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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年梦萦终相见,欲语难言苦自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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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女伸手将徐根拉起,徐根只觉触手冰凉,起来后道了声谢,那少女问道:“你要回家去吗?”徐根点头嗯了一声,他只觉这位大姐姐温婉和蔼,不似刘道长那般难以近人。
  这少女试探着问道:“那你能帮姐姐一个忙吗?”徐根问道:“甚么忙?”这少女神色有些焦急的道:“我妹妹在附近走丢了,这边山路我不太熟,你能帮我找一下她吗?”
  徐根望着山头银月,初时内心有些拒绝,后又想:“这位姐姐她妹妹走丢了,现下她定是十分着急,否则也不会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我该当帮忙才是。”于是问道:“你妹妹叫甚么名字?她往哪去了?”那少女道:“我妹妹……嗯,她叫作去离。”说着,指向东方说道:“好像往那边走了。”
  徐根瞧方向与自己村庄背道而驰,但附近山路他都熟悉无比,于是说道:“那边我熟,我带你去找。”那少女道了声谢,随其而去。徐根又问道:“你也是住我们村里吗?”那少女答道:“嗯……以前是,不过……我已有许久没在村里住了,你应当没见过我。”
  山路寻觅,这少女不断朝路边“离儿、离儿”的呼唤。徐根提醒道:“小心路边,附近有毒蛇出没,我先前便瞧见了一条。”徐根话音刚落,这少女忽然惊呼:“我钥匙掉了。”双手于身上摸索,而后急道:“我钥匙不见了,方才还在身上的。”徐根道:“那定掉在附近,快些找吧。”这少女忙弯腰查看地面,徐根也跟在其旁帮忙找寻。
  徐根拣了根树枝翻找枯叶,依来时的路慢慢寻觅,找了许久也没瞧见钥匙掉哪去了,徐根问道:“你上次摸到钥匙之时是在哪儿?”那少女并未答话。
  心下甚奇,那位姐姐似乎没了声迹,举目四望,果真不见人影,立时急呼:“姐姐?你在哪?”不闻女声,唯有树叶沙沙以作回应。
  风拂脸面,望着漆黑夏夜,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直窜脑门。怕黑本属小孩天性,黑夜独处野外,更是令人惊惧。徐根只觉如临深渊,惶恐呼喊:“姐姐,你在哪?”夏风轻舞,引得树木拍手哑讥。
  徐根顿觉草木皆兵,想立即打道回府,又不知那位姐姐身在何方,自己怎能独自离去?不敢四处走动,只觅了块大石坐下。
  担惊许久,终不见那位姐姐归来,心想她或许已经回去了,便起身回府。循原路而归,他先前同那少女已从别处山路爬上了斜坡,这时回去,须再途径两次摔跤旧地。
  徐根于这片斜坡内心已有阴影,是以疾步如飞机欲早些离去。恰这时,一道黑影自草丛游出,盘于道路中央,正是那条银环蛇,徐根大是惊恐:“方才我同那位姐姐去了有近一个小时,这蛇怎地还没离去?”但见这蛇盘游不走,慵懒吐信,登时恐极而泣,坐倒于地上大哭叫娘,嚎哭声震慑天地,如此方觉心下开怀。
  忽然,不远处乍现人声交谈,先一人道:“好像有个小孩哭泣。”另一人道:“去瞧瞧。”这二人话音刚落,徐根便见眼前出现两个中年人,一俗一道,也没看清他二人从何而来,没闻得半声脚步,实如神仙从天而降。
  这二人均处不惑之年,一人短衣短裤,身携挎包,方脸肃穆,另一人则是个青袍道人,留有长发,挽了个道髻,身后背着口宝剑,鼻下胡茬肆生,看上去只觉和而可亲。
  那道人上前和善问道:“哈喽!来斯吐米吐!你爸爸妈妈呢?”徐根哭声渐止,抬起头来,这道人立时一惊,只见徐根双眉日月角昏暗具伤,拢有紫黑淡气,有如乌云密布,显是父母有难,且其面色晦暗,身缠白絮又似有似无,当是撞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加之印堂暗淡无比,这乃是大祸临头的征兆。
  又见徐根面方耳正,手足圆亦显方,面肤为黄,乃金带土相。金主杀,是以金相鬼魅难侵,土又生金,故金带土之相乃大吉之相。此刻年干支为丁巳,月干支为丁未,日干支为庚午,丁、午、巳五行属火,火克金也,徐根现下状态当是险象环生,好在未属土,庚属金,尚还有一线生机。
  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博大精深,这道人只粗看了徐根一眼便推算出这许多状况,若是再断八字,徐根祸福吉凶、命理气数等均能一一知晓。
  徐根抬头望了这道人一眼,尚觉可亲,便指着前方道路说道:“有蛇拦路,我回不去家了。”那蛇早在两人到来之时便急窜逃走,这时道路坦荡,哪里有甚么东西拦路了?
  那道人转头问道:“你是那边村子里的人?”徐根点了点头。这道人瞧向了那中年汉子,那汉子道:“那边尸气滔天,恐怕……”这道人道:“不是恐怕,难逃一死……”苦眉紧锁,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二人要救徐根,原亦不难,可此刻他二人尚有要事要办,若为了一个孩童耽搁时辰,只怕碍了大事,是以稍有犹豫,不知如何是好。这道人又看向了徐根,问道:“小朋友,你生日是哪一天?”他想以徐根八字推算祸福,然后将徐根安置好,待大事一了再行相救。徐根将自己生辰报了,那道人掐指推算,又问了时辰,徐根也依言说与他听。
  那道人只推算了一会,身躯一颤,叹道:“善兮恶兮难晓兮,福兮祸兮难料兮,晚了!晚了!”那汉子虽不精于相卜之术,却也料到一二,问道:“你是说……”那道人打断道:“不错!我们来晚了一步。”
  徐根浑不知这二人说的甚么,见那蛇已然离去,忙朝村庄赶去,那道人忙道:“回来!你家里危险!”待徐根已走出数丈,那道人两个箭步急忙跟上,手化剑指于徐根身躯轻触,轻喝:“定!”徐根登觉腿有千斤巨力一般,动弹不得。
  这道人使的是一门名为“定身术”的法术,这门法术本配有咒语符篆,不过练到极致,心念即起便可随意施展。
  紧接着这道人一手拉起徐根,施展起“缩地成寸”法术,右脚抬起。徐根只见前方土地立时收缩,好似数丈之遥,霎时缩为寸许,杂草水塘,尽收眼底,只被这道人一步越过,而徐根也被这道人一拉之下跟了过来,刹那间便来到了斜坡之下水塘之旁。
  这道人伸手入怀,掏出一道黄符,掐诀急念:“天地亡灵,阴阳之间,山林坟墓,河边野外,其名不知,其姓不白,听吾敕令,速来相见,急急如律令!”咒音刚落,“噗”的一声,这道符纸便燃了起来。
  那中年汉子见状惊呼:“你干甚么?”他惊呼是因这道人所念“招鬼咒”中包含“山林坟墓,河边野外,其名不知,其姓不白”四句,本来这“招鬼咒”配以亡魂姓名,亦或者生辰死忌使用方是最佳,像这道人这般施展,怕是要将附近孤魂野鬼尽数招来,倒也不是他二人怕了群鬼,只是亡魂多了,着实麻烦。那道人却道:“无妨!孤魂野鬼,不难应付。”其实他也不愿这般麻烦,怎奈他自己不知欲招之鬼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道人将手中符火甩出,直如火龙飞舞,盘旋而降。顷刻间,徐根只觉温度骤降,宛如置身地窖冰窟一般。不一会儿,数十个奇形怪状,身穿奇装异服的人自四面八方飘荡而来,将三人围住。
  这些人尽是面白惨笑,或肢体不全,或身有伤痕,或完好无缺。徐根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吓得心惊肉跳,欲拔腿便逃,却又动弹不得。
  这道人颇有惊讶:“这么多?”顿了一顿,朗声道:“今日算你们运气,本道长途径此地,可送你们一道符纸,助你们入轮回,得以转世投胎。”顿了一顿,指向了徐根说道:“哪两位见过这位少年,且上前一步。”
  群鬼议论纷纷,不久一老翁与一少女各上前一步。那少女正是徐根前不久所见过的那位姐姐。而那老翁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魂体有些暗淡,身着寿衣,眉宇之间与徐根相似。徐根一见之下,又惊又喜,激动万分,正想上前,却觉腿脚沉重,一步也跨不出来,又想出声,只觉口齿动弹不得,发不出半点声响,唯有一双眼珠得以转动,流露出无限情怀。
  原来那老翁正是徐根的外公,自三年前逝世。徐根几度梦里相见,心有千言,有万语,只盼有朝一日,得以相诉,今日相逢,口齿欲语,却难以出声,三年相思,尽数溢于眼中。
  那道人看向少女亡魂,问道:“五月廿五日癸酉时分,也就是昨日傍晚,你见过这孩子?其时你想救他,是也不是?”未等这少女答话,那道人自顾嘀咕:“这孩子当有一劫,一劫复一劫,忌细长之物,前劫主杀,后劫主惊,福祸难料,非人非鬼,非天灾,非人祸,嗯……身缠白絮,此乃妖气,该是动物而为,地处极阴,应是在坟地,昨日日干支已巳,当是柳妖作乱!”随即说道:“昨日酉时村外坟地毒蛇蜕皮,你施法救他一命,可是如此?”这少女点了点头道:“仙长卓识。”
  胡黄白柳灰,合称五大保家仙,虽说是仙,却是五种动物,分为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耗子。万物皆具灵性,而这五者,灵性最甚,最易修炼成精。五仙受人供奉,也因此福佑人们,若受人侵犯,自也会报复人类,正因如此,许多人见此五者,都会称其仙名。
  柳仙,又称常仙,也作长仙,蛇,又名长虫,常仙之名由此而来。不过五仙终究是妖,因而道派之中许多人依旧称其为妖。
  这当儿正值蕃秀时节,蛇类常于此时蜕皮,而蛇蜕皮之际,异常凶猛,若无意相遇,恐遭暴起攻击。
  那道人喃喃道:“生路自惊恐而来,毒蛇蜕皮,前劫主杀,后劫主惊,想那柳妖也有几分善心,因而拦路救其性命。”而后又看向那少女亡魂,说道:“今日你再次见他,复将其于鬼门关外拉回,即有善心,功德福报,阴间自有公论。”
  徐根虽心念外公,但于那道人说话也听在耳中,心想:“原来那位姐姐竟已死去,常听说人死变鬼,鬼魂害人索命,却原来都是假的,我看这位鬼姐姐倒是个好鬼。”
  这道人又看向了那老翁,道:“你是他家亲属?昨日他于鬼而困,气运降低,阳气稍弱,你便趁机跟回家去,闹了一场,只因你死后无钱可使,盼望家人烧钱而不得,是以大闹一场以求家人关怀,可不幸为一粗符所伤,本道长可有误言?”这老翁道:“这孩子是我外孙,我钱花光了,见到家人,这才跟回家去……”那道人打断道:“多说无益,人鬼殊途,不过念在你并无恶意,本道长也不追究,今日本道长送你入阴,日后不可再近生人,至于钱财之事,你家人自会烧送。”这老翁道:“多谢仙长。”
  这道人朗声说道:“诸位请列好队伍,我便送你们入阴,是非善恶,阴间自有公道。”群鬼顿时整齐有序的列好了队伍,这道人举起右手,“嗤”的一声,银光一闪,已拔出身后宝剑。但见那剑吞口宛似鹤嘴张开,吐出剑刃,护手形似鹤翼,剑穗之上挂有两只铁质鸡爪。
  这柄剑千余年来被不少高人携带,已着实不凡,剑一出鞘,群鬼眼神之中极是恐惧。只见这道人持剑挥舞,斩落野草无数,步伐轻盈而稳重,群鬼以及徐根都不明其意,唯有那中年汉子心知这道人乃是在布一门“轮回超生阵法”。
  超生这许多孤魂,自不是随意念几句咒语便能完成,需开坛做法,郑重而为,或布上这一门“轮回超生阵法”,配以“往生咒”方能事成。
  这道人在众鬼随、恒、渐、涣、明夷、同人几个方位游动,剑尖于地上勾画符篆,剑之所至,野草尽数斩落。
  “轮回超生阵法”随、恒、渐三卦,指随时随地,恒心渐成;风水涣聚孤魂;明夷、随而避无妄;众生同人,皆沾恩德。
  过不多时,阵毕咒曰:“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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