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吐泡泡是城里同学搞出来的名堂，用舌头在嘴里搅动唾液，用口水卷出一个泡泡，把这个泡泡托在舌尖，然后轻轻对着泡泡吹气，控制好力度和速度，把泡泡吹到空中。吹的好的泡泡可以在空中飘。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工作，需要很高的技巧，如果没有半个月时刻不停的练习，根本无法吐出完整的泡泡。老马现在是吐泡泡的绝顶高手，已经可以像金鱼那样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如果拿这份精力去背英语单词，至少能背200个单词。
　　裴艺飞跟着老师走出教室。
　　走廊里灯光昏暗，老师在前面走，裴艺飞跟在后面。慧老师的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裴艺飞听着像是火车和铁轨撞击的声音。他仿佛坐上远行的列车，要到一个未知的陌生小镇。走廊好长，他又想到站，又不想到站。
　　慧老师走进办公室，把门开着，裴艺飞也跟着进去。慧老师转过身对他说：“你把门关上。”裴艺飞赶紧把门关上，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愉快。
　　慧老师让裴艺飞把门关上是因为她料到裴艺飞要讲荒唐的话，如果开着门必然会影响裴艺飞把事情说明白，从而无法彻底帮助他把问题解决掉。
　　裴艺飞可不是这样想的，这个情窦初开的家伙心里居然冒出一股暖流：老师让我把门关上，办公室就只有我和老师了。能和老师独处一室，这是一件从未想过的事情。
　　慧老师走到办公室最里面，在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坐下。这个位置和裴艺飞在班级里的位置一模一样，裴艺飞感到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慧老师让裴艺飞搬一张椅子过来，面对面和她坐着。
　　裴艺飞坐在老师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慧老师想好了，不论裴艺飞说什么离谱的话，她都要果断拒绝他。必须引导他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去，自己一定要做到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慧老师看着裴艺飞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男孩，她又气又发愁。她对裴艺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吧。”
　　裴艺飞抬起头看了老师一眼，还是那种可怜巴巴深情的目光。慧老师无法和裴艺飞这种眼神对视。慧老师赶紧把眼光移向别处，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话要说？”
　　裴艺飞说：“有。”然后又不说话了。老师着急了：“有什么话，你说呀？”
　　裴艺飞很想一口气把话说出来，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第一句话怎么开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很快放学铃声响了。走廊里噪杂起来，同学们都往楼外走。有几个老师进来了，看到是慧老师找学生谈话，也没多想，收拾一下桌面，很快都走了。走廊里慢慢恢复了安静。
　　慧老师对裴艺飞说：“这下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吧？”
　　裴艺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会低着头，如果老师逼急了，就抬起头用那种忧伤深情的目光看着老师。其实裴艺飞这样的眼神就是回答，但是他不把话直说出来，老师总不能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不成自作多情了。老师必须等裴艺飞说出这话，然后才能拒绝他，再教育他，引导他把精力放到学习上。
　　裴艺飞还是不说话。学校的保卫人员过来敲门查夜，慧老师跟保卫打了招呼。保卫人员把走廊的灯都关了，然后一步步走远了。整个教学楼全黑灯了，就剩下慧老师和裴艺飞了。
　　慧老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这下整个楼就剩下咱俩了，你总可以说了吧？”
　　裴艺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两个人这样足足对坐了一个小时，慧老师都想放弃这个学生了。但是慧老师很善良，她想如果自己没耐心等裴艺飞把话说出来，就尖锐的把他批评一顿，也许处于青春叛逆期的裴艺飞从此就自暴自弃了。他现在的状态就是自暴自弃。她希望自己能帮助裴艺飞，也许有更好的方法。
　　裴艺飞还是不说话。慧老师最后吓唬他说：“你要是不说话，那我们就走了吧。你不要后悔啊。”
　　裴艺飞看老师要走了，突然急了，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道：“老师，你看过《窗外》吗？”
　　慧老师答道：“看过。”但是她突然明白了裴艺飞的意思，她感到脸一红，忍不住转过头去笑了一下，然后她就感到有些害臊，还有些生气，还有一点点开心。
　　《窗外》是台湾女作家琼瑶写的关于师生恋的小说，当时在大陆各地热传。慧老师没有想到裴艺飞会用这种方式把他的心事说出口。慧老师本来以为裴艺飞会俗气的说出来，她一定会明确的拒绝他。但是裴艺飞用了这么一个文雅的表达方式，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慧老师感到很为难。她刚到这个班的时候，她发现班里有几名男同学长得很帅，她分不清他们几个。裴艺飞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这个帅气的家伙居然这样向自己表白，弄得自己不知所措。
　　那时，裴艺飞情窦初开，正当青春年少，而慧老师正是繁花似锦的青春少女。
　　裴艺飞偷偷的看老师，慧老师双颊绯红，红艳艳的嘴唇，蓝色的眼影。裴艺飞觉得老师像天女下凡一样惊艳，并且老师还特别温存。
　　慧老师感觉到裴艺飞又在偷看自己，她心烦意乱，找不到拒绝他的好方法。慧老师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裴艺飞说：“开学第一天，老杨叫你小屁孩，我就特别生气。”慧老师说：“你们啊，小小年龄就叫老杨、老裴，老马，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慧老师想了一下说：“你期中考试考那么差，是不是因为这个？”裴艺飞可不是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的人。他说：“不是。”慧老师说：“不是？你跟戴兵打架是不是因为我？”裴艺飞吓了一跳：“啊，学校知道了？”慧老师说：“你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许打架，知道吗？打架是社会小流氓干的事情。”
　　慧老师对裴艺飞为自己打架的事情十分感动，她是女孩子，有人保护自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她痛恨校园暴力，很多好学生因为校园暴力而辍学。慧老师认为在校园里，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使用暴力，任何事情一定有比暴力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慧老师还是非常理智，慧老师跟裴艺飞说：“今天就到这吧，你啥也不要说了，你以后好好学习吧。”裴艺飞不知道老师这句话是不是拒绝自己，他抬起头迷茫的看着老师。又是那种祈求的、深情的目光。
　　慧老师于心不忍，她说：“你好好学习吧，将来考上大学了，你就说了算。”裴艺飞这下得到了明确的回答，他像个小孩子那样开心的一笑，说道：“好！这是你说的！”
　　慧老师刚说出口就感到后悔了，自己今天找裴艺飞谈话的初衷绝不是这样的。自己是想明确拒绝他，然后再教育他，引导他好好学习。谁知道会弄出这么个“君子协定”。
　　慧老师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复杂。唉，如果裴艺飞能从此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我今天这样哄他就没做错。如果他因为我无法专心学习，那我今天的做法就是犯罪了，我一辈子都会内疚的。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他三年后考上大学，还是对我痴心不改怎么办？唉，他长得那么帅，对我又那么好，我俩岁数相差也不大，那我就嫁给他！
　　（10）
　　裴艺飞回到宿舍，那天晚上就失眠了。裴艺飞就是总在想老师的样子。想她的笑容，想她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喉结，还有她的衣服、裤子、鞋，觉得她美的就像天仙一样。裴艺飞还想到将来和老师理直气壮的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同学们、老师看看吧。裴艺飞想到美好的未来，甚至都激动得落泪了。这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啊，完全就是一个相思病加精神病患者。
　　第二天上课了。裴艺飞一进教室，就感觉到同学们都在偷偷的看自己，尤其是那些女生。她们猜测裴艺飞昨天晚自习去老师办公室以后，是不是跟老师都说了？说了些什么话？老师怎么答复他的？
　　裴艺飞才不管这些，他是一个很自信的学生。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为了他喜欢的慧老师而好好学习。
　　上课铃声响了，第一节是语文课。裴艺飞担心昨天自己伤害到老师，担心她今天情绪低落。慧老师来了。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跟以前是一样严肃、自信，而且比平时还要青春靓丽。裴艺飞感觉到太好了，裴艺飞为老师感到骄傲，他好开心。
　　裴艺飞注意力特别集中，他上高中以后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认真听课，他这时候才注意到慧老师讲话发音特别准，他仔细聆听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和字典上标注的音一样。听老师讲话的感觉好享受啊，就像是自己的亲人在讲话，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45分钟很快过去了，下课铃声响了，老师照例宣布下课，然后扫了一眼全班，像往常那样走了。
　　慧老师的目光扫到最后一排裴艺飞这里的时候，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马上转移开了。裴艺飞立刻接收到了这个信息。他知道老师这是关心他，但是又不能让同学看出来，他心里感到非常幸福。老师走了以后，他还在看语文书，他以前从未发觉过，语文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学科。
　　老杨回头看到裴艺飞还在看语文书，故意咳嗽了一声，说道：“过分了啊，到下课时间了。”他见裴艺飞没有理他，又跟老马眨眨眼，说道：“爱情的力量啊。”老马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吐泡泡。老马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停吐泡泡，就像成年人想问题时不停吸烟一样。老杨见老马不理他，有点生气了，说道：“你一天不吐泡泡能死啊？”老马停下来，像《装在套子里的人》别里科夫那样担心道：“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这一段时间，裴艺飞对老师的感情变成了学习动力，而且那感情和这个动力是同步增长的，他越学习对老师的感情越深。在语文课上，裴艺飞看着老师专心的听讲，他对语文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对词组结构和句法有了很深的理解，他以前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些。老师讲词组结构的时候，裴艺飞特别有灵感，偏正结构、联合结构、动宾结构，只要慧老师一说出口，他立刻就能做出判断，而且都是对的。以至于最后如果裴艺飞的回答和老师不一致的时候，老师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在句法方面，裴艺飞对划分句子成分掌握得也特别好，一眼就能判断出主谓宾、定语、状语、补语，并且仿佛领会了诀窍一样，对古文的语法也融会贯通。裴艺飞不但喜欢上古文，而且喜欢上了古诗词，对那些平仄平仄平平仄非常入迷，他到书店买了一本《唐宋诗词鉴赏》，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没事的时候自己也能填蝶恋花、虞美人、西江月、念奴娇这些词牌。学习委员苏静特别爱唐诗宋词，裴艺飞居然跟她有共同语言，他俩交换各自填的词牌，还互相赏析一下。
　　裴艺飞的成绩很快就赶了上来，尤其理科成绩在单元测试都名列前茅，捷报迭传，就像开挂了一样。慧老师看到裴艺飞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并且这些变化都是为了赢得自己的芳心，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激动，是不是该幸福，她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了。
　　但是英语是裴艺飞的弱项。裴艺飞的英语音标发音不准，每次考试卷第一道大题测试音标都靠蒙，5道小题基本上能蒙对一道。掌握的英语单词词汇量也太少，第二道大题的单词填空也拿不准，5分的题也只能得1分2分。第三道大题是选择题，需要平时积累大量的英语短语、习惯用语，这些裴艺飞都是弱项，倒是语法方面受语文的启发可以得一些分。第四道大题是完形填空，情况和第三大题选择题有一些类似，好在完形填空可以结合上下文情景提示，比选择题好做一些。第五道大题是阅读理解，这是考试卷比分最重的一项。裴艺飞做阅读理解比前面的拿手多了，他全靠上下文分析理解，即使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也可以结合意境猜出个大概，他的阅读理解答对率在80%以上。最后一道大题是作文，裴艺飞的英语基础不好，他写的英语作文是中文式英语，老师读起来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裴艺飞的英语拖了他的后腿，慧老师非常着急。慧老师深深懂得偏科的学生在高考中会吃多大的亏。她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严峻的问题告诉裴艺飞。可是老师只能在课堂上和裴艺飞眼神交流，并且只能双目一聚立刻离开，不能明显，万万不能被同学们看出来。慧老师也不能再单独把裴艺飞叫到办公室谈话，这样次数多了学校里肯定会传得风言风语。慧老师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联系裴艺飞的办法，慧老师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遇到裴艺飞，在其它任何环境都碰不到他。
　　慧老师最后决定冒险，准备在上语文课的时候给裴艺飞递纸条！
　　同学和同学传纸条，只需躲过老师一个人的眼睛。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跟同学传纸条，需要躲过全班同学的眼睛。而且老师无法时刻盯着每一个同学，而全班同学时刻盯着老师。老师把纸条传给学生比之学生把纸条传给学生，何止难上十倍百倍！
　　但是已经别无选择了，慧老师马上开始行动。她给裴艺飞写了一张纸条，分析了裴艺飞现在的各科学习情况，然后郑重提醒他必须赶紧把英语补上来，否则将来高考一定会吃大亏。并提出如何提高英语成绩的建议。
　　慧老师把纸条叠成一个小薄片，藏在语文书里。可是在上课的时候怎样把纸条递给裴艺飞呢？全班50双眼睛都盯着老师，要想在正常情况下把纸条递给裴艺飞是不可能的。慧老师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在老师领读课文的时候，大家这时候都在看着语文书上的字，这才是唯一的机会。而且有一个最好的时机，就是老师把一句话念完之后，该学生跟读的时候，全班同学才会同时盯着课文上的字。在同学跟读一句的这几秒里，是最佳传纸条的机会。慧老师必须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在最后一排，把纸条递给裴艺飞。
　　这时候又出现一个问题，裴艺飞不是靠边坐，如果是靠边坐到时候老师就在他身边，老师碰一碰他的肩膀，就可以把纸条递给他。现实是裴艺飞坐在里面，旁边还隔着老马。慧老师需要越过老马把纸条递给裴艺飞。这个难度就非常大了。怎么样才能把纸条越过老马递给裴艺飞，而不让老马发现呢？慧老师想了很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老马背后把纸条递给裴艺飞。
　　可是这就涉及到另一个无法确定的因素:需要裴艺飞一起配合。也就是慧老师把纸条从老马背后递过去的时候，裴艺飞必须伸过手来接！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裴艺飞必须知道老师要给他递纸条，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伸出手接应，否则机会稍纵即逝，甚至直接被老马发现。如果学生发现女老师给男同学递纸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大概相当于地球毁灭吧！
　　慧老师没有任何办法通知裴艺飞接应，只能靠两个人心有灵犀了。
　　裴艺飞能和自己心有灵犀吗？慧老师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可以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11)
　　上课铃响了，慧老师紧张的进入教室。
　　慧老师今天领读的课文是文言文《鸿门宴》。鸿门宴讲的是楚汉争霸时期，楚军邀请刘邦到秦朝都城郊外的鸿门参加宴会，项羽的众多部下准备在宴会上杀掉刘邦。慧老师今天特别紧张，拿书的手不停发抖，仿佛今天赴鸿门宴的不是刘邦而是自己。
　　慧老师让同学们拿出课本，做了写作背景介绍，然后开始领读。由于太紧张，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慧老师领读第一句，学生们跟读一句。慧老师感觉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自己带着艰险的任务，第一句就是“未得与项羽相见”,这篇课文内容十分不吉利。
　　慧老师感觉身体特别热，额头不停的出汗，其实当时已经入冬了。
　　“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慧老师边领读边向最后一排走去。她感觉到全班每一位同学都在盯着自己，大概有四十万双眼睛，自己全身上下都暴露无遗。其任务压力之大、形势之紧迫简直令人窒息。
　　裴艺飞看着老师的脸比平时红很多，他想老师不会是感冒了吧？他想了一下，他觉得老师的神态不是感冒了，而是有一些紧张。老师今天为什么会紧张呢？
　　慧老师边领读边走，离最后一排越来越近。裴艺飞看着书本上优美的句子，听着老师标准无误的普通话发音，心里特别陶醉。
　　“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慧老师走到倒数第二排的时候，刚好读到这一句课文，然后赶紧向裴艺飞看去。这篇课文简直是要把人弄疯，范增看了项羽好几眼，并且举起玉佩向他示意，项羽居然默然不应！
　　裴艺飞如果你今天像项羽那样默然不应，那咱俩下课后就一起去跳楼摔死！慧老师突然赌气的想。
　　上帝保佑！慧老师看裴艺飞的时候，裴艺飞刚好抬眼看她，两人双目交汇！
　　裴艺飞只能抬眼看她，如果抬头看，肯定会引起老马也抬头看。如果老马也抬头看，看到慧老师给裴艺飞使的眼色！那么老师就完了，裴艺飞也完了，老马也完了，大家都完了！
　　慧老师和裴艺飞双目一对，她立刻紧张的向裴艺飞使眼色，裴艺飞睁大眼看着她。这时只有几秒的时间，又该老师领读了。
　　“请以舞剑，因击沛公于坐，杀之！”慧老师声音发颤的领读这一句。这篇课文简直就是来增加紧张气氛的，强烈刺激人的肾上腺飙升！项庄要舞剑刺杀刘邦了，慧老师也该把纸条递出去了！
　　老师领读这一句，已经走到最后一排了。这时候该同学跟读了，全班50名同学的眼睛都盯着语文书。最好的时机到了！
　　慧老师横下一条心，拿出纸条，眼睛一闭，把它从老马背后递过去。
　　慧老师不知道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裴艺飞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没有，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只能赌一把了。
　　慧老师把纸条从老马背后颤抖的递过去。
　　她突然看到一只大手伸过来，那手指特别修长，稳稳的把纸条接住，神不知鬼不觉，又敏捷的缩回去。
　　慧老师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只见裴艺飞从容的把纸条贴在书本内侧，伺机打开阅读。
　　慧老师开心坏了！裴艺飞太聪明了，动作太敏捷了，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他俩真的心有灵犀，那一刻她太喜欢裴艺飞了！
　　“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刘邦化险为夷，慧老师也顺利完成任务。她清晰而洪亮的读着课文，朝前面讲台走去。
　　慧老师走到讲台后面，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裴艺飞看着课本微笑。她知道裴艺飞已经在课本后面打开了她写的纸条，并且非常高兴的接受了她的建议！
　　裴艺飞收到老师的纸条之后，非常听话，他到书店买了一本《高中英语基础知识与练习》，他按照老师说的建议，计划着学习时间分配，把更多的精力放到补习英语上面。
　　（12）
　　快要到元旦了，一天上课前，慧老师提前来到教室。她告诉大家，学年要组织“新年文艺汇演”，要求每个班报两个节目。希望班级里有表演特长的同学踊跃参加，今天把名报上来。老师话音刚落，同学们就开始议论纷纷，好多同学跃跃欲试想报名。慧老师看大家热情高涨，心里也十分高兴，这是给班级争光，也是凝聚集体荣誉感的好机会。慧老师环顾全班同学，发觉裴艺飞正看着自己神往。慧老师现在已经习惯了裴艺飞这样看自己，也不会瞪他。
　　裴艺飞在想，上次学校开运动会，我膝盖受伤无缘参加。我一直想在什么场合有机会要展示一下自己，然后像戴兵在运动会上那样，被老师和同学们赞美崇拜。其实裴艺飞现在并不是想在同学们面前展示，他只想在老师面前展示，他想让老师欣赏他，为他骄傲。
　　裴艺飞在初中的时候，他有一位同学的哥哥是村里的文艺青年。他文艺方面特别有天赋，绘画、吉他、诗词、霹雳舞这些都无师自通，特别厉害。裴艺飞非常崇拜他，经常到他家去玩。他家里墙壁上挂满了他手绘的古代战将图，画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周围很多人专门到他家去参观他的绘画。他经常坐在他家窗口弹着吉他唱歌，他的歌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可惜他的歌声只能在小小的山村里回荡。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无法发挥他的天赋。
　　裴艺飞假期去同学家玩，从这位山村文艺青年那里接触到霹雳舞。那时候全国正在流行美国的电影《霹雳舞》，全国的青年男女都为之疯狂。那位山村文艺青年有一本《如何学跳霹雳舞》的简装书。裴艺飞把书借来仔细研究，裴艺飞虽然接触时髦的渠道极少，在流行风气方面知之甚少，但是裴艺飞的悟性特别高，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他很快悟出霹雳舞的灵魂是突破地球引力、摩擦力、突破肢体生理束缚，在舞蹈中展现一种超视觉的梦幻美感。霹雳舞需要非常好的想象力，没有超常的想象力的人跳的霹雳舞是枯燥无味的。加之裴艺飞的身材修长、肢体灵活，学东西特别刻苦专心，他很快掌握了霹雳舞的灵魂和要领，成为当时他们学校里跳霹雳舞的一股清流。并且在一次全校文艺节目比赛中，在众多个舞蹈节目中取得第一。
　　课间休息的时候，班里很多男同学都想要报名跳霹雳舞。县城里的那些男同学马上在班级里显摆起来，起浪、滑步、太空步，赢得女生一片掌声。但是他们表演的似像非像，都没有达到霹雳舞那种幻觉的境地。
　　这时候老杨就忍不住了，他说：“你们这跳的是啥呀，你们让老裴给你露一手，老裴以前在我们初中跳霹雳舞拿过全校第一。你们的霹雳舞跟他比那简直啥也不是。”
　　县城那些同学不服气，就要让裴艺飞表演一下给他们看看。裴艺飞就给他们起了一个浪，只见一个明显的波浪从裴艺飞的左手指尖进入，通过左臂、然后过肩，再到右臂，最后从右手指尖荡出，十分干净流畅。裴艺飞就一个最常见的起浪，立刻就把所有人给震住了。因为县城同学的霹雳舞只学了一个皮毛，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霹雳舞的超视觉幻觉。
　　老杨又让裴艺飞来段滑步给他们看看。裴艺飞本来就想表现给他们看。就到过道里给他们表演了几段滑步。同学们更是从未亲眼看见这些脱离摩擦力的超视觉的梦幻舞步，一时间引发一片喝彩。裴艺飞又给他们模仿了几个机器人动作，尤其那种新疆舞的“动脖子”动作，其摆动幅度和灵活度甚至超过专业演员，逗得同学们忍俊不止。他们这下是服了，立刻一致认可，推举裴艺飞报了名。
　　班级里女同学一起商量，又报了一个节目：时装走秀表演。这里面最大的亮点是让佳慧男扮女装压轴出场。佳慧平时总是腼腆，但这次居然非常开心的答应了。大家都想看佳慧穿女装走模特步的样子。
　　第二天语文课，慧老师拿到文艺节目报名表。她看到报名表上赫然写着:霹雳舞-裴艺飞。她当时一阵心跳，她感觉是特别开心。但是慧老师不是小女生，她知道裴艺飞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他需要花时间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来。她很想看他跳舞的样子，但是不应该这样占用学习时间。
　　慧老师把节目单放在讲台上，含着笑，又带着怨的看着裴艺飞，现在这种情况慧老师可以当着同学们的面跟裴艺飞闹情绪。因为这种情况下，大家都知道裴艺飞是“问题学生”，他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到学习上，老师跟同学这样做是正常的。慧老师能够这样在众人面前释放对裴艺飞的心情，她感到非常舒畅，甚至有一些心跳。她说:“裴艺飞，你还会跳舞，你挺厉害呀。”裴艺飞感觉老师说这话有点讽刺的味道，就提心吊胆的看着老师。
　　慧老师接着说:“裴艺飞，你不知道你现在该干什么吗？你期末考试准备好了吗？你想考第几名啊？”裴艺飞苦笑着看着老师，不知道如何回答。男同学这下不答应了，戴兵大声说:“裴艺飞跳舞没治了，他今天跳给我们看了，绝对能把其他班全盖了！”男同学听了都开始起哄。慧老师看着大家，再看看裴艺飞期盼的眼神，她叹了口气，众愿难违，慧老师没有办法。慧老师想，也许我不应该对他这么苛刻。她对裴艺飞说:“好吧，你报名准备吧，不要影响学习”。
　　慧老师更想说的一句话是“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话”。
　　慧老师心里有些矛盾，本来裴艺飞展示文艺才华，是一件让人感到骄傲的事情，但是自己却这样为难。裴艺飞那样帅，又那样深情，如果没有高考这个坎儿，我马上就拉着他的手跑出教室，跑出校门，跑到大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