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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住左右环顾一周，发现大家带的宠物都比较正常，并没有很极端或危险的动物出现在这。但他也没看到什么专属的动物设施，毕竟现在还在园外。
洛芬看出了吴住有点尴尬，微笑着问钟敏：“我们没来过，不太明白什么是动物的设施？”
钟敏看了眼洛芬语气缓和不少：“你们连这都不知道吗？现在这里就是座宠物乐园，连规则都全针对动物了。比如为确保宠物们不互相伤害，园内被隔出很多小空间，一次只能进一只宠物，还严格限制在园时长。如果在里面排泄，反正其他动物也不在乎，长时间都不做清理的。还有之前针对人类的情感模拟装置，现在也在给动物使用……”
“妈妈我听不懂。”吴素素拧着眉头抬头看向妈妈，额前细小的皱纹令洛芬心生怜爱。她虽然明白虚拟现实VR可令人身临其境，也明白花园等于是对地球上小型的公园，但钟敏后面说的那些事她就不明白了。
钟敏指向不远处一块大的透明屏解释道：“那个就是情感模拟装置，为增加临场感，会用第二人称的文字描述园内游客的心理和状态。如果游客看了觉得喜欢，可以付费制成精美的全息照片带回家留作纪念……现在都变成模拟动物心情的装置了。”
吴住看向钟敏所指处，那是一座巨大的玻璃屏，从正面可以看到淡紫色的文字立体地浮现在屏幕前方。从侧面细看也能发现一条条淡紫色的文字边缘，它们与剔透的屏幕平行，如发丝般粗细。屏上除文字也有全息照片，是目前正在园内的各种动物们。这有点类似远古的景点抓拍，只是多了文字描写，以更多博得游客喜欢。
“这付费花园也算是费心了。”
“不准的。”钟敏白了眼吴住，“政府严禁用科技手段读取心智，所以这套东西就是唬人用的，只会说好话，现在还改都没改就用到动物身上。这里这么多种动物，装置怎么可能全部拟人化。就是胡乱地根据动物的心率、血压、瞳孔等生理表征乱编……宠物主人都懒得看，更不会买。”
“妈妈我还是听不懂。”吴素素要哭出来了，从小通过脑机接口接纳知识的她，面对面的理解能力并不强。
洛芬笑了笑解释：“就是说这个花园会知道动物们在想什么，然后写出来。”
“哇！可以知道动物在想什么吗？”
“对呀！想不想去看看？”洛芬牵起的女儿的手准备上前。
“你不能这样误导孩子。这些都是AI胡乱编的，而且今天我们……”吴住的话才说到一半，触控屏的电话响了，“是厂里。”说着他就按开了全息投影指令。
触控屏投影出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看似五十岁光景。另一位一脸精干，穿着蔚蓝色的西服，有一双宝蓝色的眼睛，他站在中年人身旁，笑盈盈地看着吴住一家，最后眼神停留在了吴素素身上。
吴住见到中年人后忍不住啊地一声：“厂长？”
中年人点头示意，对吴住道：“很抱歉影响你们，我需要你现在进厂，你准备一下。”
吴住有点疑惑：“很急吗？我在陪家人……”
“很急。”一旁的西服男子说话了，口气不容置疑。
“你是？”
“我叫周池，此岸环日基地政府的谈判官。你别再多问了，快过来吧。”
吴住走的时候洛芬并不觉得有多重大的事情，反而是钟敏一个劲地在后悔，说自己有很多话和建议想带给此岸政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吴住关闭了通讯。
吴素素则玩心未减，吵嚷着要去大屏看看各种动物们的想法。这一看，令她对此更感兴趣了，第二人称的叙述她从未见过，偏文艺的文字学校授予的也不多。在看到那些猜测动物状态的文字时，不论真假，仅八岁的吴素素已为之深深着迷。
『你像一只口渴的蝉/你拥着树干，整张小脸在松软的树瓤上蹭动着/小时候妈妈告诉过你，喜欢什么就要用力抱紧/你当时抱紧了妈妈/你吮吸着乳汁，和现在吮吸的动作一样』
『在海边、在鱼塘边，他们骂过你/那些讨厌的鱼/你没有做错，你不会犯错，你也本是海的孩子/鱼骂着你，那就在此放逐自己/用一整生的时间，向星辰绝尘而去』
『今天你身边围着好多人/因你正在送恋人一个绝对的圆圈/你说象征圆满/恋人端详片刻捂脸回答：真好！我买！/你呵呵一笑：这不是善意的谎言，这不是真实的谎言，这是诚实的谎言』
『你在花园里高高跳起/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偏偏记起几首老歌/说人是被脐带构成的电话线连接起来的，听筒的那一头是夏娃/说人们发明了电脑就忘了造纸的伟大/说如果你有一条诚实的尾巴，就会将转动的风车视作巨龙/说你用长枪刺进它的翅翼，再被甩至天空』
『你对着大地大喊：我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这里充满细节，是真正的自然/你在绿荫上走踏了三个来回，在光斑下醉了一遍/这里是大自然，也叫天堂』
“妈妈妈妈，我要玩！”吴素素高举双手跳跃着。
“好的，我们继续排队吧。”
“妈妈妈妈我要玩我要玩！我要玩付费花园！！”
“吴素素同学，你们不听劝，简直是在放大冲突，和那群给我们乱起绰号的地球人没有两样。”
*****
为将抵达太阳的效率提高，驶往太阳的星舰一般会利用地球引力的弹弓效应，所以起飞时一般都邻近傍晚。
地球上的晚霞早就不美了，太空垃圾的增多使地平线上方会密集地坠落大小不一的阴影块，伴随着腥红或蜡黄的天色，远看有种末世的苍凉感。
经过舰场批准的伊苏灿灿在第一架星舰顺利起飞后，还没接到舰场高管传唤。目前她只能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看看晚霞，心里模拟了几遍马上要面临的专访。
这里和远古的机场候机厅类似，除工作人员大多是待载的乘客。有通往戴森云的星舰，有直达月球、火星或比邻行星的飞船，也有最远可通往柯伊伯带的星舰。还有一些小的空天飞机或上升到卡门线就折回的航天器。
这个大厅面向普通公众，人就比较多，但也不算太吵闹，大家都在把玩触控仪或VR游戏消磨时间。
这一幕倒和几百年前的机场候机厅一模一样，百年来我们到底进步了多少……
伊苏灿灿正望着夕阳发呆乱想，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小小的争执声，作为多年的记者，她本能感觉有事会发生，于是装作不经意地朝声源挪近了些。
“你这么看不惯，可以走啊。”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情绪有些小激动，伊苏灿灿迅速瞥了眼，发现他身边有位穿红色连衣长裙的女士，还有位穿白色运动短袖的男孩。
女士话里也有情绪：“不拿到全额我不会走的。”
“那你就别再说话了。”
“但是你耽误了我的时间，来回一次云廊你知道要多久吗？”
“看不惯你可以走啊！”
一旁的短袖男孩似乎看不下去了，他劝说道：“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声音越来越大了。”
“是她要烦我，我都没法专心了。”男子嘴上这么说，声音却压低了不少。
短袖男孩继续问道：“你这么确定他在云廊？现在都很少有人上去了，好像都废弃掉了。”
伊苏灿灿扬了扬眉，云廊是百年前政府试建的游乐项目。在人造云海鼎盛期，政府在太平洋上空筹建了一个巨大的平整云海，云海上铺了很多纵横交错的白色长廊供人游玩，也造了不少大型购物中心和科研建筑。但由于后来太空电梯事故多发和太过单一空旷的景观，再加上VR技术和脑机接口的愈发成熟，人们渐渐不愿跑那么远去欣赏风景，云廊就和云海一样被废弃了。
据伊苏灿灿的了解，现在的云廊就是个无问津的取材景点，虽然还能上去，但到底有没有人在运营，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了。
他们为什么会要去云廊呢？伊苏灿灿继续观察，发现中年男子手里的触控仪和平常的很不一样，不止大了一圈，形状也十分古怪。此时男子好像在快速操作什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定。
“他就在上面，我还确定他身边还有个人，你做决定吧。”他抬头看向短袖男孩。
“去！！”
男子点头，但随即又道：“他们是从这里上云廊的，坐的应该是空天飞机转乘，我们要追的话只能等下一班，或者坐太空电梯。你选吧。”
“有什么区别？”
“费用不同，还有就是……电梯更快。”
“坐电梯，可以快一点。”
中年男子摇头：“小伙子，时间上快不了多少，但电梯的费用却贵了不止一倍……”
“是吗？那……你说的那个镣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或者副作用？”
“危险是没有的，只是长时间绑了数字镣铐的人，其实人生是残缺的。这也可以算是副作用吧。”
“什么人生残缺？多久会残缺？残缺什么？”短袖男孩激动起来。
男子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在这时代，97%的设备都是机控的，被数字镣铐铐上后，饿是饿不死，但对生活体验会减掉大半。比如不能获取脑机知识、不能玩游戏、不能坐智能交通工具、不能去自动餐厅什么的，那人生还不残缺吗？”
红裙女士突然打断道：“说那么吓人，什么人生残缺，不就是生活不太方便而已。”
男子又提高声音：“这还不残缺？！你以为是远古人，只是不能看电子书和叫外卖而已吗？戴上数字镣铐的人和坐牢没有区别，难道坐牢的人，人生不残缺吗？”
女士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看书的人生就是残缺的是吗？”
“不看书的人生当然残缺！看书人的人生体验，是不看书人的人生长度的时间倍数！”
“你这说法，就没有不残缺的人了！”
“哎呀你们在吵什么！我们到底还坐不坐太空电梯了！”男孩展开双臂大声阻止。
“坐！”“不坐”
两人各执一词。
伊苏灿灿本来就感觉他们身上有事在发生，听到数字镣铐后她终于更确认了。于是她忍不住上前，强行加入了三人的讨论。
“嗨嗨嗨~你们好呀！”她堆起满脸的笑容，带着满满的诚意做了个太阳系通用的打招呼动作：四根手指全部横着按压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处。
“你朋友？？”三人看了看伊苏灿灿。男子问女士，女士问男孩，男孩问男子。同时出口后又一呆，随即女士又开始数落男子：“你看你嗓门这么响，别人来投诉了。”
伊苏灿灿怕他们又吵架，赶紧笑着说：“我叫伊苏灿灿，是联合国官方媒体《星河再现》的记者。刚才听到你们是想坐太空电梯是吗？”
三人没有说话，红裙女士有点责备地看了眼中年男子。
伊苏灿灿见没拒绝，赶忙在他们对面坐下说：“我没有恶意，我是记者，坐太空电梯可以不花钱，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这时女士用肘部轻轻蹭了男子一下，但三人还是没说话。
伊苏灿灿继续说：“我本来今天就想去云廊看看的，最近风景类的报道不错，正巧要去，可以和你们一起啦。”她知道很少有人可以抵挡自己的大眼睛，就充满善意地看向三人。
女士看向男子，男子看向男孩，男孩看了看男子，想了想说：“你会不会采访我们？”
伊苏灿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不过顺路而已，你们……有什么好采访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好的，那我就去办手续了，你们把全息EID给我一份。”
拿到象征他们身份的EID后，伊苏灿灿朝办理手续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身上的传讯响了，是舰场高管秘书的语音信息：“您好，《星河在现》的伊苏灿灿女士，很抱歉让您久等。您所申请的专访可在三十分钟内开始，请移步至五楼九号接客室做准备。”
伊苏灿灿拍了拍脑袋，要不是这提示她险些忘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了。她不能放弃专访，但也不想错过和古怪三人的云廊之行，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短袖男孩的通讯：
“高程吗？这里排队的人有点多，你们要等我一会…………哎哎哎，知道你急，可你们自己过来也要排队的啊…………空天飞机队伍也不短…………哎哎哎，免费的也要排队呀……好的好的，你们等我，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