。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咱俩好久没见了,我都想死你了。”她还是一样的活泼可爱,只是听她说话我就能感到生活的希望。
  “还是老样子,现在只想能快点高考。”
  她听到我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大睁着双眼呲着牙,“你的声音……咋变了这么多啊?”
  我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的声线,“现在好点了吗?”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你的声音嘛,以后在学校别那样说话啦。”
  “不行啊,被我爸妈知道了又要挨骂了……”我越说声音越小,她侧耳靠过来问我,“什么?我刚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没事,我习惯粗着嗓子说话了,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她咬着下嘴唇,明白我的痛苦来源,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你要不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啊,到时候我们当室友,那样你就可以做自己了。”
  做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户口本性别是男,怎么可能会分到一个宿舍呢?
  “到时候我们租房子住,我会带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我们一起打工给自己赚生活费,你就能买想要的东西了。”
  我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关爱,她没有歧视我没有讨厌我,我想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我点点头,吃了一口她的蛋糕,这是家庭版的蛋糕,没外面的蛋糕那么柔软,但也很好吃,我留下了一半当做午餐。她很喜欢看我吃她做的东西,每次她都带着一脸自豪的表情期待我的回馈,我不善于表达情绪,每次都用吃光她的成品来回答她的询问,这一次她看我收起来也没有多问,我想这是来自于朋友间的默契。
  高一的那一年学期是我转变的开始,我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宁愿睡在班里也不想回去,有时候只在家里睡五个小时就又回了学校,妈妈不放心,刚开始她每天都会打电话去学校问班主任我的情况,班主任说我每天比他在学校待的时间还久,她才放心让我每天十一点回家,五点出门。
  我在班里的成绩一直都是前二十名,我的班级是尖子班,是全市成绩最好的四十名学生的班级,大家每天都在学习,下课也很少有人出去,除了上厕所和放学,下课时间都像是在上自习,教课老师对待我们也是最认真的,我们班级上课效率很高,大家都是有着相同梦想的人。
  我很喜欢现在的氛围,每个人都在学习,没人在意我的性别,也没人拿我开玩笑,我在班里是和大家平等的。
  体育课被取消了,换成了自习课,这简直是对我的福利,我终于不用站在男生队列里报数,也不用跑一千米,初中的时候经常要跑一千米,我平时都不运动的,每次突然跑那么长的路都让我吃不消。
  高一下学期时,莹莹请我去她家吃晚饭,她和她姥姥住在一起,爸妈在外地打工,她跟她姥姥说过我的事情,所以我去的时候,和她一起待在房间里完全没问题,在房间里待到吃晚饭时才出去。
  她让我穿她新买的衣服,我看着这条浅绿色的长裙感觉很别扭,我穿不了,我的心理不允许我穿。
  她说,“我太矮了穿不出来这条裙子的效果,你帮我穿一下试试嘛。”
  “那你不许看我换衣服,也不许笑话我。”
  “你还怕我偷看你啊?咱俩性别一样的,你没穿过裙子,我不看着你怎么帮你穿啊?”
  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脱掉衣服,她看见我的束胸时沉默了,转过身去拿裙子,帮我穿好后又拿出了一顶渔夫帽和一双高跟凉鞋。这条长裙是吊带的,我第一次穿吊带露.肩的裙子,感觉自己像个偷穿妈妈衣服的变态。
  我按她的指示穿上了高跟鞋戴上了帽子,她走远了一些上下看着我的装扮,她说,“你站直嘛,这么漂亮为什么要驼背。”
  我因为看书太多,已经习惯了驼背,听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然后好好的站直了身子,任由她把我看光了。
  她将我拉到换衣镜前,我不敢看自己,她说,“你真的很漂亮,这才是真正的你,你看。”
  我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在我十六岁的春天实现了。
  我转过身拥抱着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我说,“谢谢你。”
  她笑着抚摸着我的后背,我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我知道她也哭了,为我高兴的泪水。
  她的姥姥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她并不像我的奶奶一样是个迷信固执的老顽固,她让我多吃点东西,她说,“人生路很漫长,有人苦,有人幸福,只要你用心的去认真对待自己,生活一定会给你回报。”
  我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和认真,用心的记住了这句话。
  那一天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我留在她们家过.夜,莹莹教给了我很多关于女生的事情,我第一次穿粉色的睡衣,第一次睡像公主一样的床,第一次像一个女生一样被对待。
  高考的前一个月,每天都是由我妈接送,她从我上高三开始为家里添了很多红色的东西,买了很多旗袍,买了马的摆件,买了一个金属制成的文昌塔摆在我的床头,那个塔里面还有一块黄色的布,上面是用电脑印制的“马到成功符”。
  我越来越认为他们可笑,没有文化又迷信,用自我欺骗的方式去教育我,在我眼中他们和入了邪教没区别。我想等到我考上了他们期盼的大学的时候,他们一定认为这全都归功于他们每天的上香拜佛。
  奶奶也来了,她特意用自己的金耳环打造了一个小小的菩萨像,让我每天戴在脖子上,每晚睡觉前念佛经,求菩萨让我通过考试。我不念是不行的,她每晚都听我念完才让我睡觉,不念就一直唠叨,我爸妈也不管她,任由她折腾我。
  高考前半个月我实在受不了了,我问她,“那我每天不学习了,只念你的佛经,我是不是就能通过了?”
  “你哪能不学习?佛经只是辅助的,还是得你学。”
  “你让我念佛经,我就没心思看书了,你要是真这么信菩萨,你怎么不去自己拜?”
  “你哪能没心思?你必须有心思,你的心思全部就放在读书上,不然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感觉好无奈,奶奶出生于四五十年代,没接受过任何教育,她连数字都不认得,只要和她观点不一样就会怒斥你不孝顺,还要用我惹她生气让她身体变差来道德绑架我,爸妈都让我听奶奶的话,说奶奶不会害我,听她的就对了。
  我每天晚上都要拿出半小时来念她的佛经,最后一周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我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一副已经习惯了的表情,他按了按太阳穴说,“你去上课吧,我打电话给你家长说,现在你就好好复习,最后一周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奶奶果然不再来缠着我念佛经,我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不过我真的佩服他,竟然能说动这三个比钢筋还硬的铁石。那一周他们谁都没再为难我,都顺从我,生怕我出点什么意外,每天吃的饭菜也都是出生以来最好的。
  莹莹为了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每天都来找我学习,她进步了很多,上次摸底考试成绩已经接尾我们班最差成绩的名次了,她高兴的奖励了自己一部ipad,她说这是姥姥早就要买给她的,不过她不想那么容易得到,她给自己制订了一个目标,一年了,终于达到了。
  高考结束到成绩出来的这一段时间,我跟随莹莹和她姥姥一起回了她们老家,这是在常鸣镇上的一个村子,环境优美,到了那里我的鼻炎都已经好了,不管怎么吹空调都没有再继续发作。
  我只带了自己的日用品,莹莹说,衣服鞋子都由她来准备,我带着自己和手机就够了,钱也不用带。当然了,钱是必须要带的,我住在她们家里不用花钱,总不能出去玩还是她请我。
  我换上了两年前第一次穿的那一身绿色长裙,经过两年的脸皮磨练,我终于不再害怕将这件衣服穿出去了,我终于以一个女生的身份去接触陌生人了。
  我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莹莹带我参观了她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她七岁前玩的玩具,有一个很大的娃娃屋。他们家是四合院的户型,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树,这么描述应该没有夸张,她说这棵树起码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树上还有一个树屋,树枝上挂着一个轮胎做的秋千,坐在树屋里可以看到常鸣桥。
  我羡慕的看着她向我介绍家里的每一处,她们家里一共有十六口人,每个人看到她回来都会开心的迎接她,她们每年会见两次,一次是暑假,一次是过年。好羡慕,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亲情,我回家时从未有人这样热情的欢迎我。
  那个暑假是我直到死去的前一刻还在回忆的美梦,好不真实,却又真实发生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是我们在花火大会时偶遇的一个男生,他穿着黑色的汉服,戴着一款白色女人脸的面具,他的头发很长,莹莹说那是假发。我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我只记得他将近一米九,身形把汉服衬托的刚刚好,又或者说,汉服把他衬托了出来。
  他在用拍立得相机拍照,将我们两个也拍了进去,我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不少,虽说还没到女生短发的长度,但打理了一下反而显得我像个精灵,这是莹莹说的。那是我除了证件照以外拍的第一张相片,连小时候生日都没有拍过。他把照片送给了我们便离开了,他说他拍照不为别的,就为了记录下来今晚自己发现的每一处值得留下的画面。
  那种心动的感觉,就像你身上有一个地方痒,但因为你穿的衣服太厚,又挠不到,不解痒的感觉。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莹莹,我怕她鼓励我去找他,我自卑,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我不想去和喜欢的人有什么发展。
  回家之后没多久成绩就出来了,我们两个顺利的考上了985学校,我是英语专业,她是历史学专业,我们两个在校外租了一个两室的房子,钱是她出的,她说让我以后工作了再还她。
  我没想到原来完全远离我的父母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我从开学那天起就穿着女生的衣服,不再穿束胸,终于不用粗着嗓子说话,这些都是他们不知道的,如果他们知道我要恢复女儿身,他们一定会搬到我学校附近住,从此让我走读。
  我在他们面前继续伪装成一个乖儿子的形象,他们要求我每晚都将学习进程填表发给他们,每次的作业都要先给他们过目才可以上交,还在网上给我买了很多资料书,由于我学的是英语专业,爸爸极度不满意,他期望我可以做医生或者律师,因为这件事情整个暑假他都没理我,他也只是表面什么都不说,其实背后一直在我妈面前骂我。
  在我大一下学期时,我妈说要和我一起住,她房子已经找好了,已经搬过去了,也通知了班主任,我直接把行李带过去就可以了,她说她不放心我和别人住一起,我知道她是怕露馅,于是我告诉她我和莹莹住在一起,我以为她会放心,但她强烈要求我搬过去,我不想继续和她一起生活,我拒绝了。
  她连续给我打了三十二个电话,十六个网络通话,我都没有接,她要求我立刻把位置发给她,不然她就报警说我失踪。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窒息,我已经不敢再看她发来的任何一个消息,每一条都带着对我的“养育之恩”,不允许我就这样背叛他们。
  我害怕见到她,因为我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我的头发也变长了,我还学会了化妆,我虽然穿了五年的束胸,但我的胸部发育的都比普通女孩子好,我也不想继续把我的胸部当做耻辱去用尽办法遮掩它。
  莹莹说,她陪我一起去见她,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在我身边,我可以放心的去面对我的父母,可是在路上的时候我又害怕了,想换上男装剃掉头发再去见她,莹莹说没必要,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自己做决定。
  我妈开门的时候看到我的样子好像气疯了,把我拉进去就扒我衣服,拿湿巾要擦我的脸,她边擦边说,“你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你是人妖吗?!”
  莹莹上来和她拉扯,勉强算拉住了她,她生气的问她,“阿姨你干什么?你这样羞辱她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妈甩开她的手,指着她就骂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你就是看我家孩子比你厉害就想带坏他!你再带他乱穿衣服小心我跟你翻脸!”
  我不敢说话,我只要顶嘴就会被骂的更狠,哪怕我朋友被诋毁我也什么都不敢说,没办法,我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被贬低被打压,不可以顶撞父母。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没想到她不依不饶的还不停嘴,“你看看你,年纪轻轻就学人家化妆穿高跟鞋,你是小姐吗?就知道你们这些女孩没用!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接近我家孩子,不然我就报警!”
  莹莹已经被骂哭了,我知道她不只是委屈,还为我有这种母亲而感到难过,她没有回话,看我站在原地低头流泪的样子,她走了。
  迎接我的,是被暴力冲澡与言语辱骂的家暴,她是不对我动手,光靠嘴就能将我一遍又一遍的杀死并鞭尸,用不着动手。她又逼着我穿上了黑色的上衣和运动裤,戴着一个黑框眼镜,把我的耳钉没收了,逼着我坐在她铺好的报纸上给我剪头,剪去了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留长的长发。
  她向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去莹莹那里要回了我的行李,她只带回了一个箱子,里面只有书本资料和我的证书,我知道那些衣服全被她扔了。
  我的手机又被没收了,她不允许我出门,住的地方也没有电视,她让我每天坐在房间里学习,我面无表情,也吃不下饭,什么都看不进去。
  爸爸也来了,他带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来的,里面被设置了程序,只能用学习的功能,他买了很多我的专业相关的资料存放在电脑里。
  第四天的时候我还是感觉不到饿,感觉世界比初中时还要灰白,难道所有人都是像我这样活着的吗?我永远都摆脱不了他们吗?
  他们要求我三天后穿着他们给我准备的衣服去上学,我想那比让我光着身子出门还要折磨我的神经,我拒绝了,爸爸又像小时候一样拿皮带抽我,我被赶到角落里,心里的防线终于崩塌了,我像发了疯一样的向他冲了过去,把他撞倒在地,妈妈过来拉我也拉不住,我抢过皮带抽打他们,他们跑进房间锁上门才躲过我,我还是疯狂的用脚踢门,质问他们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抽打他们时也抽到了自己,腿上胳膊上都留下了很深的红印,这次发疯令我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
  妈妈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了进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让我喝下去暖暖胃,我照做了,她等我喝完就端着碗走了。
  她又给我请了一周的假,他们两个每天都不和我说话,只是做好了饭菜喊我吃饭,那几天我真以为他们变了,以为我终于可以有正常的父母了,不曾想,他们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十一天的晚上家里来了一个人,妈妈喊我见他,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正常工作,妈妈让我和他生一个孩子,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以为她是让我照顾他的孩子,他们要我在两个月之内就怀孕,这样在大二的时候就可以生孩子了,生了孩子后有一年多的恢复期,不妨碍工作,到时候孩子他们会帮我带。
  我觉得可笑至极,我问他们,“既然在你们心里我是男的,还要我和男人生孩子干什么?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这是自然界早就规定了的规则,也没办法更改,如果能改你的性别,我真是宁愿现在就死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和你爸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出生的时候为了给你弄个性别男花了多少钱。”
  “性别男就这么重要吗?”
  “当然了,你不懂。在你出生之前,我还怀过你三个月,当时没有好好的拜祭菩萨,所以导致你死在了我肚子里,好在老天有眼,菩萨又把你还给了我们家,只是装错了瓶子,男变女,但妈妈永远相信,你是我最棒的儿子。只要你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这个孩子就是我们家的传承,生孩子的方式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生的我们都认,怀孕的时候就在家里养着,边养着边学习,等做完月子了再回学校,听话。”
  “你好好听听你妈说的话,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你小,你现在也不小了,20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找个女孩结婚成家。”
  我听着这荒谬的话不知应该哭还是笑,原来我一直都错了,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想要儿子想得发疯,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疯的。
  “行了别耽误了,我算着日子,现在是你排卵期,今天就得开始,小程,接下来两个月就得麻烦你了,这孩子犟,你得慢慢来。”
  这个男人应该也没想到我的父母是个疯子,听他们说完这些话之后有些诧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走过来拉着我就要往房间里走,我挣脱开了他的手,看着我的父母,我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我告诉你们,我从心里认为自己是个女孩,我也不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儿子,你们当初会把我打掉吗?”
  “你问这个干嘛?别瞎想了。”
  “你回答我,这点事情也不能满足我吗?”
  爸爸看我磨磨唧唧的样子又不耐烦了,他站起来指着我说,“你要是女孩,就不配做我杨家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点回房间开始!”
  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看了最后一眼他们丑恶的面孔。
  我对那个男人说,“你先去房间吧,我拿个东西。”
  父母以为我想通了,这个男人也以为我想通了,他们放松了警惕。
  我一步步走向阳台,在最后几步的时候加快了速度,我想这是我有史以来最灵敏的时候。
  我跳了下去。
  我终于解脱了,唯一的遗憾便是,临死前和莹莹的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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