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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纸书爱情 / 6 黯然

6 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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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省图书馆翻了一下午杂志,回来看到她在玻璃门后出现了。晚上我在阳台护栏边看她,她没回头看我这边。在她对面是镶着玻璃镜的廊柱,她凝神注视的样子,让我感到她能从上面看到我。她脑后盘着海螺形发髻,蓝白剑条衫和粉红短裙美极了。几个从车上下来准备去宾馆的生意人和一个保安在店门前晃来晃去,一会看向她,一会又看玻璃门东边白天新装的绿光荧荧的海鲜池。有一个男的过去和她搭话,她拉开门做出请的手势,那人没进去,依旧在外面和她说话,但她有礼貌的冷淡让对方识趣地走开了。
  下班时她在玻璃门后出现了,美丽的身影走到外面,穿一条白色粉红花朵连衣裙,披着长直发,头顶前面没见那道中分线。她带着感觉被目送的得意,喜悦而自信地走下路沿,回头看着我这边穿过马路,在对面树荫下慢慢向东走去。我感到这不是她,还是春天晚上那个女人。
  昨天那只萤火虫在护栏上发出绿荧荧的亮光,就像一粒幽灵似的水滴,始终陪着我在阳台守望。时间在等待、期盼和激动不安中延长了。林荫路上驶过的汽车灯光掠过酒店外面铝合金圆柱,上面微光一闪,使我误以为有人要出来了,惊疑一阵才发现上当。
  终于她和一个姑娘出来了,她挽着圆髻,穿一条浅绿色素花连衣裙,这使我不敢认她了,只是紧紧地盯住她看。她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几个推着自行车从台阶下经过的姑娘和她说话,酒店的灯光照在她的圆髻和笑靥频生的脸上,几次和她视线相遇时,我都感到了一阵慌乱,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因缘,一段如同夜色一样浓重的故事。她和女伴往金枪鱼酒店那边走去,很快在往东的一片浓荫下消失了。第二天晚上,越接近那个时刻,我越是坐不住了。我起身下楼,按照已经想好的去做。因为清晨的一场雨,天气变得凉爽了,路上飘浮着雾气。我绕到东边十字路口商店前面,站在林荫路上习习凉风中等着。我又站了很久才回屋,唯一的安慰是她和那几个姑娘说话时,望向我的眼中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此刻,我脑海中想到的全是诗歌,全是一首首忧伤深情的诗。
  这儿既不引人注目视点又很好,远处酒店外面和丁字路口一切都在视线之内。等不多久,我看到两个姑娘从那边过来了,一个披着长发穿条绿花连衣裙很像她,走近认出是金枪鱼酒店收银台的。她正盯着我看,我转开了目光,她们从我后面过去了。路上不再有人注意我了。过了一会,我突然回头看到,那姑娘站在离我不远处,在等那个不知因何事返回的女伴,她目光望向我,手中轻轻地悠着一把红伞。
  一个骑自行车过来的小伙子远远地瞅着我笑,他看着我骑近了,大概认错人了,从我边上骑了过去。到十字路口他又感兴趣地笑望着我骑回来,他的打扮很像附近酒店的厨师,我没有在意。
  我一直望着酒店外面被车辆挡住的空地,后来看到她披着长发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比别的姑娘明显高一些地呈现在我的视线中,她和一个女伴走在一起,当她们走下水泥斜坡时,我以为她们要过马路从丁字路口往北边去了,但是没有,她们又拐向这边了,沿着宾馆往前走了一会,穿过了马路,她和那姑娘向我等着的地方过来了。我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紧张,没有踌躇,只想迎上去和她说话。她穿件绿色上衣和一条黑色短裙,头顶那道美丽的中分线让我认出了是她。她经过路边酒店灯光中时,我看到她正注视着我,只是她脚步一怔,随即绕到了那个姑娘左边,走到路里侧了,像在有意回避我。她们往这边过来了。夜雾模糊,我看不清她的面容,直到她走近也没能看清。我们融在夜色中的目光互相凝视着,她的表情静默,那在黑夜里散开的浓密乌发,像被风吹着一样向后波动,衬得她耳轮边现出的瘦削柔美的面容摄人心魄。她挨着商店过来显得比我稍高一点,目光正紧紧地注视着我。一种痛苦攫住了我,我站在树边紧抿住嘴唇,就这样看着她走过去了,但心中并无遗憾。我听到她低下头在和女伴说:“太瘦了也不好,太胖了也成问题。”
  是她的声音,她们说着与我无关的话。好像过了很久,我才转回怅望酒店那边的目光,追寻她的背影,看到她像大姐姐一样低头挽着那个姑娘往北边拐去了。
  我沿着她过来的路往回走,看到刚才那两个姑娘又走了过来,我的表情被她们看得一清二楚,我低下目光,沮丧地捋捋头发,从她们边上走了过去。
  我上楼回到阳台,趴在护栏铁管上站了很久。我感到了弹尽粮绝,和一定要坚守下去的强烈信念。站累了我就坐下来,一点不想回屋,进入一种轻飘飘的像微微喝醉了那样既舒服又清醒的状态。这种感觉使我不再孤单了。
  我坐在阳台地上,就那样浮游乱想。后面纱门被风吹来荡去,每一次碰到背上,感觉就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夜风那种温柔的抚摸让我一阵酸楚。我想起了在深圳的岁月,在广告公司度过的那些忙碌紧张但又充实的日子。
  后来我趴在护栏上,看到路口茶座上一个女的对着我这边举起望远镜,直到闪光灯一亮,我才知道是在照相,那女的把照相机还给一个追过来要的男的,我的莫名愤怒才消失。
  酒店熄灯后的门头玻璃上不时掠过一片片光影,汽车闪耀的前灯和红色尾灯夹着暗得几乎看不见的车身从玻璃上驶过。
  对面工地的围墙上搭了一层防护篱笆,遮住了半边人行道,里面黑黢黢的,只在靠墙的地方有几道细长的很窄的光影,那是上面脚手架上水银灯的投影。
  街道深沉幽静,远处的树荫上蒙着一层灰雾。东边信号灯闪烁的十字路口,能看见几辆汽车驶过。这让人忧伤的夜晚,我已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已经到了梅雨季节。晚上和四江从解放电影院出来,周围是稀稀拉拉的散场人流,电影没什么看头,是他二姐单位发的票,纯属打发时间。在电影院里,在外面龙虾排档和四江喝着啤酒时,我一直在想着她。
  四江到边上电话亭回传呼。
  “还有一个,陆群在这,你也知道他是不会去的。你去不去?到舞厅跳舞?他不去。赠票就赠票好了,你找别人去吧。”
  “小尖头和他女朋友噢,”四江回来说,“找我去跳舞,你不在我也不会去的,你以为他真是请我去跳舞,他还真好呢,他是找我进去掏钱买饮料的。我气他就气在这一点。他一打电话来讲我们去跳舞,我就知道他是叫我去付钱。有一次我跟他讲我身上没有钱哎,他马上就讲我也没有钱,然后就沉默了。过会就讲哎哟,怎搞的四江,手伸在口袋里,半掏不掏的看握在手里的钱包,搞了半天,我脑子都给气背过去了,他这才买了票。进去的时候还跟我讲,四江这次是我的噢,下次该你请我了噢。我身上不带钱不敢跟他出去的,我真是怕了他了,到时候他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他反正脸皮厚,我真是丢不起这个脸。”
  “他上次见到我还亲热得很,老远就掏香烟。”
  “那除非是他脑子特别混乱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了,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递给你,讲这烟不错哎,你抽一根尝尝。他手拿着烟就这样递给你,不是往前递,是手抖着往后缩。”
  “他们银行有钱,他讲五一节上午到银行加班点笔账,就两个小时,每人当场发了五千块钱奖金。”
  “我不是讲他是铁公鸡吗,上次在他家打麻将,我就赢了几十块钱,他拉住我不给走噢,非要打一百五一锅的,结果我输了七百多,还押给他女朋友这部传呼。小尖头他人就那样,有时候我也好恨他啊,不过朋友之间……”
  四江传呼又响了,他皱着眉头看下,望着号码怨愤地说:“阿标,我给他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阿标我也看清楚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我现在也不去找他了。前天他打电话来,又让我到他那去,说有事找我帮忙,等我去了以后,让他爸妈还有他哥来跟我讲,这就不行了,面子挂不住了,只好答应帮他垫。”
  “他让你帮他买机子?”
  “他自己手紧,这多好呢,让我掏三千五百块帮他买机子,他去拉下线,话讲的都漂亮得很。他是个马后炮,我现在也对他看清楚了,你再怎样真诚对待他,他也不会对你好的。有时候他打电话来,让我到他那里去,说有事要找我帮忙,我就知道没好事。其实真正关系处得好了,很多事情都能很随意地在玩笑中解决了。我们船上有两个人就是,要借钱或者要帮什么忙,在打牌的时候几句话就讲好了。我最恨人家装神秘的,他每次要借钱或者要帮忙不来找我,他让我到他家里去,其实他有什么?”他露出一脸的困惑和不解,“高中毕业证掏出来跟半文盲有什么区别?还要开公司办贷款,你去劳务市场找活干吧,人家银行随便就把你打发了。”
  不过四江活得也简单,他掉头叹息了一会,喝了两杯后又高兴起来,想起什么笑了,手指着我说:“嗬,还用琴声来表达呃,我跟你讲,你现在已经中毒了。上次我问你都在谈朋友,你就是不肯讲,还讲人家牛蛋跟女朋友分手了。我中午才去找过牛蛋,他还叫我看下他房间装修得怎么样,他都准备好国庆节结婚了,那女的都已经住到他家来了。小尖头也快结婚了,钟军也已经谈好了。他们几个的女朋友都很普通咯,特别是大板车女朋友,简直普通得没法形容了,他们都结婚几年了。人好嘛,只要人好不就照了吗。大板车结婚的时候好寒酸,在什么地方摆的喜酒啊,就在他家楼下卖凉皮的破棚子里摆的,只有两桌,请的只是一些亲戚,一个朋友都没请。后来他跟我讲,觉得真是对不住我,让我原谅。他妈在干什么?他妈在那边路口摆个地摊卖鞋垫,都五十多退过休了还在卖鞋垫。我从来不从那边走,我宁可绕路都不从那边走。其实我跟大板车两个也不是一下就好的,你看,那时候我从船上回来找他玩,开始我们也是有矛盾的,经常为一个问题争来吵去,我喜欢跟他讲一些在船上玩啊、花钱的事情,他就不爱听。有时候去他家,我老是从他妈摆地摊的地方走,他很不高兴的。我现在就注意了,就是他不讲我都远远在从那边绕开。你要真诚地对待别人,别人也会真诚地对待你。我姐就跟我讲过,让我多交几个有用的朋友,但……我却不这样想,有用的朋友要交,没用的朋友也要交。你看像大板车,他有什么用?”他皱着眉头,有些悲天悯人地望着我,“他能帮我什么忙?我可以讲他是一点用都没有。还有钟军,你讲他能帮我什么忙?但我还是愿意跟他们玩,虽然他们是穷朋友。那次我走的时候让钟军帮我买《兵器知识》,回来他讲那杂志我帮你买了,我还不相信,他讲真的,我不骗你,你到我家去看。等到了他家,他把抽屉拉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共七本,我要给他钱,他不要。我有时候就想,我要是当了总裁了,第一个要帮的就是大板车和钟军。大板车几天不见我就想我,哎,马上我们都到他那里去转转,他家凉皮味道不错。”
  “你经常带人去啊?”
  “没有,就跟小尖头去吃过几次,去多了不行,他老婆脸马上就挂下来了。大板车是个知足的人,一喝酒就不讲话了,给他一点就满足了。大板车现在都抱儿子了。唉,叫你去跳舞吧,你又不去,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唉,你真是的。我不管你了,我现在要抓紧时间去找了。”他又打电话找小尖头跳舞去了。
  回来的路上感觉微醺,蓝色天幕像颜料涂抹一样美极了。几缕似有若无的风,顺着手臂丝丝滑过。一路看到很多长发飘逸、风情撩人的女子,有些让我感到很像她,只是走近了那种宁静、温馨的感觉立即消失了,没有人能取代她。一个像她那么美的女人穿件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手牵孩子经过我身旁,闻到夜风中那馨香的气息,想起那晚没在她经过时闻到香水味。看着沿街灯火中那些浓妆艳抹的女郎,我感到莫名地欣慰。又想起那晚她笑着回眸看我窗口,和那晚在宾馆对面树荫下等我的一幕,全是美好的回忆,多么难忘。
  但是回到住处,我的情感又发生了动摇,感觉很累,真想放弃算了。我吹会风扇,喝了一瓶饮料,还是忍不住去了阳台。熄灯后的酒店一片凄凉,路边黑沉沉的树荫在风中压过去,衬着店前一小片宾馆那边照过来的灯光。我倚在护栏上,又向宾馆前面那晚她打车的地方望去,那儿黑暗的树荫下,被汽车灯光照得苍白的水泥电杆让我一阵心悸,以为她还站在那里。我怊怅地低下头,难受了很久。风中凉意侵骨,宾馆上空半块月亮正缓缓移动,我真怕会失去她。
  夜里雨下得很大,一直持续到天明。街道驶过的汽车辗压水花声,不时把我从浅睡中惊醒。
  
  晚上我在阳台上看她,她没瞧向这边一眼。我在猜测着,在她对面廊柱上的玻璃镜是否映着这边的影像?但从这儿看过去,什么也瞧不见。我手中的烟头掉到下面树荫上,又落了下去,一个男的抬头看我,我做个抱歉的手势。这时看到她在玻璃门后动了一下,她凝视对面廊柱镜子被惊动的目光,似乎表明她感到了这一切。这时一个女的上了台阶,手推到玻璃门时,她才发现,她为那女的拉开门,一直没望这边一眼。我注视她很久,看着她走到大厅深处,一会又款步出来,重新站好。我只觉得心里没滋没味,返身回屋了。
  
  中午起来,掀起窗帘看向她,总觉得她感到了这一切,那美丽的身影让我深深地依恋。我走到外屋,到了纱门前的时候,看到她正面朝我这边,低头擦着映着她影像的玻璃门,我又退了回来。一会我再次出去,她已经不在了。背着阳光的玻璃门阴幽幽的,映着内部黯淡的投影。我趴在护栏上,不久看到她的身影闪现了半边,依旧背朝我站在那儿。一个主管样中年女人从里面过来,她摸摸玻璃门,又推门出来,在台阶上整理不锈钢海报牌。这时她已转身面朝着门,但退到了大厅深处。我只能看到她一点身影,看不清她隐在暗处的表情。她被那女主管叫了出来,在外面的光亮中整理海报牌上的贴纸,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清晰地面对她的美貌,这盘着海螺形发髻的女人绝对不是她。我久久地看着她,直到她又款款进店,没再出现。
  午后阳台上热浪灼人,我昏昏沉沉地趴在护栏铁管上,觉得没什么想头了。我眼眶湿润,回到了屋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怎么也揉不掉那种潮湿感,但是心绪如初,平静而迷惘。
  晚上下起雨了,沙沙地下个不停,路面倒映着灰蒙蒙的雾空和楼房住家的灯光。我踏着这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光影出巷,低头走进院内。
  工地的灯光映到了这边的阳台上,充满干劲的喧闹声在黑暗风雨中传过来,借着航车上水银灯的照映,一片絮絮扬扬的雨线正往工地楼顶上倾泻,许多黑影在雨夜笼罩的楼里上下晃动着。街道上一片漆黑,行人的身影在雨中穿行,偶尔有汽车驶过,灯光扫出一片迷离惝恍的街景和白线般斜坠的雨幕。
  酒店下班时,我看到那女人从店内出来了,灯光在她迷人的脸上映出晃动不定的阴影。她打伞沿着宾馆前灯光稀落的林荫路走着,在黑森森的树荫下面消失了。
  夜里外面雨下很大,我想起上学时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过,手指甲上如果有白点,就表示有人喜欢你。我躺在床上,借着帘外透过来的越来越亮的光线,仔细地察看指甲,希望十指连心,能发现一个白点,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就这样折腾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下午我戴着耳机趴在护栏上,看到几个上班的女孩一起走进了酒店,中间那个挽着圆髻白衣黑裙的姑娘转过身来,她在玻璃门后看我一眼,那柔弱的面容和担忧的目光如此熟悉,她在阴暗的里面消失了。
  晚上酒店的霓虹灯牌熄灭后,我走到外屋纱门前,眼帘却又映入了那女人蓝白短袖衫和粉红短裙的身影,她背对着玻璃门站在那儿。门外有个男的走上去,到门前去推玻璃了,她才发觉,她为他拉开门。另有一拨客人出来,她拉着不锈钢圆盘把手看到我了。门关上后,她开始感到不安了,身子动了几下,然后站好,目光转向大厅深处。一会她向门那边踱去,后来又出现,她从门边踱到一张椅子旁,倚了一会,然后美丽成熟的身影再次消失。她看上去比我还要大些,绝对不是她。
  我一直怅望着酒店,感觉失魂落魄,是不是到了放弃的时候了?却又那样不甘心。我几次回屋又出去,目光都僵滞了,只落在玻璃门这一个点上,我很想能找到她说说话,但心头的阴影又让我畏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鼓起勇气走上阳台,把目光投向她不在的地方。也许这种勇气很快就不再有了。
  10点的钟声响了,我再次出去,在阳台上只站了一会,感觉就像熬了一夜一样疲惫。我还是等了很久,当看到她穿着白衣黑裙闪现时,我立即感到了是她。她摇着披散的长发独自出来,慢慢走下台阶。我正盯着一个站在台阶下的男的看,那人在等她身后另一个姑娘。当我确认这一点时,她已经走进路旁的林荫里了。这时一辆出租车闪着红色尾灯,从宾馆前树荫下缓缓驶出,车向东边开去了。
  那晚痛苦又来临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那辆出租车好像早就等在那儿,车里还有上次那个男的吗?我知道再想也没用,她已经走了。我又望向宾馆那边,透过树荫的空隙,看到几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我想到她上车的一瞬间,是否望向我这边了?一切都无从知晓。
  中午走出院门,向酒店那边望去,看到像她的身影站在玻璃门后,她正远远注视着我。
  晚上从宾馆对面回来,经过金枪鱼酒店前迎到了她的目光,穿过街头浓重的夜幕,她在注视着我。我看到她移开了目光,然后我们的目光又再次相遇。当我走上阳台,看到她已经站到面朝我这边了,她为一个客人拉开门的时候,我感到她在看我。
  回到屋里,也许是因为吸烟造成的,更可能是她的注视带来的喜悦冲击的,我感到一种无从捉摸的幸福感使脑袋眩晕,就像那些决定去路上等她的时刻。但此时即不心焦也不惶恐,这种近乎美好的状态,使心里流溢出来的都是幸福,而且那样真实。我躺到床上,戴上耳机沉浸到音乐和阅读中去了。
  凌晨外面刮起了大风,打开的玻璃窗被摇得哐当响,大雨扑过来了,夜空亮起了闪电。我掀起毛巾被,关上窗户,脸被雨水打透了。玻璃上一片水雾空蒙,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了。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她还在等着我。雨点在窗沿上迸溅着,外面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中午走上阳台,看到她在玻璃门后和一个姑娘相对而站,她面朝我这边,在靠近门中央把手的地方,这让我感到和她的距离又近了。她那么随随便便地一站,显得那样仪态万方。我看了一会,忽然发现她脑后的海螺形发髻,又是那个女人。我回到了屋里,感到难受极了。
  其实在她走后,我的伤痛已渐渐抚平,开始静心读书,每天整理素材,对她的思念打发了很多闲暇时光,很多往事还感动着我。我在床对面墙上贴了一张挽着发髻的美女图片,可能看得太多了,几乎取代了她在我记忆中的模样,倒和这女人吻合起来了。我把那张美女图片撕下来了。
  晚上我趴在护栏上,感谢对面工地的轰鸣声不时打断我的思绪,使我对她的想念又停留在那张美女图片的微笑上,感觉真像她。看到那女人出现后,我转身回屋了。
  9点半钟,我刚走上阳台就看见她从店内出来了。她穿件绿色T恤和一条黑短裙,挽着乌黑的圆髻,和一个女伴在一起。她们走下路沿,和一群说说笑笑的女孩分手了,俩人挽着手臂沿着宾馆往前走了一段,在树荫下穿过马路,走到了宾馆对面那排商住楼边,在路旁酒店灯光和黑暗的树荫间往前,走到了我上次等她的地方。我的视力好到了极点,清楚地看到她在那片远离灯光的黑暗路上往前移动的背影。我一直紧盯着,同时注意前面的十字路口,那儿处在信号灯和车辆的灯光中,当她经过那里,我能看到她往北拐弯的背影。可是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我等了很久,始终没看到她在路口商店边出现。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眨过眼,除非她们穿过路口继续往前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紧紧地盯住那边看,在等待奇迹出现。后来我感觉在商店前面那片树荫下有人,但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像有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我真的感到是她,而且是两个人在一起。我辨认了很久,双手攥紧护栏铁管踮起脚仰起了身,终于等不下去了,我冲回房间,飞快地跑下楼了。
  我心绪异常平静,一种甜蜜和喜悦在心里漾开了花,那是滋润已久的爱情之花。我匆匆出了院门,钻进对面那条巷道,在黑暗中飞跑起来。快到巷口我才稳住脚步,出去绕过路口商店,在那条林荫路上前后左右哪都没找到她。也许刚才我看花了眼,树底下确实有人,是几个坐在路沿边准备休息的民工。但我并未感到沮丧,我心平气和地从宾馆对面往回走,进院门时还和坐在传达室门口的刘哥打个招呼,他光着膀子和看门老头闲聊,他们没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我上楼又去阳台,依旧怅望着那个方向,突然被一辆汽车灯光扫亮的路口,她的绿衫黑裙背影和那个女伴依偎在一起在我视线中升起,她们经过商店边被灯光映亮处,在楼角往北消失了。一切又隐入了昏暗中。我只感到视力好极了,她的手段妙极了。我从未像今晚这样信任自己的眼睛,我的判断绝不会错。后来又几次看到了像她的身影在那儿闪动,过来过去的,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但都看不清楚,那一片光影地始终很朦胧。我眼睛睁得很大,努力地辨认着,一次次否认又相信,直到最后确信。她那种优势在握的劲头使我感到很虚弱。我又匆匆下楼了,从宾馆对面路上过去,远远看到一个穿黑裙女人和一个男的并肩走着,我就知道不用抱希望了。果然到了路口还是没看到她,刚才她们可能在对面那家灯光明亮的布艺店里,可惜当时我没往那边看。我回望来时的路,看到了被工地水银灯照亮的我们那栋楼,如果有人在阳台上伸头一定能看见。那家布艺店拉下卷帘门了,几个姑娘正从台阶上下来。路上许多人在看我,我没好意思过去问。我只好原路返回,但心中充满了甜蜜和喜悦。街道刮着凉爽的风,一切是那么美好。夜风阵阵扑来,滑过手背,身上根根汗毛孔都张开了,走在路上仿佛御风而行。一切全看明天了,只要她不回避,我要好好看她的表情。
  深夜又走上阳台,双手刚握到护栏铁管,就感到手心一片冰凉潮湿,外面又下雨了。细密的雨在对面工地灯光边飘落,楼下昏暗的街道已被雨打湿,树荫里路灯的光芒收敛了。东边那条路和十字路口淋在雨中,汽车灯光在树荫底下闪动,潮蒙蒙的路上夜景很美。我感到一切都很平淡了,就像那晚她走近时我们目光对视一样。一路从激情中过来,我开始害怕这种平淡了。
  中午拉开窗帘,感到像她面对这边站在玻璃门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打伞走出院门,她在那边没把目光投过来。这是细雨飘扬的一天,午后从宾馆对面回来没看到她。酒店阴暗的玻璃门后,雕花屏风玻璃上贴了一个金黄色喜字,两个姑娘在一旁整理着。又有几个服务生出来,在外面铝合金圆柱上贴大红喜字,上面红影闪动,真像以前她的身影。
  这天晚上酒店很早就下班了。8点半我走上阳台,看到许多员工正从店内出来,我开始受到了幻觉的袭扰,以为她就在这群人里面,可是一切都是场空,总是失望在等着我。
  我下楼出院,从路口的茶座经过,那儿喧闹异常,几个姑娘说笑着围坐在一张桌边,一个穿绿花连衣裙的姑娘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从她边上经过时,看到她披着的波浪般长发和含笑的美丽侧脸,真的应该就是她了。但我没敢多看,她和兴高采烈的女伴们坐在一起,很温情地笑低脸了。我沿着宾馆对面往东回家。
  在家和父母看完香港回归的直播,夜已经很深了。路边栋栋楼房都亮着灯光,就像除夕晚上一样。电视声音从荧光闪烁的窗口传出,和黑暗空荡的街道形成鲜明对照。后面出租车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放大,推向路前面和移动的树影交织在一起,潮乎乎的夜雾在四周飘浮。路口灯光灿亮的茶座上,人们都靠近电视机坐着,静悄悄地观看对香港回归的评论节目。那个美丽的绿花连衣裙姑娘已经不在了。
  那晚,国家领导人铿锵有力的宣言和英国亲王感伤的告别辞还萦回在耳边。尽管人们彻夜观看的一幕让人深深感动,但对我而言,这却是个黯然神伤的夜晚,我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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