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半惊喜

　　
　　林绍和李四立哥俩这晚没能见到吕婧。他们把她电话打烂了，但她就是不接。
　　“也许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躲起来呆会儿？”李四立摸了摸发烫的手机，无奈地说道。
　　林绍更加无奈：“那怎么办？我还以为咱们今天晚上又要聊场大的，刚寇娜打电话来我还跟她说今晚不回去了。”
　　他们几个兄弟、死党感情极好，平时彼此之间已有说不完的话，有什么事情要商议的时候更是如此。每当这时候他们都会去酒店开个套房，点些夜宵和小酒学古人一般秉烛夜谈，聊到下半夜才各自睡去。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家人、恋人也都习惯了，得了报备就不会再找人。
　　李四立翻了个白眼：“报了备又不是不能再回去，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吕婧今晚看来是不会接电话了，咱们兄弟俩找个地方坐坐，先拿个章程出来吧。吕婧向来是个没脑子的，真有个什么事，估摸着还得是咱们俩出面。”
　　只能这样了，林绍点头同意。
　　他们去了林绍熟悉的一家茶馆，在那儿东扯西扯，竟然瞎聊到下半夜一点。
　　翌日是周一，都还得上班，这天实在不能聊了。李四立骑小电驴把林绍送到他父母小区楼下开车，两人就在这里分别。
　　林绍开着车回到和寇娜的家里，他怕吵到寇娜休息，轻手轻脚开了门，打算就在沙发上睡个囫囵觉算了。
　　玄关换鞋凳那里装了个感应灯，林绍一迈进来，橘色的灯光就适时亮起。林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垫，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地垫上多了一双男人的鞋，是林绍不喜欢所以绝对不会买的尖头皮鞋。尖头皮鞋以主人的姿态登堂入室，似乎这里原本就是它应该所在的位置。
　　林绍呆站在那里十几秒，脑子里根本是一片空白。他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从背包里翻出了工兵铲打开来，悄无声息朝卧室的方向移动。
　　卧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想来是开了一边的壁灯。林绍只走到过道里，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卧室里传出来一个男人的鼾声。
　　他一动不动站在卧室门口，仿佛一尊融化在黑暗里的雕像。拿工兵铲的手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无数个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他一个也抓不住，就像在洪水里随波浮沉的蚂蚁。
　　过了也不知多久，林绍回到客厅把灯打开，坐到沙发上，拿工兵铲敲了敲他们刚买不久的墨绿色大理石茶几，喊道：“寇娜！”
　　不一会儿，卧室里传来慌张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一男一女小声说话的声音。
　　“你不必出来！”林绍大声说着，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不带一点感情，“我也不想与你相见！不是胆怯，是看在这一年多的情分上，我给你留点体面。你听着就行了，从现在这一刻起，我们结束了。从今往后你要怎样、我要怎样，再不与彼此相关。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的东西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来取走的。现在你们可以继续，想怎样都行。”
　　他说着站起身就想走出去，但大概是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样淡定，起身的时候被大理石茶几绊了一下，险些摔倒，非常狼狈。
　　林绍勉强站住了身形，深吸一口气，默念着：“不迁怒、不贰过”，压下了要一工兵铲拍烂那茶几的冲动，错的是人，茶几又有什么错呢？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坚定地朝门外走去。一团影子从卧室里冲出来，啪一下在地面滑跪一米，紧紧抱住了林绍的腿。
　　“你这又是何必呢？”林绍惨笑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互相留点体面不行吗？”
　　寇娜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林绍的腿。
　　林绍索性把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微笑道：“我来帮你分析一下。你现在看起来非常迫切地想要留住我，其实并不是你真的想留住我，你只是一下子没了方寸，慌乱间急着想要做点什么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和我都很明白，不可能装作没发生，一切都回不去了。现在最好的结果，是你把手放开，而我从这里走出去，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切。”
　　寇娜抱着林绍腿的双手先是又加了些力气，然后慢慢将力气一点一点抽走，最终松开手。她颓然地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不等林绍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地说：“因为你对我，大概从来没有爱吧。我从来只是你的结婚对象，而不是爱人。”
　　林绍一愣，失笑道：“所以最终这一切成了我的错是吗？行吧，如果这样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都由得你。”
　　寇娜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小算盘被林绍一眼就戳穿，索性淡漠地站起来，狠狠说道：“林绍，我会让你后悔的！”
　　林绍本来打算不出恶言，体面地结束这一切。但此时寇娜的厚颜无耻激怒了他，他温和地笑起来，轻轻摇头：“不会的，及时止损的人怎么会后悔呢？只有半截身子已经陷在粪坑里，还不知道设法跳出来去洗干净，任另外半截身子也渐渐被粪坑吞没的人会后悔。但到那时候后悔也没什么作用了吧，横竖都是粪坑的胜利呢。”
　　寇娜向来知道林绍嘴毒，但她此前从来没有被林绍的毒嘴攻击过，此时领教起来才知道扎心。她明白用什么伎俩也很难再讨到便宜了，于是掉头朝卧室里走去。卧室里随即便传来男女难以启齿的声音，好像故意要羞辱林绍似的。
　　“真可怜啊！”林绍摇摇头走出屋子，顺手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一段感情的失败也许两个人都有错。但既然已经宣告结束，成了两个不再有关系的人，为什么一方竟然认为用糟践自己的方式可以伤害到另外一方呢？因为糟践自己顾名思义，最终糟践的只有自己啊。
　　林绍沿着河边游荡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回到父母那儿去，怕引起他们的担心。
　　生活真是太魔幻了，几个小时以前他还在为吕婧的事情操心费神，谁知道几个小时后他自己就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河边氤氲着一点水雾，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红衣服的长发女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十分忧郁的气质。
　　林绍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心里咯噔一下。河边、凌晨三点、红衣女子，这些元素，过分巧合了……他看了看左右，貌似除了跳进河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逃了。
　　对面的红衣女子也看见了他，明显一愣，然后也是一副想跑的样子。
　　他们两人再次对视了会儿，同时笑出了声。生活可真有意思，你因为伤心失意在凌晨三点的河边徘徊的时候，总有人跟你一样。
　　他们互相点头示意，依然顺着各自原先的方向走去。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却又非常奇妙、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同时说道：“回去吧。”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导致这一次意外相遇的彷徨和苦痛仿佛因为这位似乎有同样经历的陌生人而疗愈了。
　　“再见。”两人同时说道，又再次点头示意，便沿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河边。
　　林绍去找了个酒店睡了几个小时。他浑浑噩噩，却又分外心安。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生活给他开了个更加巨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