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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纸书爱情 / 10 纠缠

10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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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躺在床上无法静心看书,又不能即刻睡去,这时光让我感到难熬极了。我真怕自己去想,再激起无所畏惧的斗志,但事实上我的心早已交给她了,只等确信她真的出现,我会不顾一切地追过去,但那一刻真会来到吗?
  白天我无处可去,就在屋里翻翻杂志,时而愣怔良久,时而又了无所思地望向窗外。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等到冬天,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一切都将成为回忆,其实现在已经开始回忆了。这笼罩城市的天空会有记忆吗?它是那样沉默,就像看淡了一切。
  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窗外天空随着阳光减弱开始变蓝,姿态各异的白云浮现。这无风的午后充斥着激烈的蝉鸣,许多不甚清晰的记忆又悄然来到,使我凝视窗外的目光变得格外宁静。
  晚上回到住处,没去打开外屋房门。我坐在书桌前继续下午的思路,写着一部反映深圳特区火热生活的长篇小说。后来四江和几个初中同学来了,我关了电脑,开门让他们进来。四江给同学们上传销课,他先分析了国内形势,讲起了经济改革,生活要奔小康等等。
  “我姐夫就讲,在我们这个集体里,体现出一种亲情关系,大家互帮、互促,一个都不能掉队。我姐夫工作好好啊,他原来在……”
  外面传来了消防车的鸣笛声和闹哄哄的吵嚷声,四江跪到我床上,打开纱窗朝下面探头,又回头喊:“失火了,就在你家楼下。”
  我们楼下酒店失火了,窗外一片混乱的光影纠缠着夜色,四江和几个同学抢着跑去阳台看,连纱窗都忘了关。我过去关纱窗,看到酒店玻璃门后没那女人身影,那儿一派灯火辉煌。四江和几个同学的黑影在阳台上紧张地动着,他们在往下面看。我没出去,抓紧在一张报纸上记下小说思路。
  消防车很快就开走了,四江又回屋动员大家去广州。
  “四江是快活。”大板车感到羡慕地低头叹息。
  “有什么快活的?”四江说,“现在除了父母亲,家里就是兄弟姐妹都靠不住。”
  过会四江和几个同学又分头去找另外几个同学了。我在窗口看到那女人腰以下部分,她穿着粉红色短裙站在大厅深处,在灯光中慢慢向这边踱来。我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继续写作。
  酒店下过班后,玻璃门后还亮着微明灯光,我在阳台站了一会,没看到里面的动静。11点钟,再去纱门前朝外看,酒店已一片黑暗。我又去厨房,看到院外那条路上没人经过,这才彻底松弛下来。
  中午在家吃过饭,回来从宾馆对面路上过,水泥方砖上阳光强烈,上面绿荫在风中轻摇,一阵阵柔滑似波。头顶传来的蝉嘶像远处响起的电钻,持续但不刺耳。
  对面宾馆主体框架白色砖式外墙,一层层银色玻璃窗口镶嵌其中,下面外凸的玻璃大厅像一个巨型鱼缸,挡住了前边的酒店,月台上玻璃墙边的风雨廊通向那边。隔着洒满树影和盛夏多角度阳光的马路,我看到在大厅玻璃墙后面,一个坐在大班台后的姑娘正望着我,她脑后挽着看不真切的发髻,穿件蓝白短袖剑条衫,非常漂亮。那幽娴的面容和淡淡的微笑让我感到很熟悉。我边走边看她,她娴静的身影端坐在那儿,目光正紧随着我,脸上的笑容被大厅阴暗的玻璃阻隔着,显得伤逝而又深情。我的视线被大厅铝合金圆柱和外面粗壮的梧树干挡住了,再回头透过另一块玻璃墙看她,她一直在注视着我。水泥方砖上阳光映着斑驳的树影在轻轻摇晃。
  到家吹着风扇,外面阳光暴晒,热浪滚滚,我找不到去阳台的借口。我脱掉汗涔涔的短衫,感到莫名地焦虑。
  
  晚上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她确实不在酒店了,已经调到了别处。我在10点过后看到她的,当时已经在阳台站了一会,目光被东南夜空暗雾中一轮又大又红的圆月吸引,开始还以为那是飞碟呢。
  酒店不断有姑娘出来,我没看到那女人。后来目光落在宾馆大厅外面通向酒店的风雨廊上,透过树荫的空隙,看到一个姑娘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右肩挎只黑包,披着长发穿条白色连衣裙,被宾馆透穿玻璃的灯光映照着,生动地跃入我的眼帘。她沿着风雨廊向这边过来,推开玻璃门进了酒店。我双手紧紧抓住护栏铁管,挺起了身子,知道她很快就会出来,这次我绝不能看错了。我区别着她和那女人的不同之处,在她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朝气,而那女人风韵撩人。一会她又推开玻璃门出来了,那披到腰部的波浪形长发、美丽的身影和精致的妆容,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就是她。她像来时一样沿着风雨廊边玻璃墙走回去,直到在东头一片黑暗树荫处消失了。
  她这是在告诉我已经离开酒店了吗?还是根本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感到了一种轻松和解脱,被凉爽的夜风吹着,又专心地看了一会那轮微缺的圆月。当宾馆对面一家酒店前树荫下出现一个白色身影时,心又重新跳跃起来,我仰起身去看,但看不真切,后来看清一个成熟女人离开树荫,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裤,这才感到自己的可笑。我又去看宾馆上面那些亮着灯光的窗口,开始想她刚才出现的前因后果,我坚信希望还没有破灭,但又自相矛盾地感到,其实她已经离我很远了,比春天那个悲伤的雨夜还要遥远。
  随着最后几个姑娘出来,跟在后面的老头锁上了门,酒店门后随即陷入一片漆黑。我想着她刚才进酒店干什么?显然不是找人,也不是取东西。而她当时样子根本没注意到楼上有人在看,这更让我悬想不已。我只能往最好的地方去想,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想说的话吗?
  我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宾馆上面客房窗口和下面大厅隐约进出的人影,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她,甚至觉得她就在某个窗口后面注视我呢。后来一个披发白裙女子和一个男的进了宾馆,让我起初还觉得很像她,但她披的长发是波浪状的,这女子和那女人的长发都是平直的,就像一把刷子一样,我不禁舒了口长气。
  午后从图书馆回来,对面宾馆玻璃大厅一片阴暗,但靠近玻璃墙处人影清晰,大班台后已没昨天那个姑娘了。
  我站在阳台上,视线忽略了酒店玻璃门,投向宾馆外面树荫掩映处,在高清晰度的阳光下,那儿绿叶繁茂,青枝微动,下面经过的车辆和行人若隐若现。一辆单位的大巴车开到那边路沿下,挡住了那晚她等过我的地方,白色车顶上滤满了梧叶枝影。
  我想到晚上回来从宾馆那边过,看看她会不会在大厅里。但又想到她更可能在裙楼餐厅或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时路上开来了一辆警车,交警探出头用喇叭喊:“大客车大客车,大客车司机到哪去了?哎,科技公司,科技公司,驾驶员赶快出来,再不出来车子给你拖走了。”
  那个司机没有出现。这时一转眼看到那女人了,她已经登上台阶,穿条绿色碎花连衣裙,束着马尾辫,未及推门,整个身子就倚了过去,像条美人鱼一样贴在阴暗的玻璃门上,轻溜溜地游了进去,她右手遮着胯部曲线在我视线中消失了。
  晚上到四江家看《足球之夜》,一边吸烟闲聊,一直到窗外万籁俱寂。他这回又闹了肚子,早早就趴在床上睡了。我喊醒他走时,已经快12点了。我受不了在这里想她的感觉。一路走回来,经过依旧灯红酒绿的繁华路段,到处是滚滚车流和俗不可耐的男女。从宾馆那边经过时,看到大厦东侧有一个入口,门里面有向上的楼梯。昨晚她一定是这样暗示的,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把我的视线牵引到这里,我感到她真的回来了。
  中午回家吃饭,看到姑妈带着表妹和表弟从外地来了,还有一个年轻人是表妹的男朋友。吃饭时姑妈问我怎么样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说乐普生商场前几天被人放了两颗炸弹,我还是昨晚听四江说的。
  “三颗,”我妈说,“我当天就知道了,公安局的小李到厅里来给他妈妈送伞,我还说这不能乱说,传出去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他们经理跟南方黑道有瓜葛。”
  姑妈还在问我的事,我爸说:“他就回来吃个饭,吃完饭看会电视,转过身就走了。”饭后姑妈又问我对象谈好了没有,我只好说还没谈。
  “你和姑妈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没谈?我不信。那你出去找啊,你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人家还能找上门来吗?该找个对象啦,家里没小孩了你没看见。”
  我把表妹、表弟叫到房间坐,表妹坐下就点了支烟,说:“我早就吸烟了,都抽几年了。”
  她男朋友不抽烟也不喝酒,人很不错,原来是空降兵部队的。我问:“从空中跳下来什么感觉?”
  “跟从墙上跳下来一样,全身发麻。一千个人参加跳伞,摔死一个不叫事故,叫流失现象。从空中跳下来如果不开伞,时间是19秒5。在部队还行,当了班长入了党挺好的。”
  我问表弟谈女朋友了没有。“不谈,”他坚决地摇头,“现在谈女朋友要花钱,我没这个能力。开始一阵狂热过后,就要靠经济来支撑了。我哥、我姐、我爸、我妈平时不管我的事,可一遇到我求他们的时候,就开始破坏我的事了,这也是因为我太毛糙、不成熟。我天天上班没有劲,时间长了,老干一件事,就感到太单调了。回到家就跟我嫂子说两句话,我嫂子家里兄弟姐妹多,跟人相处容易,我们都客客气气的。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人都不如我,现在是我不如他们,无论是经济上还是能力上都不行。我晚上出去跟朋友在街上飙车,快活得很。回到家就不行了,这边一进门就变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家就没话了。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茫然得很。”
  午后回来,外面阳光时隐时现,树荫边都是行人低着的脑袋和打起的花伞。站在阳台上,身上晒得热腾腾的,腰间的皮带发烫。那边宾馆大厅玻璃阴暗反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许多人影在树荫遮掩下进进出出。
  我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宾馆裙楼一长排餐厅包厢玻璃窗口,那儿拉着白纱帘。下面夏长荫浓,梧树绿叶拂动,果球垂悬。一个戴眼镜男胖子从路上经过,他擦着额头上汗水,直叹气说:“人都烤焦了。”
  我笑着回屋,把这个即景记在素材本上。之后无所事事地坐着,很久平静不下来,感到空虚、焦虑,而又无能为力。
  下车走到四江家楼下了。
  四江低头坐在椅子上咬着手指沉思,他满脸内疚、伤感、难过,原来他嫂子给他介绍女朋友了,女方刚刚走,好像比他大几个月,不是太爱说话,他对这两点不满意。
  “我有点难受,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唉,讲不清楚。我对她说实话,我很怜悯她。”
  “你是在怜悯自己。”
  “对,”他低头叹息着承认了,“主要是那女孩姐姐讲的一句话,”他低头笑笑,摇着头说:“让我有点难受,她对我嫂子讲的,就怕你弟弟看不上我妹妹。”四江沉浸在伤感中,边想边心戚地摇头,“大概是看到我姐姐、嫂子她们穿着打扮明显跟她们不一样,感到不在一个层次上,才……”他得意地瞥我一眼,又低下头恢复了难过的神情。“我二姐就跟我讲过,老婆还是要找小一点的好,女的老得快。我也看过报纸,上面讲好多科学家都是父亲比母亲大,这样的小孩生下来聪明。”
  “我看你还是对婚姻没信心。”
  “是,”四江低头点着说:“我三姐她们去香港演出,人家好多老板就请她吃饭送礼物,我姐就讲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真受不了那种诱惑,干出对不起我们老林的事来。你看,连我姐都这样讲。”
  深夜从四江家回来,一路空想跋涉。几条宽阔的主干道上没亮路灯,沿街繁华的霓虹灯光映着路上疾驶的车流,我几次感到她就跟在我身旁,我们一起穿越死亡线,崇高而又悲壮。
  早晨我沿着上班高峰过去的街道往北走,经过一个又一个车站。天空稀薄的阳光照着路面、桥头、河水、远处街景和行驶的车辆。一路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那如歌般美好的少年时代,许许多多让我怀念的日子和那些失散的伙伴们。
  在大桥上,我倚栏驻足很久,看远处的景物和身边的车流,往事袭击着我,哀伤的心底充满了无可挽回的眷念,那已长逝不返的岁月无法留住。
  继续往前,路两旁的建筑起了变化,从高楼下琳琅满目的商店变成了简陋的城郊小店和遍地油污的修车铺,以及一大片露天木材场和一家家小作坊。在前面不远处,出现一条铁路,那里降下了挡栏,铁轨两头能看到旷野和大片农田。
  当我精疲力竭地回来时,时间已快到中午时分,空荡的路上鲜见行人,阳光下白得发亮路口,挥舞小红旗的交通协管员,周围高耸的大厦和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及摇曳的绿荫都在催促着我快点回去。路上没人注意我,我也找不到思念的身影。头顶上阳光耀眼,风从亮闪闪的树的枝叶间穿过,引得视线阵阵迷惘。在这无边无际的夏日中午,所有的阳光所有的风都在脸边,在这空旷的街头奏出一曲哀感顽艳的歌。眼前浮现她的身影、她的微笑和她的款款柔情,我心都醉了。
  一连几天下午,我守在阳台上,趴着护栏铁管向下面街道、东边路口和对面酒店眺望。每一辆汽车在宾馆和酒店前停下,每一个穿着她那样的衣服,有她那样的长发,身影略似她的女的从路上经过,都会引得我紧张地追看,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晚上从巷口出来,看到那女人在玻璃门后孤单身影,她拉开了门,但外面空空无人。到家坐在床边,清淡月光斜斜地投在床上,能辨清凉席上微蒙的纹路。我双手蒙住脸,头在膝弯垂了很久。背后就是窗口,走到阳台就能与她遥遥相望,可在那边的根本不是她。也许我整个地错完了,相信自己浪漫的想象,才会造成了今天的痛苦。出去无疑会面对自己的失败,而不出去又害怕真正的她在等我。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些日子,和她投来的深情注视,多少喜悦、多少欣慰和多少期待都在其中啊。
  又一个空伫劳神的夜晚,累了我就拉着护栏铁管,慢慢地坐下,依旧望着已经下班还没关灯的酒店,和那边掩映在树荫后面透穿灯光的宾馆大厅。后来酒店灯关了,两个依偎在路边一辆车上聊天的男女也走了。我盯着宾馆的玻璃墙,看大厅明亮灯光中的动静。后来看到一只白色塑料袋不停地悠向玻璃门的方向,但看不见那只手和悠塑料袋的人,但从节奏上可以感到是一个女人的动作。从那儿可以看见这边吗?那会是她吗?我又站了起来,就这样胡乱猜想着,直到看见一个姑娘的身影出现,她从大厅出来的,我立即仰起身看,这是一个束麻花辫的姑娘,她下了台阶,走出树荫,在一辆出租车窗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绿色长裙背影坐了进去。她的辫子并不很长,我否定了这个酷似她的身影,但仍旧望着出租车拐过路口消失了。又站了很久,就像完成了功课一样,那只白色塑料袋也已经消失,身心疲惫使我不再多疑了。
  宾馆大厅上面二楼餐厅包厢窗口已经关灯,路口一辆汽车灯光扫过去,将一片浮动的树影投在楼表上,随着车子调头,又在黑暗中隐没了。
  中午宾馆大厅还是没那姑娘,酒店阴蒙蒙的玻璃门后也没那女人。我走进院门,被看门老头叫住了,传达室有我的信,是一家诗歌杂志社的来信,那年月只要你敢投稿,杂志就要你汇款出诗集,上百人出一本厚厚的诗集自产自销。
  阴沉的天空开始变亮了,阳光也照到了身上,我望着宾馆门前绿浪翻滚的树荫和对面正在施工的大楼,耳边响着激烈的蝉鸣和工地的轰隆声。目光总被路上一个又一个姑娘的身影牵引,在确认不是后再重新寻找。回到屋里,写作的情绪很高涨,但总是思路中断,难以为继。
  已经过了5点,厨房玻璃窗上阳光依旧炽亮,一靠近就感到热浪扑头。朝院外路上看了一会,我下楼出去,沿着金枪鱼酒店往宾馆对面走,看到大厅东边是民航售票处,里面有一个侧门可以进入大厅。我远远望见宾馆东侧楼边那个入口处的一块牌子:
  非本店员工禁入
  晚上我怕四江又带人来上课,在屋里没敢开灯,到阳台上被对面工地的灯光照着,看宾馆那边被霓虹映染的树荫和空荡路面,那儿停的车辆很少。那女人和另一个姑娘站在玻璃门后,她背对着我,在和那姑娘说话。后来她拉开门让一个客人出来,目光注意到了我,在门后站定撩撩脑后的发髻,扭过脸深奥的目光隔着玻璃看我。
  我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吹着风扇,窗帘半拉着,外面工地的灯光照过来,我盯着闪着橘黄灯光的塔吊看,感到忙个不停的航车驾驶员在黑暗斗室里能看到这边。
  9点多钟,酒店门头上灯光已经熄灭,最后一个倚门而立的姑娘被男友骑自行车接走了。那个值班老头关上了门,门后陷入一片漆黑中。我坐在阳台上,透过护栏看下面黑暗的树荫、那晚她等过我的路段、和那边浓荫覆盖的宾馆大厅。我恨起这夏天和这繁茂的树荫,在冬天宾馆那边枝头光秃秃的,旋转门前一目了然。可现在树荫遮没了一切,望穿了眼也等不来她的身影。
  一弯暗红色月牙横挂在灰暗夜空,往十字路口延伸的树荫一片深沉,街面被汽车灯光扫得模糊一团。露天茶座上依旧热闹,无数只灯泡在伞顶周围闪烁,烧烤的地方腾起了白烟,食客的身影就在其间。为了看清两个从宾馆出来没入树荫下的姑娘,尤其是那个穿绿短衫的是不是她,我趴在护栏上等了很久,后来感到她们可能从视线被遮住的地方坐车走了才罢休。
  午后天凉津津的,铅灰色的阴云笼罩天空。从宾馆对面回来天又晴了,烈日刺眼,火辣辣的让人抬不起头。
  到家站在阳台上,看到那背背囊女孩和娇美姑娘从酒店出来,俩人都戴顶太阳帽,往我们院门前路上走。宾馆裙楼二层一排包厢窗口阴暗,透过拉开的白纱帘,看不清里面。路上车辆驶过的轰鸣声,和绿荫里难分远近的蝉声浩荡一片。我想到过了很久以后,当我回顾人生的某个阶段,一定会有对今天的回忆。这想法使我很伤感,同时又被这想法激励着。看着酒店玻璃门半开的里面,和那边宾馆外面绿浪般的树荫,又想起上午梦见她戴着一副太阳镜的情景,和那天她在对面戴着太阳镜仰头望我的一幕。我回屋高兴地想到,很多次在梦中见到久别的朋友,不消几日就能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他们,我又开始充满了期待。
  晚上招待所门前灯光中,刘哥光着膀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就像上面放了一大口袋面粉,他在和里面的人说话,没注意到我在这边阳台上。
  酒店玻璃门后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穿着蓝色套裙,另一个短发的穿着黄衣白围裙,几个客人在外面照相,闪光灯不时映亮周围的夜色。两个姑娘在门后不为所动,在明亮灯光中相对说话。我望着她们,望着宾馆那边树荫和二楼包厢窗口的灯光,感到过去就像一场梦。
  酒店下班后,那个娇美姑娘穿着紫色花裙先出来了,她推开玻璃门,向后面望着,和那个背背囊女孩一起走下台阶,她们一路说笑着向东边路口走去。我没看到那女人出来。
  夜空浓雾弥漫,远处商业大厦只剩一点黑暗轮廓。我离开护栏,在阳台上坐下,内心深感厌倦,却又无能为力。后来隐约看到宾馆那边树荫下闪现一个女子身影,束着长发像极了她,正往这边过来。我想等她走到灯光中看个清楚,可这女子的身影消失了,我等了很久还是没看到。当我起身趴到护栏上,瞧见她已穿过马路走向丁字路口,她挎着一只黑色皮包,被这边楼角遮住后消失了。那一年好像流行黑色皮包,几乎每个女的都挎着一只。我追到厨房窗口,看到院外路上很暗,路灯下到处是雾,那女子背影出现了,她挨着围栏往前走,边走边望着路的另一边,她的黑色皮包挎在右肩,那灰短衫和黑短裙也很熟悉,但她的背影很僵直,这给我造成了疑惑。我又去阳台坐了很久,望着下班的酒店和宾馆那边的灯光,心里只有一个担心,怕再有像她的姑娘出现。等到酒店关灯落锁后,我才安心地回屋。
  午后我又站在阳台上,手扶滚烫的护栏铁管,头顶烈日,看向宾馆那边树荫和二楼包厢窗口。这时酒店玻璃门被推开了,那女人走了出来,她挽着后翘的发髻,穿着一条蓝色素花连衣裙,左肩挎只黑包,她在台阶上撑开一把黄色遮阳伞,然后袅袅婷婷地走下斜坡,慢慢地穿过马路,往我们院门前路上走去。
  我身上晒得发烫,好像突然听到了激烈的蝉嘶和滚滚的夏日声浪,宾馆二楼窗口玻璃反光,看不到里面。酒店大理石台阶上一片阴影,外面水泥路面和停靠的车辆全都暴晒在阳光下,有路人从那儿经过,影子投在玻璃门上显得清晰生动。我忽然感到过去的一切已不复可求,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已经满足,心情变得豁然开朗了。
  晚上回来,房门被风顶得关不住。外面工地的轰鸣声很响,但在大风里已不再刺耳,大楼又加高了一层,许多戴橘红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脚手架上忙碌着,他们衣服在风里乱抖,扳手的敲击声不绝于耳,那儿被航车上挂的水银灯照得热火朝天。
  我喝瓶饮料,坐在电脑前看会文档走上阳台。风已经停了,酒店外面营业灯关了,那女人穿着蓝色素花连衣裙出现在门后灯光中,她步履轻盈地踱到门的另一边,像在找人,一会又一个人出来,她左肩上挎着黑包,一步一小心地走下台阶。她向这边望了一眼,迅速地扭回得意的笑脸,向宾馆那边走去。她沿着一排车辆和树干间的空隙走着,路旁几个站在汽车边男的一齐回头看她。她的黑包被一株树干刮了一下,她轻巧地抹过,依旧往前走,快到一处黑暗的树荫下,她才转身走下路沿,望着这边穿过马路。她挽着海螺形发髻,又在东边那片树荫下隐约浮现。我目光赶紧转回宾馆那边,又看向酒店玻璃门,生怕她此时出现,但什么也没看到。
  后来我的目光被一个姑娘吸引了,她穿件白短衫和一条绿色荷叶短裙,右肩挎着一只黑包,从宾馆前树荫下穿过马路,当她出现在路灯下时,我真的感到就是她了,但她的发型不对,那像发髻似的短发很陌生,她在往东边去的树荫下面消失了。我想这不会是她。在护栏边站久了,又在阳台上坐下,依旧目不转睛地看那些熟悉的地方,心中的疑惑和悔意越来越沉,我开始自责没追上去看那姑娘,也许她的短发就是发髻呢?但这时去追,也不知道她走到什么地方了。我想她的确已经调到了宾馆,又感到陷入了两难境地,明天继续在阳台守望,还是到路上等她?我不怕遇上那女人,但该在哪边路上等呢?等到了又能怎么样?回到屋里,我抛开一切不再想了。拿本书躺到床上,感到好像从来没快乐过,之后长久的黯然神伤。
  午后从宾馆对面回来,远远看到住处被烈日暴晒的阳台。宾馆大厅玻璃幕墙很暗,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上面二楼包厢窗口在树荫后反射着阳光。一个穿蓝套裙的姑娘拾步登上台阶,推开大厅旋转门进去了。知道她是上面餐厅的,那个她肯定就在那儿。
  我不知道曾有过的勇气哪去了。下午窗外还有淡淡的阳光,天空青郁无云,蝉声随着一点点消失的阳光在声嘶力竭地响着。
  雨在傍晚下起来了,迅疾的雨点从闷雷滚滚的青灰色天空落下,我站在厨房窗口,听着雨打着院内植物和窗棚的迸溅声。
  晚上对面工地大楼一片漆黑,航车上的灯没有开。我站在阳台上,感到不再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我捏着烟的手指一动,就感到那女人要出来了,随即看到她跟在那背背囊女孩后面走出店门,把敞开的门关上,一步步下了台阶,她挎着黑包拎着伞和那女孩沿着路沿走,然后转身看这边穿过马路,进入一片树荫下了。
  宾馆裙楼上面霓虹灯牌熄灭了,雨夜的路灯和大厅的灯光被阴森森的树荫遮掩着,这一切使我失魂落魄。我紧贴着护栏,感到跳下去很容易,望着下面潮湿的路面,只要心一横,一头扎下去就行了。宾馆那边出现一个女的,她穿着灰短衫和白长裤,右肩挎只黑包,和一个男的走下路沿,坐进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里。这女的和她无从比较,既没有让我心动的感觉,也没有那种仪态万方的韵致。我想如果她此刻出现,我一定会立刻认出来的,我为自己错过的那些机会感到懊悔。
  有风的时候,阳台上凉爽得让人流连不去。可风一停,底下的热浪就往上涌,街道笼罩在黑沉沉的夜雾中。10点的钟声敲响了,我回到屋里,把闹钟对准,又出去几次,有一会我绝望地感到,即使她此时出现在宾馆那边,我可能已无勇气下去了。我否认不了这种想法,感到心里很慌乱,被悲伤的情绪深深纠缠着。树荫湿暗的街道上汽车驶过时,卷起的热浪向阳台上扑来。看到很多成双成对的男女进出宾馆和打车来去,一次次担忧又戏剧性地变成了庆幸和喜悦。我忘了曾有过的痛苦和伤心,想起的全是一些骄傲和愉快的往事,那些栩栩如生的情景又在黑暗中眼前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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