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道观门前

　　上山的路本就不好走，这会更是下起了小雨，九月的安阳镇，天气微凉，饶是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没了以往的明亮。
　　秋冬出了家门后，在镇子内逗留了一番，最后还是去了崔沐阳的家，可到了家门口，秋冬却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淋着小雨站在门口，直到听到崔沐阳在屋内中气十足的叫自家娘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早些休息的时候，秋冬才转身往山上走去。
　　落下的小雨随意落在衣服和脸上，秋冬伸手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轻轻一吹，发出了好听的玲珑鸟叫声穿进山谷。
　　而一位原本应该睡下的人，此时正站在道观门口，撑着一把雨伞，大概是听到了山间的鸟叫声，有些好看的嘴角轻轻上扬。
　　将手中的叶子揉成一团，再用脚踹出去老远，等到看不见了叶子的痕迹，秋冬才满意的继续向上走去。
　　看着时辰，自己到了道观还能歇息一会，再去六楼找赵道长也来得及，听老头的意思，今天赵道长是出了大力的，没看出来，这位平时和颜悦色的仙长，还能帮着老于头，做这等事情？不知道那位紫阳真人出手了没有，他的符箓之术瞧着还是挺厉害，自己被雷劈了这么久了，老君阁在其符箓的保护下，愣是一点事也没有。
　　一次自己尝试偷偷摸摸藏了一张完整的避雷符，闲暇的时候照着模样画了一张，第二日趁两人都还未到，早早上了六楼，将两张符箓贴回了原处，自己也不知道有无用处，只知道那天自己醒来的时候，两位道长都没走，尤其紫阳真人脸色难看的厉害，从此以后，自己就再不敢动这心思。
　　秋冬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那张符箓，周遭正统的避雷符箓在消散时，这张毫无作用的蹩脚符箓被引燃，瞬间毁了周围一片正统的避雷符，差点烧了老君阁六楼，幸好这位紫阳真人符箓道法够高，又一直守在一旁，才幸免于难，要是只有赵道长在，恐怕只能在秋冬和六楼之间选其一了。
　　至于那位三师叔张道陵道长，就别提了，除了炼丹术还可以，要他打架，真是难为他了，此次上山，他是真躲起来不见自己，快两个月，一面都没见着，问了谁都说不知道，自己还没好好感谢他的丹药之恩。
　　李煜走后的二十几天内，自己吃完了最后的八颗丹药，真是颗颗给自己惊喜，瘫痪和半瘫痪，眼盲，还有口齿不利全来了，这几颗丹药吃下去竟硬是让自己瘦了好几斤，在自己下山之前，怎么说也得找到其好好感谢下，才过意得去。
　　此刻，在老君阁的六楼窗户前站着两人，看着道观门前那段山路，若是寻常人站在此时，除了黑压压一片和偶尔惊起的山鸟，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太清楚。
　　赵道长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模样，紫阳真人手拿拂尘，脸上看不出表情，六楼周围已经被其布好了避雷符，有了上次的差池，现在朱道长多了道工序，每次开始之前都会仔细检查一番，虽然量那小子也不敢再乱来，可还是稳妥些好。
　　赵道长率先开口道：“师弟，此回去都城，就让云成师侄去，我瞧着他没问题。”
　　紫阳真人不置可否，难得一回，三师弟主动开口，让自家弟子前去参加道家会典，在以往，此类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落到紫阳真人这一脉。
　　伸出自己的左手，赵道长快速掐指，要是旁人看到，肯定会以为这位道门高人是在算什么祸福吉凶，紫阳真人目不斜视，他知道自己的师兄在干嘛。
　　等了有一会，赵道长开口说道：“算下时间，那位小姑娘在道观的日子也差不多了，当初你去接她的时候，为兄可是捏了好大一把汗。”
　　这位道门高人的掐指一算，只是在算琪先生的上山时间和下山时间。
　　紫阳真人扫了扫拂尘开口说道：“道观近些年在西川郡内名声不小，可仍是局限一郡，要想在三年一次的道门会典坐席靠前，有刘氏的助力十分合适。”
　　赵道长缓缓说道：“这些年实在是难为你了，师兄这个观主，当的有愧。”
　　“师兄今天跑的不是也挺快，师弟还是看在眼里的。”
　　自家师弟难得开了一回玩笑，赵道长也是抚须而笑：“修成了清微雷法，师兄还没和人交过手，难免有些忘形。”
　　紫阳真人想到今天的那场架，两人赶去的时候，那位于道友直接让两人去到东边的山头等着，像是料准了郑寻九的行径一般，最后也果然如此。
　　自己在事先布好的符箓阵留了个口子，在郑寻九闯进来后，再团团围住，结果自家师兄，这架打的实在是难看，在自家地头，要不是有自己压阵，差点就被轰进了地里。
　　想了想，紫阳真人还是开口问道：“师兄，我走了过后，那人怎么样了？”
　　赵道长笑着不说话，紫阳真人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未到一品高手，可以不计较这些，可自己师兄，是实打实的一品乾元境，更是道门中人，对他的影响多有不益。
　　“师兄”，紫阳真人还想说话，可是被赵宜真开口打断了，
　　“当师兄的就这点能耐，再不卖卖力气，以后见了师傅可要怪罪。”
　　“师弟是想问你，第一次敞开了用雷法轰人，感觉如何”？紫阳真人难得笑着说道。
　　“如樵夫砍树，有膀子力气”，赵道长打的畅快，说的畅快。
　　楼上的师兄弟两人一起看向道观门前，道观前的两人终于相见。
　　秋冬远远地看见打伞站在道观门前的人，有些讶异，快步走上前笑着说道：“琪先生，晚上雨可大，这时出来赏景可不太好。”
　　琪先生见着了一身淋湿了的秋冬，微笑着说道：“怕你不还一两银子，所以就在这等着，要是过了今晚，就不太好意思开口要。”
　　秋冬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琪先生，这次是h真心实意的谢过，反正听着口气比上次真诚多了。
　　琪先生接过了那粒银子，揣进怀里。
　　由于秋冬站着比琪先生矮了一个台阶，所以现在两人眼睛大概是齐平的样子，秋冬被琪先生直视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在到处找地方躲闪。
　　看着秋冬的模样，琪先生笑了，说道：“你好像只有做了错事，眼神才会闪躲，就像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琪先生哪里的话，我能做什么错事，是被你盯的不好意思”，秋冬挠着脑袋回道。
　　琪先生伸手指了指秋冬的胸口，说道：“心事太重，暮气沉沉。”
　　秋冬回道：“毕竟欠了一两银子，心事肯定大。”
　　外面的雨越下越密，琪先生伸出手掌接些雨水，然后伸手摆在了秋冬的面前
　　秋冬就站在原地，看着琪先生做着这一切，等到手里的雨水到了自己的面前，才一脸疑惑地看向琪先生，询问这是做甚。
　　今晚的琪先生好像格外的爱笑，面对秋冬的询问，仍是微笑着说道：“外面吃了灰，回到家总该好好洗洗。“
　　秋冬愣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沾了沾琪先生手里的雨水，轻轻的擦拭下脸上，开口说道：“其实不是第二次见面，在道观门前是第三次见面。”
　　琪先生侧身让了一个位置，算是让秋冬上了这个台阶，和自己并排而立，两人就这样一起背对着道观，看着漆黑的山下，秋冬站在了琪先生的左手边，因为琪先生左手打着雨伞。
　　秋冬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琪先生，你为什么来老君阁？”
　　没有回答秋冬的问题，反而是说道：“从我让云水道长帮我传话给张道长，可以炼制丹药起，你就想问这个了吧，再到你看似无意间横插进我的棋盘，其实一直在小心试探，对吗？”
　　秋冬毫不避讳的直接点了点头，确实很好奇，也直说了自己一开始确实抱着目的接近的琪先生。
　　琪先生没说什么，只是平淡着问了句：“我也很想知道你来山上是做什么，就算现在每日和云起道长的喂拳，你的脸色也不该那样苍白。”
　　秋冬想了想，才回道：“为了活下去啊。”
　　“那我们差不多。”
　　听到这话，秋冬转过头去看着这位琪先生，琪先生接着说道：“一个家里，嫡长女患了重病，寻医问药十几年，才勉强活到现在，如果要想活得更久，就什么都得试一试。”
　　秋冬伸手拿过了琪先生手中的雨伞，琪先生也没有抗拒，双手背在身后。
　　接过雨伞的秋冬，将雨伞稍稍往右边倾斜了几分，才开口说道：“所以你们第一次来，就已经打算常住下来？”
　　琪先生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次来，只是听说老君阁道观的求签卜卦较灵验，再加上风景尚可，出来散散心而已，但当时在你们手上买鱼的那位，到了道观后察觉了些什么，我就又被送了过来。”
　　秋冬一边听琪先生说话，一边看着琪先生的侧脸，以前没注意，现在好像越看越好看，等到琪先生转过头了看着他，秋冬才回过神来。
　　又不慌不忙的看向远处，十分的正经。
　　琪先生今天好像很乐意说，开口问道：“秋冬，你会走出这个镇子吗？”
　　秋冬笑着答道：“会的，就是不想死在外面，才上的道观。”
　　琪先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说道：“会到渔阳郡的话，就去清河县的柏泉镇看看。”
　　“你是要离开道观了”？秋冬问道。
　　“快了，原本说好的就是两个月，现在大概还剩几日的时间”，琪先生接着说道：“输你的十四盘棋局，扳回来有点困难了。”
　　这还记着了，原本快要脱口而出的运气二字，被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道长的丹药，有用”？秋冬小心翼翼地的问道。
　　琪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如果你到了柏泉镇，还能见到我，那就是有用了。”
　　说着说着，琪先生自顾的笑了起来。
　　这下，秋冬没了话语，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
　　还是琪先生打破平静，说道：“回道观吧，我想你应该还有事情。”
　　秋冬点了点头，转身打着伞，两人一起走向道观内。
　　这一段路上，秋冬问了琪先生一个问题：“你吃了张道长的丹药，没点异样的感觉？”
　　琪先生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和云水道长问了同样的事情，丹药有什么不妥吗？”
　　秋冬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笑着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大概是想起了些事情，琪先生看着秋冬笑了出来，秋冬在一瞬间就明白了琪先生的笑，开口说道：“琪姐姐，快点走吧，淋了雨不好。“
　　琪先生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有点轻快，秋冬撑着雨伞跟在一旁。
　　两人在老君阁道观前分开，秋冬上了六楼，而琪先生则去了后面的住处。
　　六楼的赵道长笑道：“师弟，师兄没想到你还有这层算计在里面。”
　　紫阳真人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什么算计，歪打正着而已，你这样一说，我反倒觉得愧对刘氏。”
　　“我倒是觉得，是这小妮子赚到了。”
　　紫阳真人笑了一声：“不是因为那位于道友？”
　　“师弟，上心归上心，也不能这样诋毁师兄，你没看见那位道友的手段，是真英姿。”
　　“师兄，你已经给师弟说过了。”
　　“是吗，人老了，记性不太好”，赵道长笑道。
　　回到了屋内的琪先生，没有躺下睡去，而是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上，双腿在床边慢悠悠地晃荡。
　　难得一见，琪先生露出了姑娘家家的姿态。
　　晚上的雨越下越密，秋冬还算有些良心，知道雨伞稍稍往自己这边靠靠，分开的时候自己看见他的一身衣裳湿了个透底。
　　不过聊了一晚上，原本是想问些他的事情的，可等到自己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去，结果他的事情，好像自己也没知道个什么，真是狡猾。
　　下午回到道观，自己无事翻了翻那本传说叫《天地琉璃谱》的棋谱，大致看了几眼后，这会这本棋谱被自己放在一个桌子脚下垫着，还不如自己随便选的几本江湖小说精彩。
　　到了晚上，在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秋冬的人影，小云水也说自己没见到，自己在屋里也睡不下，就鬼使神差的打着雨伞去了道观门前。
　　想着，琪先生拿出怀里的一两银子，回家取个银子要这么久？还是绕路去看了看那个叫崔沐阳的小子？
　　将手中银子举在半空，琪先生歪着脑袋看着。
　　该多问他要一两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