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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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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绕向另一条路了。“错了,错了。”我一路上自言自语,眼前还回闪着当初她在玻璃门后如花面容和深情期待的目光,可我已经不知道谁是她了,我怕已经找不到她了。又觉得可以抛开这一切了,只当做了一场梦。可我办不到,因为她还在哪儿,我确实见过她好几次了,第一次是五月三十一日那天中午,她突然出现在了玻璃门后,我感到她都贴近到我的呼吸了,却因为错认了那女人差点酿成大错,我已经没心思为那女人后悔了,那的确不是她。
  我快步走着,一边低头看路,一边自言自语,对自己失望透顶。那女人的话一路还在刺着我的耳膜:“我觉得你这样在马路上追人家女孩子不好,你其实可以……”我可以什么?夜风吹在身上,我陷入深深的迷惘中,已经忘了痛苦,只知道满面愁容,在路上一个劲地走,在黑暗处低头自语,在灯光中怆然四顾。终于回到家里,酒店已经关灯了,玻璃门后一片漆黑。
  我一直告诫自己别太在意、别往心里去,有些事物远远看去很美,近了会有变化。但我错了,真正美的东西在哪都一样,可为什么我竟认不出她了呢?对了,那晚在院外坐上出租车的就是她,根本不是她又回去换了什么衣服,又装扮成那女人了,那完完全全就是她。
  我坐在藤椅上胡思乱想一会,把杯里的水喝了,又泡杯咖啡,咖啡凉了,一口喝干。在厨房吸支烟,很快又陷入愁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刚才,想着想着不由苦笑起来,心情倒也短暂地超脱了。
  后来又回想起当初她眼中充满怎样的温柔和期待,那白皙面容和那种柔顺之美与那女人截然不同,那女人的眼睛大而无神,表情高傲、冷漠和矜持,而我却轻易地上了当,丧失了感情的纯洁,我真是懊悔极了。已经没心思干别的了,只想痴痴怔怔地坐在地上,一边吸烟一边遐想,我的情感还是有寄托的,清醒地知道有个人还在等我,对她的回忆使心绪平复如初了。
  很快我就心慌得不行了,又跑到阳台上,外面风很大,衣服在风里呼呼地抖,看到天上有星,寥落地散布在夜空,西天有芦苇状的云絮萦绕月亮,就像用画笔刷出来的一样,使那弯残月显得如此苍凉。
  中午拉开窗帘和走出院门,那边玻璃门后的身影又深深触动了我。我到家饭也没顾上吃,就换件衣服找出墨镜戴上,打着伞在雨中匆匆出发了。在酒店这边路上我看到她了,她也同时看到我了,她盘着海螺形发髻,穿件蓝白短袖剑条衫和粉红短裙,那双魔鬼般的眼睛可怕地闪着异彩,昨晚那张脸正在玻璃门后含羞带窘地笑着,她忙扭开脸去看对面的女伴了。我想我要死了,我对她毫无感情,难道真会是同一个人吗?我困惑而又清醒,往前绕了很远的路。路上想起了那天戴太阳镜仰脸看向我的姑娘,那应该就是她了。
  晚上回来,我在屋里打扫卫生,一边反复地想着她。突然想起了在深圳的一个女孩,想起在那边和她相识的经过。如果还留在深圳,或许已经和她在一起了。那戴太阳镜的姑娘绝对是她,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呢?那情景一定会比现在的遐想更为美妙。我感到心像空了一样,随即又填满了相思的痛楚。外面雨中车辆行驶声不时传来,我不敢去想她会不会想我……会的,她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像我现在一样难受地想起我。她那时多美啊,后来眼中的忧伤那样让人心颤……我在当时就原谅她了。
  我又走上阳台,酒店玻璃门后空空荡荡的,好像已经下过班了。我正眺望着外面风雨,那女人的身影突然闪了出来,从廊柱后面一步走出的,她站在背朝我的一侧,我看到了她脚上中午的那双皮鞋和短短的丝袜,和美丽的海螺形发髻。她向外面一个被大人抱在怀中的小孩招手,那孩子也冲她招了下手。我离开阳台,坐到厨房开始沉思,脑海中一片迷茫。昨晚那女人的苍白、冷漠与此时她的明朗、高兴如此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希望昨晚路口商店发生了盗窃案,作为嫌犯我们被带去调查,或许这样才能让警察来搞清真相了。我想象着想象着,但宁愿永远搞不清真相,也不想伤害到真正的她。
  我站在窗口一直等,外面雨下下停停,院门传达室屋顶水泥平台上,积着一片灰暗雨水漾着天光,后面这边潮湿的棕榈树摇动着。我想如果她没有离开,今晚一定还会从酒店出来,我就会看到她了。
  午后回来,我在一种期待中走上阳台,趴在护栏铁清晨醒来,听到外面车轮辗压雨水声,迷迷糊糊地看到窗帘上雨滴的透明痕迹,但雨没有落到床上。
  一上午屋里光线昏暗,我不想动不想醒也睡不着。在一遍遍回想中,慢慢理清了思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是身影很像使我混淆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真正的她,会以为我又迷上了假的她,从而使一切万劫不复了。
  说实话那女人很无辜,但也很可笑,她还以为我为她害相思病呢。其实好几次已经发现了,怎么她的体形有变化了?她的发髻不一样了?她对我怎么突然冷漠了?原来根本是这样。我的醒悟迟了吗?还有补救的希望吗?只求老天别让她误会,以为我迷上了那女人。其实出于对她的爱,我才会容忍那女人的傲慢和冷淡,才会对她的形象加以美化。说实话每一次走近那女人,我的憧憬就破灭一回,每一次结局都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我就对那女人毫无感情。可是真正的她何时才能来到我身边?
  晚上回来,推开纱门到阳台,看到那女人又出现在玻璃门后面,那海螺形发髻开始转动,转过来的深奥的大眼睛摆明了是她,她身体也动了起来,在明亮的玻璃门后,她拼命地忍住笑,身体在剧烈地颤动着。
  我生气地关上门,躲不及地回到屋里。只过了一会,思念的痛苦又来到了,那在去年秋天晚上的她,在寒冷冬夜的她,在春雨之夜和初夏中午去而复回的她,还有那晚院外笑着回眸的她,那天中午戴着太阳镜在树荫下仰头看我的她,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9点半后,我走上阳台,外面雨已经停了,树荫潮气很重,夜空暗蓝如海。酒店营业灯已经关闭,很多姑娘正从里面出来了,我看到那背背囊女孩和那个娇美姑娘走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最后出来的两个姑娘我都认识,一个是上次倚在门边看书的,一个是和男友牵手出来过的。她们去停车的地方,前一个骑上车带后一个往东边路口去了。那个值班老头从里面锁上门了。我还趴在护栏上,扭脸看向卧室窗口,玻璃上凝着大片雨珠,被屋里透穿帘布的灯光照得很亮。我又去看宾馆前面那晚她站过的地方,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又陷入痛苦的沉思中。
  上午10点多醒了,房间光线很暗,我起床连打了两个喷嚏。去厨房时,透过玻璃窗口,看到院外路上一个打伞穿牛仔裤姑娘往北去,她束的长发和蓝白相间的长袖衫瞬间牵动了我的目光,那背影熟悉得让我心跳,她伞打得很低,头也低着,只一、两秒钟工夫就在前面消失了。
  管上,朝下面街道和酒店玻璃门后怅望。淋了一上午雨的路面在蒸发潮气,树荫变得更茂密了。宾馆前面那晚她打车离去的地方被一辆旅行客车挡住了。我又看向对面人行道,那天午后她就站在绿荫下,仰头望着我,那副太阳镜遮住了她幽深的目光,我看着她光洁的额头还在犹豫,她背后是工地的围墙,她多过来一步就进入没有遮挡的我的视线中了,但她就站在那儿抱着手臂,被树荫半挡着仰脸望着我,在我以为不是她转开目光时,她向路沿边走出来了,她束着长发,面朝我抱着手臂,目光在太阳镜后望着我。我还在犹豫,她一直耐心地望着我。直到几个女孩从酒店出来,往她那儿过去,隔着身后一辆汽车,她看到后,很慌地抱紧手臂走下路沿,进入前面路上浓密树荫里。有车从那儿经过,她的身影再没出现。
  晚上从超市买东西回来,已经8点半了。我走上阳台,谢天谢地那女人不在,我可以从容地趴在护栏上看会了。对面大楼施工的噪音恼人,混合着夏夜闷热的气流让人打不起精神,连想她的精力都集中不了。可稍一走神,不觉又陷入对她的凝视中,等发觉后,眼前什么都没有了。工地大楼上水银灯向这边打来,我站在阳台上完全被照亮了,身后墙面和楼檐挡板投映着庞大的黑影。街道繁茂树荫边热浪涌动,宾馆那边一片霓虹闪耀,上面一层层窗口灯火齐明。
  那女人突然出现了,她从廊柱后面闪出来了,像早就躲在那儿似的,为一个客人拉开了门。我返回屋里,纠缠一天的痛苦又来了,就是抹不去那个戴太阳镜姑娘在树荫下看我的神情,我深深地责怪自己。坐在灯光明亮的房间,又打开电脑敲击键盘。
  10点又走上阳台,酒店营业灯已经关了,但里面还有微明光亮,一个姑娘出来后就彻底熄灭了,玻璃门后陷入一片黑暗。就在这时,好像投影一样,左边一侧门上映出两个姑娘模糊的身影,其中一个穿件白色连衣裙,她率先从里面出来,脑后挽着圆髻,和一个短发姑娘走在一起,她们下了斜坡,往我们院门前路上走来。当她们走到路口灯光下,快被这边楼角遮住时,她向我这边望了一眼。我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她了?可她的形象已经被那女人搅得混乱无比。我没追到窗口看,依旧守在阳台上,只见看门老头惬意地靠在玻璃门上吸着烟,我一直陪着他,后来他进去锁上门了。
  那晚感觉很快乐,因为那个挽圆髻姑娘带给我一种幸福的感觉,让我感到希望还在。我的小说写得也很顺利,心里装满了快乐,甚至想起那在记忆中早已变得模糊的她都感到快乐。我想到更多的是那晚她回眸寻觅、和几次打车离去、还有戴着太阳镜仰头望着我的形象都结合起来了,和那女人完全不同。我不再感到情感受骗的沮丧和痛苦,心情平静而安祥。我觉得还有机会,就像刚才看到那个高挑姑娘一样,我还会再见到她的,到时我就不再错过了。她是我唯一要找的人,在她那儿一切障碍都将不得存在,我有这份信心,因为我的心早已这样感到,它跳动得是那样强烈……
  
  午后我找了只空饮料罐,拿了烟坐到凉席上闷闷地吸,一边看着窗外那阴沉灰暗的天空,对面越盖越高的钢筋混凝土大楼,听着激烈的蝉声出神。
  我感到期待的可能只是一场空,也许那个她根本没回来,是我在想象中将那女人当成了她。但又为什么,我分明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了呢?她戴着太阳镜在对面路上仰头望着我,发现酒店有女孩出来,又惊慌地走开了,这一切我都忘不了啊。我要搞清楚这一切,我一定要找到她。
  晚上天空落下了雨点,冰凉地打在身上。我茫然空想着回来,如果这是一个难熬的雨夜,我就准备去四江家,但要在酒店下过班之后。穿出巷口,远远迎到了那女人在玻璃门后投来的注视。在这让人忧伤的雨夜,这女人也有她的寂寞。她并不是一个坏人。可那个她在哪儿呢?
  我坐到书桌前眺望窗外,对面大楼正在闹哄哄施工,许多工人戴着橘红色安全帽在水银灯照耀下装着预制钢板。后面远方大厦的灯光吸引了我的视线,在工地现场的嘈杂声中,我的记忆回到了某次旅途中,火车经过傍晚的某座城市,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我望着窗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灯火闪亮的城市……对面的工地大楼带给这感觉强烈的真实性,我几乎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去了阳台。那女人的身影跃入了眼帘,她站在背朝这边门后,双手握在身前,除了脑后海螺形的发髻,背影和记忆中的她难以区分。
  雨又下大了,一切笼罩在茫茫雨中朦胧恍惚。远处车辆的灯光照出一个个交错的人影,黑色的雨伞,黑色的身影,在灯光中有种震撼迷离的视感。我倚着护栏铁管,看到明亮的玻璃门后,被灯光映亮的她悄悄地扭回头,那深奥的目光向这边投来,又转了回去。一个姑娘到了她对面,她们说了一会话,那姑娘又走开了。她轻轻踱到门中央,向这边投来一瞥,然后消失了。一会她又走出来,站在了门后。我回到屋里,拉亮了电灯,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一会我想还是拉上窗帘好,我把窗帘拉上,又开始敲起键盘,进入到另一种状态。
  很晚我才再次走上阳台,当看到酒店黑暗的玻璃门已紧闭的刹那,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我没守在阳台上看昨晚那姑娘是不是她。我久久地趴在护栏上,俯视已经下班的酒店、路口茶座烧烤的烟雾和遮雨伞下面目不清的男女,以及远处商业大厦缤纷闪烁的霓虹广告牌。接着目光又被树荫下驶过的车辆、那边进出宾馆的客人、东边路口灰暗干爽的路面吸引。雨已经停了。我开始怀念从深圳回来时那段消沉、低落的时光了,那时我从未上过阳台,晚上就坐在屋里黑暗角落躲避外面的灯光,也因此从未发现她的存在。但那时毕竟没有负担,不像现在这样痛苦不安。可如果没有她,我的生活又将何等空虚,哪会有这么多的思念和期待。白天没过多想的问题回到了思绪中,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我对她真正的记忆从去年秋天开始,而她呢?其实早在春天我就已经记住她了,那时她很少出现,当时……这些我想不下去了,但这些已足以让我动心地微笑了。她现在到底在哪?让我如此思念,深深地困扰。
  回到房间,坐不了一会,又不放心地出去,我怕重会蹈覆辙,她又是最后一个出来,使我错过最后的机会。但酒店玻璃门的确已经关了,黑暗中一片沉寂。我迎着风站了很久,等所有的不安定释放完才重新回屋。我把心思放到电脑文稿上,但心里还在想着她,这个夜晚是愉快的,但愿疲倦来得晚些。
  午后天空蔚蓝,白云飘浮,一切都和她回来的那天如此相似。我走上阳台,阴暗的玻璃门后已没那女人身影。我看会在下面阳光中翻卷的绿荫,心想算了吧,如果她还在,我会看到她的。回到屋里,躺到床上翻开书,午后的时光是宁静的,外面激烈的蝉鸣伴着我。
  
  已经连着几晚没看到那挽圆髻姑娘了。深夜迷惘地俯视酒店玻璃门,已没有了往日的那种伤怀,心底回响的是一种深切的惦念。
  我很怕是自己虚构了这一切,太多的阴影笼罩着我。多少次痛苦不安地思念着她,内心的期待总被一阵阵恐慌吞没。当她又出现时,总是自欺欺人地以为不是她,违背心意地不敢过去。这些我能对别人说吗?即使那女人愿意帮我,我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那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这很伤人。
  我内心深处某种信念开始动摇了,又感到她已决然离去,不会回来了。这痛苦的想法对我打击很大,入睡前的几小时成了最难熬的时刻,过去的一切憧憬变得像梦中泡影一样,在记忆中摇摇欲坠,因为那女人谜一样的突然出现已经很难还原了。
  晚上躺在床上看今年第2期《世界文学》,上面有莫迪亚诺的最新长篇《来自遗忘的最深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位法国作家。封三有一幅美国画家皮洛克的油画《纽约电影院》,上面靠在过道昏黄壁灯下低头困倦的美丽女引座员让我想到了她。哦,我想起来了,冬天晚上穿着红衣黑裤的她站在玻璃门后,她翻起左手内腕看表。那女人的手表戴在外面,我捉住她的狐狸尾巴了。
  我走到纱门前,看见玻璃门后又是那女人退了回来。隔着明亮的玻璃,她的蓝白剑条衫上一道折光在门上闪动,她在整理胸口的蝴蝶结。那个戴太阳镜的姑娘又浮现在我眼前了,她有着和这女人不一样的光洁额头。我回到屋里,还是理不清那么多混乱印象,心头掠过一丝悲凉,那个她可能像梦一样不会再现了。我看下闹钟,已经8点40了,再过一个小时,那女人走后,我还要到阳台等,一定要看到她出现。
  外面很凉爽,我以为会一直站到深夜。酒店除了霓虹灯牌熄灭外,内外的灯还亮着,但已经没人进出了。后来一个束着长发,穿件灰背心和白短裙的姑娘从店内出来,她走下台阶时,向这边望过来的神情让我一惊,感到她的身影、光洁的额头和那天午后戴太阳镜的姑娘很像。她穿着一双白色凉鞋,右肩挎一只黑色皮包,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她了。她经过金枪鱼酒店那边,背影在灯光中往前节奏轻盈地韵动着,很快没入一家打烊的酒店和树荫间黑暗中。很久很久,她的背影才重新出现,正往前面路口走去,那短短的路程,她竟走了很长时间,像在为我填补许多天怅望中的空白。路口商店外面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背影,她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往前,我只能看到她的裙子了,那片白影和被汽车灯光照出的背影一起隐约闪现和消失了。
  我很久才转回目光,望向宾馆高耸云宵的大厦,想到她会不会已经换到别的部门工作了,特意从酒店这边出来的?觉得这是在自作多情,但心里并这样不认为,相反我感到很可能就是这样,如果这就是她的话。
  深夜想起当初她在玻璃门后凝视的神情,完全冲逝了对那女人的印象。她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了,和一种温馨的感觉融合在了一起,使我觉得她那样亲切熟悉,就像面前飘浮的空气一样,让我不再欲近心怯,可她又那样无从捉摸。我在房间走动,望着日光灯管,看到了自己在渴望什么,对冥冥中的神明充满了敬畏。
  一个热浪灼人的下午过去了。我已经整理好从深圳带回来的素材,房间也在中午打扫得干干净净。将近5点钟的时候,我走上阳台,热辣辣的阳光被阴沉的天色取代了,酒店玻璃门一片阴暗,里面还没开灯。我想到要不要找人预测一下她的去向,可是找谁呢?可不可信呢?我看到有很多姑娘进入酒店,后来觉得看到她了,她在几个姑娘中间穿件白衣和黑短裙,脑后束的长发轻轻地甩动,当她率先走上台阶,推门进去时,我看到她挎在右肩上那只黑包,她的身影随着后面说笑着一拥而入的姑娘们在门内消失了。我想起那天下午,那个同样打扮的姑娘在玻璃门后对我的注视,所有焦点都集中到同一个她身上了。我赶紧回到屋里,坐在藤椅上静静地想。窗外天空云海正在消失,很快被浓雾吞没了,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傍晚下了一阵小雨,很快就停了,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了。
  晚上沿街灯火闪烁,人和车辆有序地流动。我在街上逛了很久,在海阔天空的想象中赶路,多么惬意。回来酒店霓虹灯牌已经熄灭,灯光微明的店内看不到活动的人影。我赶忙上楼进屋,已经快9点半了,我到阳台上等着,看到第一个出来的竟是那女人,现在即使有一百个女人同时出来,我也会一眼认出她来。她披着长直发,穿件白色短衫和一条黑色短裙,左肩挎着一只黑包,右手还拎着一只塑料袋,她和一个姑娘走向金枪鱼酒店那边的树荫了。我在阳台上坐下了,一直盯着酒店那儿,看不时从玻璃门后出来的姑娘们和之后的空荡。其间我误会过几次,引起了情感的剧烈波动,随后一切又烟消云散了,门被锁上了。我又站起来,在护栏上趴了一会,看到宾馆前一辆出租车后挡风窗上贴着广告,停在那晚她等过我的树荫下,窗帘中间有一条缝,驾驶窗口司机伸出半个脑袋向这边望着。我已不敢胡思乱想,转身回屋了。后来喝了一杯咖啡,又放心不下出去,看到酒店灯光已彻底熄灭了,那辆出租车也已经开走了。这时我看到一个盘着发髻,穿白衣黑裙的姑娘出现在宾馆那边,她和一个男的一起出来的,沿着树荫很快往前消失了。过了很久,我心里仍隐隐作疼。我想还是死了心吧,不能再这样了下去了。不管以前如何,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我下楼去烧整理完的笔记本和乱七八糟的信件,院内寂静无人,四周一片黑暗。我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灼得汗透衣背。烧完后望着地上一大堆灰烬,丝毫没有曾想象过的轻松和喜悦,但新的时间就从这里开始了。
  
  醒来对她的思念已不那么强烈,一切好像都已过去了,就像一场梦一样。有些不愿想的事也敢想了,其实即使现在她走过我面前,我也未必敢认了。况且分隔这么久,已使我们有了距离,不再有那种随时准备着的激情了。我感到似乎可以抛开这一切了,就把她当成一场梦吧。但当我走到院门外,向酒店那边瞥去一眼时,隔着被中午炽烈阳光烧灼的空气,心里又感到了隐隐作痛。
  在蝉声浩荡明亮的午后,我从宾馆对面回来,坐在纤尘不染的书桌前,感到心胸少有的开阔。我一边对着电脑敲击键盘,一边感觉着风扇送来的凉风和外面忽明忽暗的光线变幻,昨晚的一切不平衡、不痛快都已彻底忘光了。
  整个下午,她的光洁、美丽又稍带稚气的额头,和在太阳镜后幽深的目光,始终在我眼前打转。我一次次离开电脑走上阳台,看外面像玻璃一样闪烁的蓝天白云,树荫下那些躲躲藏藏汗流浃背的路人,和隐藏秘密的酒店玻璃门后的阴暗;仍在思念着她,为她一次次感动。
  晚上躺在床上看会书,一边听中央广播电台8点半的《音乐排行榜》,节目播完已经9点半了。我找包方便面去厨房煮,透过窗口,看到院外路边有一个瓜摊,几个瓜农坐在路灯下,一些路人从那儿走过。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从路北边过来了,她挽的发髻和婀娜多姿的身影让我感到很像她,她在这边楼角消失时,我离开窗口,赶紧向楼下追去。
  外面路上已没那姑娘的背影了。我进了传达室,里面没有我的信。出来又看看,院外还是什么也没有。我又原路返回,从招待所那边出去,站在门口的灯光里,看那边宾馆前面缓缓滑过的出租车流、树荫下的路人和路口的露天茶座,但哪儿都找不到那姑娘了。
  我上了阳台,酒店玻璃门后已一片黑暗。隔壁阳台上有人出来时,我回到了屋里。但是坐不住,很想把今晚当成最后一晚来度过,我又到阳台,耐着性子趴在护栏上,看酒店黑暗的玻璃门和宾馆那边停的车辆。其实一切早已发生了变化,就在她春天离去之后,可我还执迷不悟。我真是执迷不悟,已经深陷维谷,进退两难。
  中午到家吃过饭,我又一刻待不住地回来了。明知又是一个难以消磨的酷暑下午,但还是感到一个人在这边安心。
  在阳台上站一会,浩荡的蝉声把我的思绪引得很远。看到盖得越来越高的工地大楼,从酒店出来的一群酒足饭饱的干部和商人。对面宿舍大院和远方的大厦还能看见,但这风景很快会被工地大楼挡住了,也许这会是一座商场或写字楼吧。我想起少年时代一个遥远的下午,和一个好友去找一个刚搬家的同学,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只是一路翻墙越院跑过农田,在那个星期天下午快活地走着。我一直在做着准备,想写这样一部小说,那些数不清的白天和夜晚,那些涓涓细流般的情节,无数的美好回忆如歌如画。即使当初的痛苦和不幸也使我深深怀念,再没有比那时更好的岁月了。也许今天的生活也会在多年后让我怀念,但现在很失落,想得到的得不到,想做的做不了。我回到屋里,把电脑中整理好的素材点击出来翻阅,听着窗外如痴如醉的蝉鸣,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晚上走出巷口,心里有一种很好的预感。向酒店那边投去一瞥时,看到一个美丽的身影辉映在灯光中,真的以为她又回来了,一种时光被拉回的幸福感暗合了我愉快的心情。可是等我到家推开纱门,看到让我无比喜悦的身影依旧是那女人,她漂亮的海螺形发髻、特征明显的侧脸和极力掩饰的不安,我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回到屋里,我宁愿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宁愿就是被她耍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个真正的她还萦绕着我,还在我的眼前浮现,在我的情感深处呼唤,可我已感到她越来越远了,我却只能被动地等待。我情绪低落,不能去想不能去看,只能尽力忍耐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在灯光明亮的屋里,我抽出几本书躺到床上静静地读。我感谢那些优秀的作家们,他们的作品给了我真正的慰藉,而不仅仅是时间的消磨。
  10点又去了阳台,满心希望酒店已经关门,这样我就轻松解脱了。可玻璃门还半开着,里面亮着灯光,一个白衣黑裙女孩站在门后,她向外面焦急地张望,那看门老头和一个保安靠在门上陪她等,这女孩辫子不长,身材和她相差很远。不久一辆出租车驶到台阶下,女孩拉开前门坐了进去,嘴里还在埋怨什么。看门老头向大厅深外走去,跟着灯就灭了。保安还靠在门上,没有注意到我趴在这边护栏上看。
  过了一会,我看到黑暗门后匆匆闪出一个姑娘身影,她从店内走了出来,那梳洗一新的妆容,袅娜的身段和披至腰部的乌黑长发,以及挎在右肩的黑包,使我一眼认出了是她。她沿着海鲜池边的风雨廊往宾馆那边过去了。那保安在看她,我目光也紧随着她,她的背影只能用美丽来形容。我看着她沿着灯光映亮的玻璃墙一直往前,透过一片遮掩宾馆大厅的树荫空隙,能看到她的背影在闪动,直至宾馆东头黑暗树荫下消失。从那儿往路口去我看不到她了,可我还是仰直身子望向十字路口,等待她的背影浮现。只有短短数十秒的工夫,我已经忘了她衣服的颜色,只模糊地记得她像穿着一条色彩艳丽的裙子,她那梳洗一新、容光焕发的面容给我的冲击太强烈了。
  我在阳台上坐下,望着宾馆上面或亮灯光或黑暗的窗口,想着她会在某处观察我吗?又倚着护栏看会路口茶座和夜空闪着红灯飞过的航班,转身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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