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时间倒退回一个半小时前。
　　
　　陆川也从出租车上下来，回了家。
　　
　　他极痛，脸上涔涔的汗落下来，房间里空调被开到二十四度。
　　他双手放在身侧，瞪着天花板，身子像是一半被浸泡在沸水里，一半在冰冷的水里。
　　
　　他原本企图靠睡觉捱过去这一晚。
　　但那时不时加大的电流在他的身体里随意乱窜施暴，牵起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陆川也苦忍二十几分钟，仍旧毫无睡意。
　　
　　而系统所说的加重惩罚如约而至。
　　没有任何提示和预兆，陆川也猛地感觉胸口上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拳，那酥麻刺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那一处啃咬，任凭他伸手怎么去挠也难以平息。
　　
　　小作问他：【你为什么不做任务？难道你的女朋友不够可爱吗？】
　　
　　在陆川也的概念里，宁雪和可爱搭不太上边。
　　她总是很板正，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透着几分高冷，开了口也没多少情绪，有时候他会觉得她是一个木头人。
　　因此一开始面对她的追求，也有几分匪夷所思。
　　
　　不过被小作这么一提醒，他今天第二次开始想到抱住宁雪时候的感觉。
　　
　　她埋首在他胸前的时候，是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的。
　　白皙透粉的手无措地搭在胸前，那粉色一路向上蔓延，从脖颈一路延伸至耳后。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
　　当时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想起来……
　　
　　草。
　　有点可爱。
　　
　　他心里有所松动，但面上还是死撑着。
　　“你别吵我，我要睡觉。”
　　
　　他说完就闭上眼，但那乱窜的电流根本不遂他的意愿，眼皮刚闭上，就被电流刺激得直跳，连带着整个人都跟磕了跳跳糖似的，在床上轻微地一蹦一蹦，活像在被人用心脏起搏器救命。
　　
　　陆川也艰难地睁开眼，心里开始有那么点儿后悔自己这个鲁莽的决定。
　　
　　宁雪乖巧听话。
　　只要他说出要求，她都会乖乖照做。
　　要不是他为了和系统斗法，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艰难地坐直身子，去抓被丢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再度试图和小作谈判。
　　
　　“你这个系统就绑定错认了，我对宁雪没兴趣，迟早要分手。更何况她本来就很喜欢我，我为了做任务经常和她接触，以后我和她分手了，她怎么办？”
　　
　　小作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语气。
　　【没兴趣你还和她在一起。】
　　
　　“我那是一时糊涂！”
　　
　　【没兴趣你能糊涂？】
　　
　　“……”
　　陆川也一时竟无法反驳。
　　
　　说话的当儿，他已经艰难打开了手机屏幕，指尖因为抖动时不时误触。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他宁死不屈的脸庞。
　　
　　“反正我和她不合，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陆川也话说到一半，目光在手机上凝滞了片刻，像是接收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信号。
　　
　　他顿住话头，小心翼翼且认认真真地，双手颤抖地捧着手机，将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
　　
　　哦草。
　　宁雪的手机号呢？
　　
　　他在这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特么的。
　　宁雪追了他两个月，一次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吗！！！
　　
　　【没有哦。】
　　【一、次、也、没、有、喔~】
　　
　　“……你闭嘴吧。”
　　要不是它没有实体，陆川也恨不能丢个枕头过去。
　　
　　他放下手机，面朝墙壁，半天没吱声。
　　像是放弃了。
　　
　　他这模样，小作又怕他伸受打击，破罐子破摔了，忙道：【我倒是有宁雪的电话，你要吗？】
　　
　　陆川也抱着枕头，扭捏地“噢”了一声。
　　他拨出宁雪的电话前，还要嘴硬一句：
　　“这可都是你逼我的啊。”
　　
　　小作好想给他翻一个白眼。
　　
　　……
　　
　　宁雪完全没有预料到陆川也会给她打电话。
　　还是在已经夜深的十点半。
　　
　　听起来他嗓音哑得不行。
　　她试探着问：“你喝酒了？”
　　
　　陆川也“嗤”了一声，“那玩意有什么好喝的？”
　　他最讨厌酒的味道，出门一律喝橙汁。
　　
　　宁雪听到他的回答，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了。
　　没醉他发什么酒疯？
　　还给她打电话。
　　当她很闲吗？
　　
　　她在心里吐槽完，这才声音乖巧地问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过来找我，车费我给你报销。”
　　
　　陆川也把自家地址发给她。
　　毕竟他都快被电麻了，动一下都是深刻折磨。
　　这是最高效也最快速的解决方式。
　　
　　“……？”
　　宁雪看一眼他短信发来的地址。
　　和她家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说——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她，一个女生，主动，跑去人生地不熟的男生住处，投怀送抱。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强压着心里蔓延上来的火气，她耐着性子问他：“你是需要什么吗？”
　　
　　“我能需要什么，我就需要你。你赶紧过来。”
　　陆川也被电得有些不耐烦，他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说完，感知到电话里骤然沉默下来的气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在这样的时间段，这样的身份之下，显得非常的……
　　奇怪。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忙解释道：“就……遇到了点突发情况。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我家门出现一下就好了！”
　　
　　宁雪觉得他找补的解释也显得非常的苍白无力，虽然语气确实比一开始的理直气壮听起来要慌乱了不少。
　　但这也不可能成为她妥协的理由。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陆川也，虽然是我追求的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一个随便的女生。”
　　
　　陆川也完全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他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无力道：“你在哪？我来找你。”
　　
　　“……”
　　虽然宁雪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她并不想见他。
　　但听起来他的声音里确实带着几分异样的虚弱，甚至还有点颤抖。
　　
　　艰难地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她警惕地将隔壁小区的地址给了他，同他约定在小区公园里见面。
　　
　　“……”
　　陆川也捏着电话，深觉自作孽不可活。
　　
　　一路催着司机师傅加快速度，风驰电掣地赶到宁雪家附近……
　　他下车后费劲地调整好了呼吸方式，然后慢吞吞地向着宁雪的方向走去。
　　虽然步子极缓，但好歹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小区很安静。
　　不远处花坛边一盏路灯下，宁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短裤，一双又白又细的手臂裸露在外面，在灯光下闪出几分细腻的光泽。
　　
　　似是觉得无聊，她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在那踩着玩。
　　
　　嚯。
　　有点可爱。
　　陆川也弯了下唇角。
　　
　　他想双手插兜，无奈条件不允许，这会儿真是被电得有点麻木了，就连刚才弯个唇角，嘴角都抽搐了好几下。
　　
　　他信步走上前。
　　宁雪瞧见他，又立马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怎么了？”
　　
　　陆川也张了下嘴，完全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说他今天绑定了个倒霉系统，强制要求他做任务？
　　还是说他现在的任务必须是要她送他回家——对，就是这么傻逼的任务，不然他就要整宿都在电击的痛苦中度过？
　　
　　他脑袋嗡嗡的，好些话一股脑地堵在喉咙口，不知道从何说起。
　　
　　到这会儿，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从被电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只有宁雪才能将他解救出来的，卑微位置。
　　
　　无数情绪憋闷在心里，陆川也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能化作一道闷闷的声音：“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
　　这是宁雪今晚第二次觉得他脑子有病。
　　第一次是在他打电话给她，要求她去他家的时候。
　　
　　陆川也快受不了她的目光。
　　清冷冷的，很亮，里面翻涌着几分难言的复杂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宁雪原本还惦记着自己要时刻维持恋爱脑的小白花形象。
　　但这样的情况真的太匪夷所思。
　　
　　她第一次面对陆川也，诚实地遵从内心，点了头。
　　
　　啧。
　　他就知道！
　　
　　陆川也抿了下唇，声细如蚊地肯定她。
　　“对，我是有病。”
　　
　　“所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