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布达拉宫，晨。
　　“不负第巴大人重托，小女已于昨日与仓央嘉措互诉衷肠。”英朗的中年人垂首汇报，“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顺其自然。”第巴回答，“既然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船，我可以多告诉你些，不知你敢听否？”
　　“愿为大人分忧！”中年人高声道，紧了紧掩在袍袖中的汗巾。
　　“我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扫平藏区，追本溯源，清正佛家。”第巴盯视着下面肃立的男人，满意于他的震惊，继续道：“我已经窥破了活佛转世的秘辛，我崇敬的那个先师已经回不来了。我仍然记得，先师为了藏区安定而不得不与和硕特蒙古、白教、红教打理关系时的憔悴。所以，我决心为先师实现这个遗愿。在把权力交给仓央嘉措之前，我要统一藏区的佛门教派。尽管现在我亏待了他，亏待了你家姑娘，但是相信我，假以时日，我还给他们一个崭新的西藏。”
　　“新的佛门，允许婚嫁？”男人疑惑地问。
　　“如果不允婚嫁的佛门统治全藏，我们这代死后，藏区由谁接手？”第巴反问。
　　“那和硕特部怎么处理？”男人又问。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第巴道，“和硕特不过是大皇帝的忠犬而已，我打的是主人。我藏区的活佛降临世间，是否迎为达赖，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还用他康熙金瓶掣签？”
　　“放心吧，你女儿就算嫁给了仓央嘉措也不会委屈着。而且，没有活佛开这婚嫁的先例，怎么证明我们接纳其他派别的诚意呢？”第巴劝道，“我要给西藏留下一个统一的佛门，一个强盛如初的佛门，这样才有颜面在圆寂之后向先师复命。”
　　中年人告退。
　　少倾，铁棒喇嘛来见第巴。
　　“你和舍利舍背后那位讲什么了，我看他魂不守舍的。”铁棒喇嘛拧着花白的眉毛，问道。
　　“哈哈，我让他三天内为咱的暗子添置一个据点。”第巴回答，“在舍利舍里。”
　　铁棒喇嘛点点头，“也是难为他了，摊上你这样一个疯子。不过，你可别短了人家的钱。”
　　“那是自然。”第巴点头。
　　“差点把正事儿忘了，”老喇嘛拍拍额头，道：“仓央嘉措夜宿宫外，你看是不是该派人把他拎回来？”
　　“枷锁是锁不住鹰隼飞翔之心的。”第巴打趣道，“不过，待他玩腻了自然就想起你这张老脸了。”
　　“他不会是在舍利舍留宿吧，你还打算给他置办一个暗子规格的据点？”老喇嘛厉声道。
　　“是又如何？他做的，我很支持，我很希望未来能把手中权力安稳地交给他。让这样一个心怀自由的活佛带领藏区的未来，而不是把重任交给一个只知道礼佛的朽木。”
　　“很好，不愧是你。”老喇嘛气得发抖，颤声道。“你就是红教派来的卧底吧！！”
　　“恰恰相反，我说动了红教加入我的麾下，共同清剿和硕特蒙古以及与其勾结的白教一方。”
　　“你这样会亡了我佛门的!你要怎么应付清帝的怒火？”老喇嘛问。
　　“宁可站着死，不要跪着生。我佛门慈悲为怀，但可没有失去为人的气节！”第巴喝道，“我们会有实力完胜清帝的那一天吗？老喇嘛，您想想，待我一统藏教之时，不就是我教实力的顶峰？这种情况下，应当委曲求全吗？”
　　“疯子！随你去吧！”老喇嘛拂袖而去。
　　“乾德、乾顺何在？”回得禅房的老喇嘛吼道。
　　“师父，弟子在。”乾德、乾顺来到近前。
　　“你们二人出逃吧，我不再是你们的师父。还有，如果有一天见到仓央嘉措，代为师向他谢罪。”铁棒喇嘛脸上沟壑纵横，蓄着不少泪水。
　　“师父？您说什么？”乾顺瞪大眼睛，惊讶地问。
　　“第巴意气用事，布达拉宫很快就要有腥风血雨。为师要阻止他，怕连累你们。”老喇嘛哽咽，“没听懂我的意思吗？还是没吃够板子？赶紧滚！”
　　“是，师父。”叩别。
　　夕阳拉长了远行人的背影，定格了他们回望来时路的侧颜，以及不忍带走的泪水。
　　乾德、乾顺行为不端，逐出佛门，以儆效尤。供桌前的法旨如是写着，老喇嘛跪在佛前，如同皈依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