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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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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周五的晚上。回来在窗前一瞥,看到她在酒店灯光中倾城倾国的美貌。外面雨又下了,在黑暗的花木和潮湿的路上沙沙响。我冒雨出去,身上很快就淋湿了。我又回来拿伞,走出院门抬高雨伞,看到在飞落的烟雨那头,她的圆髻和红旗袍正背对着水雾弥漫的玻璃门,一个经理模样男的在跟她说什么。我向那边走去,这时她的脸敏感地向后转了过来,眼波迅速瞥见了我,她脸上刹那间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刚要站好准备定睛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转回脸去。我看到她慢慢松开握在门把上的手,侧对着我和那个穿西装背对店门的男的说话。我打伞往东拐,到路口打车去四江家了。
  那晚,不到9点我就回来了。雨已经停了,雾空灰潮,宾馆外面灯光照着法梧枝叶如烟,街道一片雾气。酒店已经下过班了。
  已经好些天没看见她了。她是四月二十日前后离开的,酒店换了好几个迎宾女孩,但谁也比不上她,每天晚上气氛沉闷压抑,不到8点半钟,酒店就一片黑暗了。
  一个深夜,我在路口下车,看到昏黄路灯在梧树枝叶间照亮白茫茫的雨柱,一片雾气氤氲。夜雨梧桐,街道清新、幽静、美好。我走过宾馆对面,那边酒店早已灯熄影灭,在玻璃门后黑暗、萧索的氛围里,似还遗落着她走后令我心动的余韵。
  回到家里,我拉亮电灯,拿毛巾擦拭湿透的头发,泪水悄然滑落。这些天所感到的屈辱已在心中缓解了,我还是很想她。
  她可能真的走了,在这春天渐入尾声的时候,我一连几晚在窗口看到,好几个穿红旗袍的女孩轮换拘谨地站在她原先倚立的地方。我想起有一晚她迎送客人时亲切的笑容和优美的手势,她送一群客人进去,在玻璃门后转给我一个美丽的背影,她的身影充满了喜悦和一种职业自豪感。如今就连这背影也看不到了。
  她已经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那个潮湿的春天已接近尾声了。每天晚上,玻璃门后几个穿红旗袍或黄衣白围裙的姑娘低头木立着。不到8点半钟,酒店就打烊了。我觉得她的离去使酒店一夜间衰败了,生气全无了。春天就这样在最后的雨夜里凄然落幕了。
  我等了好些天,一到酒店打烊就守在门沿,徒劳地目送下班的女孩们。在痛苦和忧伤中,度过了那个烦乱的雨季。
  那些天在昏黑雨夜里没命疯长的法国梧桐树叶很快遮没了街道。一个深夜,我站在门沿望着熄灯后的酒店,外面被浓得令人窒息的潮雾和昏黑的夜雨笼罩着,这座飘摇风雨中的城市已经掀过了我青春的悲情一页。我望着酒店玻璃门,下面在黑暗风雨里枝叶拼命摇晃的树冠,深感人生如梦,知会何年。我已经快记不清她的容貌了,想到以后纵使还能见到她,恐怕也不敢认了,不禁伤心得难以自制。
  初夏晚上,我到四江那儿看《足球之夜》。他已经从广州回来,病了好几天了,脸又瘦又黄,就像抹了一层碘酒。他裹在毛巾被里,吭着脑袋,盘腿坐在凉席上,抽着烟又气又笑,不住地摇头叹气。
  “那些总裁给我们讲课,我看着就来气,都是些文盲。妈的,那些总裁真是有钱,有的手下都有好几万人,大多是农民,城市生意难做啊,农民干这个比较狂热,好多人都是把家里的地和牛卖了来搞传销。唉,那些农民上课就会激动得大吼大叫。那里的人真是太狂热了,我脑子还算好使的,还比较清醒。那边当了总裁一个月挣几十万都是没本事的,每个星期固定分红就八万,还有通联费,一天至少一万块钱,都住在广州,每个月去工商银行取一次钱。有钱了又想出名,到电视台去点播节目,屏幕上面打出本片由某某先生赞助播出。我姐夫去就买了十台机子,先搞个主任干干。”
  “你姐夫能拿到多少?”
  “还没有,要干到总裁才能拿到钱。不过他掌握了几个窍门,只要花很少一点钱,几百块钱,就能入个线。你要加入连机子都不用买,交几百块钱入个线就行。”
  “被发现怎么办?”
  “那不就完了吗,公司就把你传销员资格取消了,你不能再干这个了。”
  “你姐夫不准备回来了?”
  “他现在正在研究嘛,每天一个人关在屋里,在那里抱着头想。我姐夫是有文化的,以前也做过很多生意,如果这真是骗局的话,他还会在那里干吗?本来我姐夫干劲十足的,结果他下面一条线给一个女的挖走了。那女的小学都没上完,没有文化,连名字都写不好。但她嘴皮会吹,从厂里骗来不少人。她们厂里的保卫科长带人来抓她,她不行,没有文化,连夜找我姐夫来讲,结果保卫科长非但不抓人了,自己也要留下来搞传销,又打电话从厂里叫来好多人。那女的会玩手腕,她跟那保卫科长睡了吗,把他挖了过去。我姐夫好恨她,把她告了吗,但他人精啊,他没自己出面,让他上线去告的,他上线是他大学同学,因为这事跟他同学也有利益关系。不过没人管的,那些总裁都是农民,穿着背带裤,一个个油光满面的,脸上的皱纹都给烫平了,天天去做面膜,我怀疑是用电熨斗烫的。他们住在大酒店里拿着电话,整天往全国各地打,身边围着一大群小姐。唉,我怎么这么笨啊,我怎么就当不了总裁呢,连文盲都不如。”
  “你姐夫什么时候能当上总裁?”
  “他啊,快了吧,他当上总裁,我也就不远了,花钱买嘛。”
  “你三姐是我们同学姐姐里面最漂亮的。”
  四江不出声了,装出生气样子瞪着我,嘴角还忍不住自豪地笑。
  “他们怎么还没小孩?”
  “我姐不能生……她肝不好。”
  “那他们是很相爱的。”
  “是。我姐夫好爱我姐啊,我姐也好爱她啊,他们感情很深的,彼此放心。不就为这个吗,不然我姐夫好好的出去搞什么传销。”
  “你三姐对你最好,你三姐夫人也不错。”
  “我三姐夫是很不错,这次去我才跟他开始真正交上朋友。其实他一直对我不错,这我知道。我二姐夫不行,他那人私心重。”
  娃哈哈广告中出现一个漂亮女郎,四江看到就手指着说:“肿眼泡,不过这也是她的特色。”
  换一个频道在放《十六岁的花季》,扮演女二号菲儿的是池华琼。
  “有点像陈蕾。”我说。
  “嗯,”四江点头说。
  我们想起小学和初中那个邻班女孩了,她和四江家住在一个大院里,当时四江家还没搬到这来。初二时陈蕾父亲工作调动,全家都迁到上海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她的消息了。我们默默看着电视,久久无语。
  “其实你和陈蕾的事情,是我在里面挑的,我一直觉得很内疚。”
  “你就是不挑她后来也会走的。对了,我和她又有什么事了?”
  “谁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她讲是你不对,你又讲是她的错。你们俩的事我哪能搞清楚。”
  “我跟你讲怎么搞的,你想一想,我们那时候好单纯,就是少男少女,偶尔放学路上说两句话,还怕被你这样的人议论,能有什么事呢?”
  “嗯,”四江低下头点点,又翻我一眼,“知道吧,那时候我真是恨你,本来陈蕾跟我好的,我们住在一个院里,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一出现她就不跟我玩了,跟你玩了。”
  “我有魅力嘛。”
  “是。”四江服气地点点头。
  “小尖头怎么样了?”
  “他啊,还在观望。”
  “阿标呢?”
  “阿标口气比哪个都坚决,他……应该行吧。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有一帮朋友在那聊天。这是自愿的事情,不是我非要他加入。不小了,二十五了,讲真的,我真有紧迫感了。我跟你讲过吧,我在大连认识一个女的,她一看到我就好恨我,讲我是色狼。那女的才二十多点,可以讲一点头脑都没有。她贪污人家公司的钱了,把公司给搞垮了。不过那个公司也是他们老板骗来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她很早就出来了,受过不少刺激。她手里还有不少钱,不给她家里人知道的。她跟我讲了嘛,你以后要是需要用钱,我给你汇去,多了不行,不能超过五万。太急了,我主要是太急了,刚到广州就打电话让她买几台机子,她当时握着话筒没讲话嘛,肯定在想我是不是在骗她?这肯定是要想的。最后她跟我讲,我们还是算了吧。昨天她打电话来,我一听是她,当时我家人在旁边,我声音好凶问哪个?就把电话挂了。中午在阿标家,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跟我讲其实我一直很想你的,就是不好意思。这不就联络上了吗,又叫我冬天到她那里去噢。不行,还是没有经验,我是太没经验了,真是、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应该先叫她到广州去的,然后让她听听传销课。”
  “你还打电话叫我们都过去,你不是在欺骗朋友吗?”
  “朋友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除了父母亲,老婆都不行,只有父母亲才是真的为你好,不需要你回报的。至于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在相互利用。”
  “你姐姐姐夫利用你了?你糟糕了,你以后老婆都找不到。”
  “噢,你以为找个老婆就好啦?你以后什么丑话不跟老婆讲啊?你又受伤害了。”他喜滋滋地望着我。我笑着点头,心情无比愉快。
  那晚8点多,我就从四江家回来了。他上吐下泻,《足球之夜》开始不久就坚持不住了。
  到家烧水时,恰好透过窗口,看到院外那段恬静得像一页插图的街道上,闪现一个女子高挑美丽的背影,她束着马尾长发,穿件桃红色短衫和一条白色长裤,和一个女伴异常醒目地走在一起。
  我们这栋楼北边拐角下面是院门传达室,上面水泥平台露出一角,被花圃黑暗的杂树掩映着。这边和对面那栋宿舍楼角边露出一块空处,在院门钢钎围栏外呈现一小段路面,如峡谷般深陷在路灯下附近的楼群间。她们正从那儿经过,美丽的身影被灯光照得很亮,那如银铃般欢快的笑声远远传来,带着青春热度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我被强烈感染地看着她,只见她笑着往前匆匆快走几步,突然又停住了,她右肩挎只皮包转身回头,看向女伴同时看向我这边,那舞动的长发和回眸的笑颜分明是她。
  起初我还惊疑不定,隔着六月灰暗模糊的夜色,在呈现的长度只有半块玻璃窗宽的院外路上,我紧紧盯住频频回头的她,直到她们往北消失为止。站在从卧室那边映过来的半明半暗的灯光中,我禁不住微微地战栗,刚才触手可及的真实那样地激动情怀,不容置疑。
  我飞快地穿过客厅,到卧室看下闹钟,刚好9点半钟。我打开那边屋通阳台的房门,看到酒店下班的女孩们正陆续出来,没过多久,酒店里里外外的灯就已熄灭了,玻璃门后是黑森森的光线。我站在门沿,处于一种心醉如痴的状态,不知道明天将怎样面对,这种心醉的感觉能否给我注入非凡的勇气。我朝她已不可能出现的玻璃门后眺望,一切都使我坚信刚才就是她。望着那无比熟悉的玻璃门,感到生活的全部秘密都呈现在眼前了。
  那年夏天,我等待的爱情终于到来了。
  那年初夏,树荫繁茂得令人吃惊,青枝馥郁,一碧如倾,遮没了下面整条街道。五月三十一日傍晚时分,外面还有斜阳照射,处在持久明亮的天色中,街道上空树荫被风刮得如绿浪翻滚。我等在窗口,心头的悬念终于得到证实,她是回来了。
  她出现在酒店玻璃门后,挽着高高的圆髻,穿着蓝白短袖剑条衫和粉红短裙,往日的情景似又重现了。
  我到外屋推开纱门,鼓起勇气走上阳台,看到她实实在在地站在那儿,她在门中央稍后一点动了动,酒店还没开灯,玻璃门显得不清楚,我还是从她那独特的站姿和脑后的圆髻认出了是她。下面薄暮的街头,汽车正轰鸣着从绿浪中驶过,梧树长长的茂密枝条正随风摇曳,边缘处被附近酒店的霓虹染上了粉红和淡黄色,像饱满的麦穗垂挂在风中。她向这边投来的注视,使我心胸如饮琼浆般酣畅。我看到她退向了里面,我回到屋里高兴地笑了。
  我的头发该剪了,去照镜刮胡子,发现手抖得厉害,不知道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我的心又被搅乱了,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一切又会怎样结局,不知道真不知道。
  我下楼出院,往丁字路口那边走去,酒店玻璃门后她早就不见了。晚上我早早地回来,但玻璃门后没有她的身影。
  转眼好些天过去了,日子很平静。我每天都会看向酒店玻璃门,看她今天出现了没有。
  清晨醒来,窗外一片朦胧如画的天空,空气清新无比,晨空几乎近在咫尺,仿佛轻轻一吸,就能将碧蓝天空一角吸入肺腑一样。
  我又躺回床上,回想昨晚她转身回眸的一幕,那样充满青春的朝气,带来一种热烈磅礴的激情,也带来了意外转折的惊喜。感到和她都还有一颗清新、纯真、透明如水晶般的心。她又给我带来了希望,至少在我的空想中,我很陶醉这种感觉,激动的情绪一阵阵起伏,我兴奋得难以入眠。
  早晨我经过丁字路口,看到酒店玻璃门里面很多员工忙碌的身影。我一路往东走,不住地回头。后来看到一辆出租车在宾馆前路上停下,很久没人下来。我在十字路口站住了,回头看到两个姑娘走到车外,她们站在那儿远远地看我这边。我注意到那个穿蓝白剑条衫和粉红短裙的束发姑娘,但不敢肯定是不是她。
  下午我在外边忙完事情回来,太阳的余晖经过玻璃窗的折射,投映在床角被子上,忽隐忽现,留下白天最后的温度。那边酒店还没开始营业。
  晚上在家吃过饭,从宾馆对面路上回来,看到酒店门头的营业灯和霓虹灯牌没有打开,紧闭的玻璃门后没有她的身影。但是亮着灯的大厅内能看到一张张圆桌旁坐满了客人,这时像她的身影从桌边绕过,手上托着一只空空的银盘,袅袅婷婷地向大厅深处走去。
  到家走上阳台,看到她正从大厅款步出来,她穿着蓝白短袖剑条衫和粉红短裙,显得仪态万方,在玻璃门后灯光中站定后,她仰起的面容迎到了我的注视,那神情显出紧张和一种让我不解的疑惑,她悄悄地垂下了目光,不再看我。她脑后挽的不是圆髻,而是呈海螺形状,并且脸颊颧骨很高,我不敢想象这不是她。我想起了春天晚上好像见过这女人从店内出来,背影没她那么年轻了,当时让我感到很痛苦,还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这时她推开了玻璃门,无缘无故地走下了台阶,在树荫半掩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又步履轻盈地走回店内。整个过程没朝这边看上一眼,但存在我心底的担心和疑虑都被证实了,这个盘着海螺形发髻的女人不是她。不光发髻不对,这个削颊高颧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我感到情感又遭到了一次重创,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难受。我的目光从玻璃门上移开,被夜风带到那边卧室灯光照亮的窗口,帘布被风吹起,从这儿能看到贴在墙上的一张美女图片,那是从一本杂志封面上裁下来的,上面的漂亮姑娘挽着发髻,笑靥迷人,使我觉得很像她,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么娴静温存,又带着一种深情的微笑。
  我到厨房坐了很久,抽完了烟盒里最后一支烟。回到卧室拉了灯,躺在床上只想睡去,好熬过这脑海中无比混乱的夜晚。我在纷至沓来的种种前因后果的交织中,时而感受清晰,时而又纠缠不清,难以真正接受这个现实。太复杂太迷乱了,即使我走到她跟前也未必能认出来了。可昨晚回眸寻觅的不是她又会是谁呢?但确实今晚看到的并不是她,模糊的面容不像,上台阶时的成熟风致和她的青春窈窕更是区别很大,可为什么她们伫立在灯光中的姿影又如此相似,简直一模一样。我开始怀疑读过的一切爱情小说了。
  夜色就像一片清爽、模糊的香波,温柔地笼罩着街头。酒店已下过班了,我又来到阳台上,沥青路面在街灯下映着淡淡的树影,这凉风习习的夏夜如此舒适宜人。
  远处浓密的树荫遮住了路边的商店,一盏盏路灯在树荫中央照映着路面,穿梭的车辆不停地从路上驶过。丁字路口对着宾馆的金枪鱼酒店外面,露天茶座上灯光闪亮,许多男女坐在漂亮的藤制桌椅边饮酒宵夜,上面悬挂的瀑布灯光映得那儿富丽雅致。
  我趴在护栏铁管上,望着对面酒店灯熄影沉的玻璃门和路口的茶座,那些围坐在白色桌椅边在瀑布灯下被树荫遮住的男女,以及在阵阵腾起的白烟中忙着烧烤的厨师,和路上驶过的一辆辆空载的出租车久久地出神。
  外面刮着凉风,赤裸的上身感受着夜晚的凉爽与舒适,我的心绪渐渐变得安宁。能拥有这宁静、无寐的夜晚,我有种心灵升华般的澄澈和满足。后来听到一个女的向这边喊了一声:“下来。”
  她的脸半掩在树荫下,坐在藤椅上和几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伴在一起。她脸仰望着这边,我盯了她半天,感到不会是她,但又觉得声音有些像她。也许由于树荫摇曳或是她又低下了头,我的视线不觉被别处动静引开了,看向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树荫下面间或驶过的汽车灯光,宾馆大厅那边几根枝条在夜风中轻轻地波动。
  过去的事情已不敢多想,回想起来真是难受,感到命运对我们的捉弄,对她充满了同情和内疚,无比痛惜那段流逝了的美好时光。我又回头看到,那边卧室墙上的美丽姑娘正透过窗口对我诡谲而多情地笑着。
  路口那边闪耀的汽车银镜相衔,路面被照亮的地方有雾气飘浮。到处树影摇晃,好似青春过往。一阵阵憧憬在恍惚中消失了,我已经不敢多想,怕在虚构中迷失了自己。
  中午她在玻璃门后阴暗的光线中擦着门,美丽的身影在我目光中闪动着。我卸去了昨晚所有的烦恼,她穿着蓝白短袖剑条衫和粉红短裙,如此年轻精致,鲜艳动人,和昨晚过于成熟的形象已判若两人。虽然没有近距离与她接触,但我还是感到已解除了对她的怀疑。
  午后酒店门外铝合金圆柱上贴出了大红喜字,我知道晚上她又会消失了,还没有哪个新娘能与她相比。我在房间面对电脑倍感寂寞。
  晚上9点半钟,我拿包香烟走上阳台,趴在护栏铁管上静静地守候。酒店的霓虹灯牌还亮着,敞开的玻璃门内好几个姑娘出来了,有的盘着发髻很好看,但都不是她。有种预感让我很冷静,我等着她出现。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她了,她从店内出来了,脑后束着长发,穿件白短衫和一条雪白的长裤,袅娜的身影从灯光中走出来,脸上含着一切成竹在胸的微笑,她从容地走下路沿,往对面金枪鱼酒店前树荫下走去。
  我目光紧随着她,心里在为前晚回眸的就是她而激动。她没走到路边酒店灯光照映处,浓荫遮没了她美丽的背影。在前面往东去的两家酒店中间的路段,我感到她像站在了簇叶遮掩的路上,仅有一点白色衣影让我隐约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就像树荫里的一片叶子。距离太远,夜色很暗,在她前面是路上闪耀的汽车灯光,后面是酒店灯光照亮的路面。一个男的从附近酒店出来,向我感觉她伫立的地方走去,我心顿时被抽紧了,又想起了那晚让我痛苦的一幕。我的眼眶顿时酸楚了,伤了一次还不够,又伤了一回,她在那和别人约会呢,我却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一会那男的独自出来了,穿过树荫走进路边的灯光中了。我来不及喜悦,又看见一个推车男的和一个女人往前面树荫模糊的地方走去。我仅存的希望破灭了,难过地扔掉手里的烟头。可就在刚才那片树荫下还有一小片白影,我踮起脚往那儿望去,发现自己受骗了,那是灯光映在树荫上的反光。那推车男的和女人已经往前走远了。我心中的疑云还没清除,就在准备离开阳台时,又俯身去看那片白影,那的确是一个人衣服的影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看到又有一个女人从树荫下出来了,但不是她。这时移回的目光猛然被一个女子吸引住了,她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站在宾馆前的路沿下,她长发散开了,轻甩着的乌黑的头发分成两半,一半披在胸前,一半还在右肩后面,她头顶前面呈现一道美丽的中分线,刚才她往后梳着马尾辫没露出来。她望着我抬起手臂一挥,一辆出租车停到她边上了,我看到她白色身影坐进车里,车很快向东驶去了。
  我的情感被这剌激的一幕点燃了,就像前天晚上一样,我感到身心激荡,双膝开始微微颤抖。多美的夜晚啊,对面工地施工的噪音像在为我们的爱情伴奏,我长久等待的就是她了。回想刚才她美丽的身影袅袅婷婷地穿过我的视线,像一阵清新的风进入路边模糊的树荫,我似乎窒息了,心儿跳动着跟随她走,随着她时隐时现的背影停止和跳跃。从春天起负伤的情感全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灰色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我真的感到很幸福。当我一眼瞥见她在树荫下的白色身影,像在望向这边等待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完全能够确定是她了,情感的波澜又被剧烈地掀起,是让这爱情平静地流过,还是再次迎头而上呢?我感到就像一个木偶,那根线始终牵在她的手中。我又想到了事业无成的现实,但已无法深想下去。全身的喜悦像浪潮一样起伏,脑海中尽是一些美好的闪回。但这仅仅是在今夜,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明天我还无法应对,又有点黯然神伤。
  深夜当喜悦沉淀下来,我又开始陷入烦恼中,在想一个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的问题,她究竟是在等我还是另有其人?尽管我坚信她等的就是我,但内心还是很痛苦,感到又陷入了两难境地。其实这是在为自己的软弱逃避找借口。我深切地感到美好事物总被忧伤和痛苦笼罩着,无论得到还是错过,都会让人倍加珍惜。
  中午拉开窗帘,又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站在玻璃门后背朝我这边,那茕独的形象和昨晚的自信、活泼反差极大,使我充满了内疚和怜惜,都有点不敢下楼了。
  院落刮着凉风,路边一丛绿油油的蓬勃小草葡伏在风中摇颤,非常抒情。外面晴雾缭绕,我往丁字路口走去,她在玻璃门后面朝东边,在灰蒙蒙的光线中,突然把脸扭开了,身体不自然地动了几下。几辆豪华旅行车开向宾馆前路上,一片片明亮闪动的窗影挡住了她。我走上昨晚她伫立的那条林荫路,透过上面枝叶的空隙,从这儿能看见那边阳台。
  整个下午一想到她,就感到激动莫名和惶惑不安。傍晚推开纱门,一眼就看见了她美丽的身影。她盘着海螺形发髻,背朝我站在那儿,和对面一个系着黄布围裙的姑娘说话。我看到那姑娘注意到了我,她做出我吸烟的样子,而她也跟着扭脸贴近玻璃看向我,又迅速地转回了,往前一步听那姑娘说话,之后她又重新站好了。我幸福地回到屋里,感到了一种勇气,身心开始微微地战栗。真的,我感到她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身上发热,浑身软绵绵的但又充满激情的力量。
  晚上到附近超市买点东西,9点过后才回来,我又如约去了阳台,酒店的灯光还亮着,一个个姑娘陆续出来了。不久我看到了她闪动的白色长裤,她和一个女伴一起出来了,她穿件灰色T恤,束着马尾辫,右肩挎一只黑包。她们穿过树荫下的马路,沿着路口往北在我们楼角消失了。我感到一种解脱的同时,满脑子都印着她的倩影,又奔向厨房窗口,但她们没在院外路上出现。我几次离开窗口又回去看,想到她们可能进了小巷或是半路返回了。
  深夜我又来到阳台,扶着护栏铁管,眺望那边路口冒着烧烤白烟的林荫路,想着昨晚的她,她就站在那片浓荫下,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感觉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我无法想象她等待时的心情,倒是她后来拦车时那一抬手颇有决绝的意味,可我此刻感到的却是希望。
  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头,半透明的帘布上散发出懒洋洋的热度,上面映着一团强烈的光点,那是太阳在高空闪耀。我起床打开窗户,看到对面酒店玻璃门灰蒙蒙的,就像胶卷的底片,没看到她的身影。
  午后我站在阳台上,滚烫的衣服下面汗毛孔都晒没了。后来阳台被阴影笼罩了,阳光暴晒着路对面。有个像水珠一样的东西在护栏上闪闪发光,我过去用手轻轻一摸,它突然掉到了地上,依旧光亮荧然,露出幽绿的色泽,就像价值连城的宝石,但我指尖的触感那么轻柔,应该是萤火虫了。我边看它边回到了屋里。
  晚上玻璃门后还是没有她的身影。从东南方飞来一架航班灯光在夜空忽明忽灭,经过楼顶上的轰鸣声把楼板震得微颤。灰暗夜色似在屋里波动,闪烁着雾粒状的晶点。这一天在如梦似幻的状态中度过了。又是整整一天没看到她了,我感到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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