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宁雪不太算是个会喜形于色的人。
　　
　　但这一刻如山呼海啸般的震惊几乎快将她淹没，她僵硬地看着陆川也脸上罕见的示弱表情，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甚至忘记问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有病去看病，为什么她送他回家就好了？
　　
　　……
　　
　　宁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忽悠上车的。
　　
　　许是小花园里的孤灯太有迷惑性。
　　亦或者是陆川也垂坠下来的顺毛刘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和人畜无害……
　　
　　坐在驶向陆川也家的出租车上，宁雪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
　　
　　她觉得陆川也有点奇怪。
　　也觉得会莫名其妙答应陆川也的自己很奇怪。
　　
　　直到少年在旁忽的出声：“你抖什么？”
　　
　　被这样一问，她才回过神来，回头时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宁雪眼神闪烁地低下头：
　　“没。”
　　
　　成功在望，陆川也心情转好，同她开起玩笑：
　　“我又不会吃了你。”
　　“就帮个忙。”
　　
　　宁雪想说话，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声带颤得厉害，刚蹦出来一个音便觉得露怯得厉害，干脆不再说话。
　　
　　天色漆黑，她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心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去男孩子的家。
　　还是在这样诡异的，被家长们知道能把腿打断的，晚上十一点。
　　
　　宁雪倒是不担心陆川也会对自己做什么，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感到害怕。
　　
　　心情很复杂。
　　按照常理，她断然不可能接受这个无理要求。
　　可她却鬼使神差地做了。
　　像被下了降头。
　　
　　当车子缓缓驶入香山别墅群，最终在陆川也家门口停下，两人下车。
　　伴随着系统提示音：【任务完成，电击惩罚解除。】
　　陆川也嗡乱的大脑，一秒变得前所未有过的清明。
　　
　　！
　　那些细细密密的，像是能折磨他到天荒地老的疼痛，一秒就消散而去。
　　取带而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展，全身上下的筋脉和骨骼仿佛得到了重塑，肢体也变得无比轻盈！
　　
　　宁雪在旁踌躇地望着他。
　　“到了，然后呢？”
　　
　　陆川也心情很好地弯了下唇：“行，我送你回去。”
　　
　　宁雪原本就觉得自己大半夜跟着他跑出来就已经够荒唐的了，这会儿听他嘚瑟瑟地说一句回去，除了无语，更多的反应就是——
　　他是不是有病？
　　
　　感觉脸上都要被她看出个洞来，陆川也摸了下鼻子，理直气壮地反问她：
　　“看我干吗？这么黑的天，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万一遇到流氓怎么办？”
　　
　　“……”
　　这附近荒无人烟的，怎么看也属他最流氓好吧。
　　
　　宁雪原本想忍，但连做了三个深呼吸，还是克制不住想要骂他的心情。
　　她冷眼看着陆川也，冷声道：“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恶作剧了。”
　　
　　她下午的时候还在骂肖抒舟渣男，觉得陆川也还不错。
　　现在看来两人不逞多让，渣得各有千秋。
　　
　　陆川也原本心里就挺尴尬的。
　　宁雪见证了他刚才最软弱无力的一面，这样的情绪被电击消除的喜悦冲淡了不少，现在被她一提就又侵袭了回来。
　　
　　不过既然她以为这是恶作剧——
　　陆川也手掩着唇轻咳了下，“对，我刚就是和人打了个赌，嘿——”
　　
　　话落，原本就有些沉重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掉至零度。
　　
　　气氛凝重。
　　
　　而后眼前少女沉默地笑了下，长睫垂下，遮掩住眼底泄出一丝不屑与嘲讽。
　　
　　宁雪原本就有点儿高冷。
　　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厌世感，让人觉得惹她生气是不应该的。
　　
　　陆川也盯着她垂下的长睫瞧啊瞧，罕见地心虚。
　　
　　看着她好像挺生气的。
　　也是，这么大晚上的被叫出来折腾，是个人都会有点脾气。
　　
　　但她刚才那个语气是怎么回事？
　　明明两人在一起前明确说过，她不听话，他是可以和她说分手的。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拿这个威胁她。
　　
　　瞄了下小姑娘因为生气而微微皱起的眉毛，陆川也拢了下刘海，额头被夜风吹得凉了下，他试图自己找个台阶下：
　　“行了，今晚是我不好，我送你回家。”
　　
　　宁雪一言不发地上车。
　　
　　她端坐在后座左侧，扭着头望着窗外。
　　陆川也上车后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得说点什么才能叫她消气。
　　
　　正好手机“叮咚”一声，有消息进来。
　　
　　陈沛几个在群里哭天喊地：“老大你跑哪去了，说好今晚谁也不回家的呢？”
　　
　　陆川也盯着手机屏幕乐了，飞快地打字：“陪女朋友不行啊？”
　　
　　群里又是一阵哀嚎：
　　“老大又欺负我们单身狗！”
　　“汪的一声哭出来了！”
　　“老大你变了你变了你变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甜甜的恋爱？”
　　
　　这群人。
　　陆川也哑声笑。
　　草，谈恋爱的滋味，他好像有点感觉了。
　　
　　他一人兀自沉浸在欢乐里，同一车厢内的另一边却是满满的低气压。
　　宁雪沉默地看着左边车窗，明灭不定的光影里隐约可见陆川也被手机屏幕照亮的眉目。
　　
　　少年身子身姿松散地倚靠着车座玩手机，嘴角还衔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她沉默收回目光，开始认真思考——
　　这段感情是否要继续维系下去的必要性。
　　
　　这是宁雪的恋爱体验第一天。
　　非要总结的话，那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如果这样的糟糕感再持续下去，她会考虑和陆川也分手。
　　
　　-
　　
　　第二天宁雪没再给陆川也送早饭。
　　
　　如果两人面临分手，那么这也属于来自分手前的铺垫。
　　
　　她同样也准备好了回绝的措辞——因为他带着她折腾到大半夜，以至于她遭受睡过头，没能为他做出爱心早餐，更何况她昨天还崴了脚，行动不便。
　　
　　虽然简单的面食费不了多少钱，但里面的馅料也都是实打实的肉。
　　自己做的成本不高，但不代表没有。
　　
　　宁雪心情愉悦地踩着脚踏车去上学，伤处还泛着隐隐的痛，但大抵是心里带着点儿报复快意，今天她蹬脚踏车都觉得特别有劲儿。
　　
　　与此同时，陆川也坐在自家的车里，困倦地打哈欠。
　　
　　他昨晚为了完成任务，一来一回废了不少时间，等回到家洗了澡上床，都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
　　
　　按照以往他的性格，是决计不可能准时去上学的。
　　
　　但自从两个月前，他无意中尝了宁雪送来的早餐。
　　
　　都是很普通的餐食，每天换着花样，也无非是小笼包、煎饺、各个颜色的粥，亦或者是饺子馄饨之类的面食。
　　
　　但那味道真是尝过一口就忘不了。
　　
　　以至于每天早上六点，他都会被准时饿醒，饥肠辘辘地想着吃早餐。
　　
　　宁雪的早餐有魔力，味蕾像是被她驯化，只忠于她。
　　自从吃过之后，他再尝别的，只觉索然无味。
　　
　　陆川也又打了个哈欠，双目无神的眼里被生理泪水占满，泪眼朦胧中他依稀看见一道白色的窈窕身影。
　　
　　细胳膊细腿的少女迎着秋日的风，踩着一辆脚踏车向前。
　　风吹动她的发丝，晴好艳阳天，她哪怕面无表情，也总是牵动路人的目光，时不时有人朝她回望。
　　
　　陆川也玩味地扬起唇角。
　　
　　两辆车一起在红绿灯处停下。
　　她一只脚撑地，白色的蕾丝袜边露出来，一身雪白，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他目光前移，注意到她放在自行车前篮子里的黑色书包，里面除了书本之类的学习用品，还装着他的早饭。
　　
　　“咕噜——”
　　肚子适时地发出需要用餐的提醒，味蕾也因着即将尝到美味，而兴奋了起来。
　　
　　四轮的车子怎么着也开得两脚的踏板车快。
　　陆川也率先到学校门口，他一手将书包挎在左肩，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心情很好地朝着宁雪驶来的方向看去。
　　
　　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停有人在偷瞄他，好奇他在这里是在等着谁吗的到处张望。
　　
　　陆川也看着宁雪一路不紧不慢地骑过来。
　　人流如织，她在校门口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两手扶着车往前走。
　　
　　他就站在这里，日光和煦，嘴角扬起，等着她看见他，上来同他打招呼。
　　
　　甚至等着宁雪过来的时候，难得的感觉到心脏莫名发颤。
　　
　　他看着她往这个方向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近，然后再眼睁睁看着她目不斜视地路过他——
　　这特么？！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萌生出了想把她攥回来的念头。
　　
　　但陆川也还是克制住了。
　　
　　围观的人这么多，他也是要面子的。
　　被女朋友忽视这种事情说出去，有损他英俊风雅的形象！
　　
　　他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也顺着人流一起回班去了。
　　
　　十二班的早读课向来不积极，陆川也一般来说都会在早读课补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宁雪与他擦肩而过的画面。
　　
　　她喜欢他，连他手机号都不存，也从没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她喜欢他，连他在她身边都看不到！
　　
　　等会她来送早餐，他得好好说道说道她！
　　
　　早读课过去，陆川也故作矜持地抬头，打开手机，登录游戏。
　　
　　陈沛见他醒了，也拿出手机一起玩。
　　两人一起组队进入比赛，陈沛随口道：“欸，今天宁雪还没来呢？”
　　
　　陆川也冷“呵”一声，没说话。
　　
　　两人一局游戏打完，惨败。
　　课件时间已经过半，陈沛又往门口方向探了下脑袋：
　　“老大，宁雪怎么还没来啊？”
　　
　　“呵。”
　　陆川也磨了下牙：“她来不来都无所谓！”
　　
　　两人进入第二局游戏。
　　
　　陈沛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挪移，惊叹道：“老大，你今天状态不行啊，这战绩也忒丑陋了！”
　　十分钟送掉十个人头，菜得抠脚！
　　
　　陆川也羞恼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扣：“不玩了！”
　　
　　他开始盯着教室门口发呆。
　　
　　陆川也眼巴巴地等到第二节课下课，快能把班门口盯出一个洞来，也没等来宁雪拎着小食盒过来。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又听到自己肚子发出一声响亮地“咕噜”声。
　　
　　终于在心里探出一声灵魂发问——
　　
　　我早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