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长歌

　　三昼夜之前。
　　仆散关漫天的风沙吹打在暗红色的盔甲上叮铃的作着响，太阳透过沙尘吝啬的点在黑暗的峡谷之中，狭长的甬道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张开了嘴静静等待着他的猎物。
　　三天之后，猎物来了
　　此时此刻龙镐军已经日夜奔袭三日三夜未曾和过一眼，然在第四日的凌晨到达了仆散关最南端的关口。
　　另一边在仆散关最北边龙镐军已到的消息传到了李敏的二中，李敏脱下头上的盔帽令手下侍从唤来一人，此人是他已经死去哥哥的儿子，是他仅存的亲人他的侄子，这个人也是他手下两员大将之一人称夜罗刹的李辨。李敏将手中盔帽交予李辨也将这场极尽优势的战争交予他的侄子，而他自己有着更为艰巨的任务。
　　李辨接过这意义非凡的盔帽，他心中得意至极，也自信至极，年仅二十的他从出生开始久从未经历过失败，他相信从前没有，这次也依然不会。
　　况且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他心中如是想着，李辨领教过龙镐军的勇猛当初他的父亲也是败于龙镐军之手最后城破身死，但李辨心中更加明白此时余霄手下的龙镐军已经日夜奔袭三日三夜，未曾休息片刻，而且在兵力上也只有区区三万余人，而自己这边却拥有近二十万养足了精神，杀气腾腾的军队。
　　“哼，强弩之末”看着自己手下豪勇的兵士李辨霎然间英姿勃发豪情万丈，全军的将士也都看着这位他们这位年轻的将军，等待着他的命令，等待着可以让他们建立功勋的命令。然那一句话却不知为何如如鱼鲠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十多年前，李辨侍奉着自己久病在床的父亲，他的父亲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进过食水了，自从三个月前的那一场战争，父亲失败之后身为军人的他接受不了战败城破的耻辱最终积怨成疾一病不起，年幼的李辨见病榻上的父亲生命一天天的消散着，心中积攒着悲痛与疑惑，他知道父亲的生命即将终结然让他不解的是战场的胜负乃是习常之事可为什么仅仅一次的失败就让父亲含恨如此。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中，李辨的父亲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直到他临终前的那一刻他抓住李辨的手紧紧握着，无力的身体开始发抖已经发黑的嘴唇开始颤动。
　　至那时起李辨的头顶就悬起了一把利剑，每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那把利剑就开始嗡嗡作响，那一夜父亲的脸和他对自己说的话便时常在他耳边响起，提醒着他，警示着他。
　　李辨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的狂热已然不见了，他沉着冷静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暂且安静下来，他表示不愿意以自己有生的力量与这条已经孱弱不堪的老龙拼个死活，既然现在我方占尽优势，那何不如将这股优势再一次扩大。
　　李辨下令将二十万大军分为三营，每营共六万余人，当一营出战之时，二营承担防卫本部之职，三营于本部内休整并准备供养，以一昼夜作为轮换，于二日天亮时分二营出战一营掩护三营回部休整，二营开始防卫本部任务。李辨认为如此分工既能极大的调动士兵的争功之心又能让个各营都保持充足的战力。而且他认为在这狭长的地形之中，兵力的多寡并不能起到太多的决定胜负的作用，更何况以兵数而定，我军一分为三每一营依旧是龙镐军兵力的两倍有余。
　　李辨几乎算到了每一个可能，他也几乎算死了龙镐军可能出现的每一种变数，然而战争确也如同他所设想的一样，甚至比他所预想的还要好，从战斗一开始龙镐军就被堵死在了仆散关最北端的关口，李辨派人登上两旁新搭建的扶梯往两旁滚下燃烧着的巨石，一时之间火光冲天，龙镐军受此冲击意识到了仆散关已经被埋伏好了便想要奋力突袭想强行突破关口，李辨此时命人在关口放开一个口子让龙镐军成功出关，但是仆散关的谷间既狭又深，突进了许久也仅仅只有一半的军队出了关，然就在此时战鼓震天作响李辨命一营从四面八方冲击而出乱砍乱杀，生生的就将龙镐军的部队截断，将那剩下还未出关的部队生生困死在了仆散关之内。
　　“己方部队几无所伤，而对方已然损失三分之一。”
　　换做旁人，或许同为疆场作战的武将面对如此巨大的优势都会开始变得得意起来，而此时的李辨并未被这股巨大的战争优势冲昏头脑，他的心中反而开始产生一些疑惑。
　　“被传为天选之子，被宛渠奉若神明，与我朝太子黎光不相上下的余霄，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龙镐军，难道今天真的要败了？”
　　在李辨身后的大营之中，李敏端坐在主帅的座位上，安静平和的看着到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传令兵一次又一次的进帐捷报一封又一封的响起，在座的其他将军无不欢声雀跃唯独李敏一言不发，面色凝重。论谋略李敏远在李辨之上。论带兵作战的经验来说，李辨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这是相比领军作战几十年的自己所远远不及的。
　　但是关键就是此仗李敏都未有看出以任何方式失败的理由。
　　他从心口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金线缝边的黑绸袋子，回想起自己出征前的一天庸居国的太子黎光拜见了李敏并把这个袋子交给了他，李敏自认为这个袋子中会是一些奇谋妙计之类的东西，然而黎光的一番话却让他心沉了不少。
　　“将军此战必败，于今日起的十五日后，打开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够帮得到将军您的忙。”
　　但凡任何人对他说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话李敏都定然会怒不可遏，重者可能会以此为罪名，挥剑斩杀，就算是当朝庸居的王李敏也会当庭驳斥几句。
　　但面对眼前的这个瘸腿的少年一股前所未有过的恐惧笼罩在了李敏的心头。
　　“那可否不战？”话一出口身为武将的荣誉感顿时让他心头蒙羞。
　　“我竟然说出如此丧气的话。”
　　黎光笑了“此战不可不战。”说完便朝着李敏作揖回身走了。
　　李敏施礼送别黎光，然后重重的坐在自己的帅位之上，左手紧紧握住他腰间的佩剑，右手攥着那个布袋子，掌心用力的出了汗，一边是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一遍是久经战场二十多年的将军。然后者对前者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不单单是他李敏，整个庸居国的子民都对他们这位当朝的太子奉若神明。毕竟凡人是不会去质疑神的如今距黎光所说的日子，还有两天。身处战场的李辨指挥的愈发得心应手着眼看去照常战争，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向自己这方倾斜，他为这场战争已经谋划多年，此战若成便既能打败龙镐军报了父死之仇，又能回身攻下余宣城，最后还能打开南下进攻宛渠的缺口，可谓是一举多得，而他的叔父李敏得知了这个计划后也欣然应允，国家利益为首要的目的这自然是对的，然在国家利益之后也有着他们叔侄二人私欲的目的，那便是复仇。李敏本是宛渠国人，与宁洵一样生于战乱不休的两国边境，而从几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开始，宛渠与庸居就从世代交好变为了水火不容，而在这些边境上的村子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两国交战的牺牲品。李敏的父母在一场战争中被宛渠的士兵所不幸杀害。而他们也被庸居国边将所收养，并养育成人。李敏没有子女李辨也就成了李敏如今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