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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临行引手勾玉指,若有相逢再学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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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璧山竹海,夜深幽邃。唐家众人经历今晨一场恶战,皆已倦惫,道是唐厉胆敢作乱夺位,故若说他是谋害宗主之人,也得过半族人笃信。而今夜下葬之时,杨坎忽出此言,也让在场数人大为疑惑,均静观唐凌其变。
  唐凌听闻杨坎指证自己,从容自若道:“哦?我大伯代宗主七日以来率众四处勘察,均为寻得凶手马脚,你若知晓凶手是我,何不早日向大伯禀报?今日乃我父亲行丧之日,你若有意想讲些故事,还请回堡再谈,家父念你与任家相熟,素来待你若上宾,今日家父入土为安之时,望你莫要打扰。”
  杨坎本道他要抵赖,已将驳斥之辞注意默熟于心,却未料他竟不以为意,一时张口不知所言。又听唐凌说道:“今夜你若愿与我一同祭奠宗主,便在这里拜上三拜,待丧礼完毕之后,可回堡再叙。”
  唐理昨日已从唐练口中听得杨坎遭刺一事,心道他或握有凶手什么底细,故而怀璧其罪,遂出言道:“贤侄,既然这位少侠自诩晓得凶手是谁,正好我唐家宗族诸位毕至,那便让他在此说完吧。”
  “大少爷所言极是,在下此番惊扰诸位唐家先祖,理应拜首赔罪。”说罢,杨坎信步走到众人身前,转身向唐氏墓群恭恭敬敬叩拜三响,心中却在思索如何与唐凌相辩。
  待杨坎拜罢,起身整衣理冠,回身说道:“吾闻唐家宗主武功高深莫测,却遭人背后暗算,说明乃是同族熟人趁其不备杀之,对否?”
  “不错。”唐理应道:“那人行凶所用短匕乃是宗主随身之物,若非手足至亲之人,定不能夺而杀之。”
  “那么事发当晚,大少爷所在何处?”杨坎问唐凌道。
  “呵,这便来审问我了么?”唐凌冷笑一声,道:“代宗主早已将我唐家上下问讯一遍,还轮得到你来多嘴?你口口声声诬我谋害父亲,若你今日拿不出真凭实据,那便恕我事务繁忙,没有工夫任你问东问西。”
  “好,既然你如此说来,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杨坎说道:“宗主遇刺之地乃是唐家宗祠,且在去往宗庙之时,特意支开守夜弟子,当是有什么秘事要做。而与宗主同去祠堂之人,与他甚是亲密,乃至可以夺刀暗害,如此之人怕是在这偌大的唐家堡,也不多得。但是诸位可想知道,宗主当日是为何带人去了宗祠?”
  杨坎停顿稍许,环顾四周众人皆面绕疑云,便继续说道:“宗庙供有唐氏先祖灵位,乃是祭祖告谒之所,故若其有事相谈,当移步其他殿内,以免惊扰祖先安歇。但宗主当晚确实死于祠堂之中,故应是唐家后生晚辈犯下大错,宗主怕教堡内守卫听得,丢却唐家颜面,遂将众弟子先行遣散回房,再带其去往先祖灵牌之前请罪。而那负罪之人自知罪无可恕,便在宗主告罪自己教养无方之时,取匕杀之。”
  杨坎此番推论,唐氏族人多为赞同,又听得唐凌说道:“按你此话说来,也非无理,但唐家晚辈十余人,而会使刀匕者半余,你怎能如此言之凿凿归罪于我?再而言之,我唐凌身是宗主嫡子,待我爹爹仙逝之后,自会继任宗主,何必大费周章冒此不韪?倒是我唐厉族弟垂涎宗主之位,现已尽人皆知,为何不是他策动篡位之事遭宗主察觉,而宗主念其是骨肉手足所出,便带他去宗祠谢罪,望其痛改前非,却不料唐厉不思悔改,竟其杀心。”
  说着,唐凌转身向唐天深鞠一躬,道:“侄儿所言如有冒犯叔叔,还请见谅。但唐厉刺杀先父之时,也应心抱侥幸,若是宗主死后由唐天掌事接任宗主之位,那他谋害宗主一事便可石沉大海再无查证可能,而宗主之位也早晚将成他囊中之物。好在继任代宗主之人乃是唐理大伯,唐厉心恐时日久了遮瞒不住,遂匆匆纠集人马,在头七行丧之时密谋篡位。”
  “唐厉现已死无对证,随你怎样栽赃也驳不得口。”杨坎道:“若说唐厉为求夺位而杀宗主,确实合情合理,但你唐凌亦有弑父之嫌。”
  “哦?那敢问我若行此逆举,所图如何?”
  杨坎冷笑一声,道:“因为你与前任唐毒掌事勾结堡外奸人,出卖门中毒物,被宗主发现行踪,故而先害唐毒,后杀宗主,欲行灭口之实。”
  此言既出,众人哗然,而唐凌依旧面不改色,叱曰:“一派胡言!你说我栽赃唐厉乃是死无对证,那你现又泼我唐毒叔叔脏水,岂不也是死无对证?况我每日足不出堡,即便下山祭拜,亦是在此山中,何来与外人勾结之说?”
  杨坎早知他会如此抵赖,遂道:“既然大少爷出言如此,那可否让我讲个故事,待在下讲完,再论其对错与否,可好?”
  听得唐凌大笑道:“哈哈哈哈,我道你除却妖言惑众,竟还会讲花活。也罢,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杨坎微微一笑,而后负手踱步,娓娓道曰:“四十年前,太祖起兵之时,便与唐家交好,常有商贸往来。而后太祖西征陈友谅,南伐张士诚,北克大都,均得以唐家火器相助,故唐氏门中素有传言,道是这大明江山,半数当归唐氏功绩。而先皇登基之后,分封天下,却无唐家半点官爵,故虽堡中至今仍与朝廷多有往来,但仍不免有人心存不满,非议颇多。”
  “我唐家往事,你又如何知晓?再者说来,父亲之死与之有何干系?”
  “大少爷莫急,待我慢慢说完。”杨坎继续说道:“陈友谅之流虽已覆灭,但其旧部尚有余存。今先皇驾崩,新帝更替,相传先皇颁有遗诏下旨削藩,而各地藩王亦有反心。于是便有昔日陈友谅手下将士拜谒宗主,以千里江山为诺,换求唐家相助。而宗主只求偏安璧山一隅,敬谢不敏。可堡中亦有狼子野心之士,仍与之暗有来往,盗卖机关毒药,助其起兵。”
  “哼,荒谬至极。”唐凌冷笑道:“若照你所言,这狼子野心之士便是我了?”
  “非也!”杨坎回道:“勾结外贼之人,连你共有三位,还有唐厉及前任唐毒掌事二人。数月以来,前任唐毒掌事赶工制毒,而唐厉借以天工房掌事独子之便,收买工房弟子,盗取机关火器,再由你唐凌取径堡中密道运至山下,交于外人。
  “然天网恢恢,你等偷鸡摸狗之行还是露出马脚,唐毒掌事为求自保,欲将此事和盘托出。你与唐厉得知,遂杀之灭口,再将其推下山崖,以造失足坠落之象。但宗主对你早有怀疑,故在唐毒死后次日唤你前来宗祠问讯,并在列祖列宗之前将随身短匕予你削发明志,誓不在犯。可你不知悔改,反用此刀杀害宗主。唐大少爷,在下所讲故事是否有趣?”
  唐凌拂袖道:“岂止有趣,简直可笑。你可问我唐家诸位叔伯,我数年来日夜留守堡中,从未下山,何谈与外人勾结,难不成还有什么千里传音的神功么?”
  “有无千里传音我倒不知晓,但传信之物倒是有的。”说着,杨坎转向唐天问道:“唐天掌事,天工房中曾有大弟子一名,生得一口大牙,不知您可否记得?”
  听得唐天应道:“不错,我那弟子聪慧过人,可惜上月贪饮烈酒,失足坠崖死了。”
  “非也,那人坠崖非是醉酒所致,而是中毒。”杨坎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宗主遇刺之后,我曾与今任唐毒姐姐入谷搜查,发现此名弟子遗体喉骨发黑,乃是中毒之迹。而唐家上下毒药把控甚严,此人区区工房学徒,为何值此大费周章?故定当是此人助唐凌盗取天工房机关火器,并秘制传信之物便与外贼联络,待到功成之后,你三人为求灭口,遂设计将其杀害。”
  “唐毒掌事,敢问确有此事?”唐天转而问唐毒道。
  “委实如此,多亏杨公子目察秋毫,才可有此发现。”
  杨坎回眼看向唐毒一瞥,而后继续说道:“该弟子坠崖当日,你与唐厉从毒房取了毒药,并约他去膳房饮酒,且有意在膳房门外、悬崖之边一唱一和,诱他饮下毒酒,以致其手足错乱,摔下山崖而死。而当时在场的膳房师傅,则成你二人脱罪之证。”
  “当日之景我还记得,那碗烈酒本当由我而饮,恰巧那小厮前来讨酒,我便顺手给了他。就算如你所说酒中有毒,也当是唐厉所为,难道我还能下毒害我自己么?”
  “在下尝闻唐诗小姐所言,唐厉此人心高气傲,莫说投毒下药,便是暗器伤人也不屑而为。故应是你见那弟子赴约,便暗自在碗中下了毒药,骗与他喝。”
  唐理听得二人争辩许久,闭目沉思,说道:“杨少侠,你适才推论确有可能,但终究仅是一面之词,难以为证。”
  “代宗主稍安勿躁,在下自有证据。”说罢,杨坎自怀中取出一册书来,道:“此书乃是当朝曹昭所著《格古要论》,是我在那天工弟子房中所获。其中‘珍奇’篇内有鬼工毬之述,道是‘象牙圆球一箇,中直通一窍,内车数重,皆可转动’。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同堡中丫鬟下山挖笋之时,便在此地寻到一只,敢问大少爷每隔几日来此扫墓之时,可曾见过?又或是你借以此球暗藏书信,假以扫墓之名,实乃暗通外贼?”
  “休得含血喷人!”唐凌大怒道:“一本破书又能说明几何?我唐家众目之下,你若凿凿有据,便将那小球拿出来,教我等好好见识一番。”
  “此物自然不在我这。腊月初八,唐家飞瀑集会之后,你下山途中遇到紫鸢丫鬟,见她手中把玩你那小球,便假意向她讨借了来,不知大少爷可否将其拿出,给我众人赏玩?”
  听得唐凌冷笑道:“呵,前日你便如此说辞,那小球我早已验看一周,并无什么机关奇巧。况且此物在我房中为隔一日,便已丢失,若尔等不信,自可去我房中搜查,以证清白。”
  “此球是否在你手中暂且不论,不知诸位可否记得,宗主死后翌日,有一丫鬟自缢死于飞廊梁上,那丫鬟名唤紫鸢,正是当日与我下山挖笋,寻得小球之人。”提及紫鸢之死,杨坎哀然叹道:“可怜那紫鸢丫头,对你倾慕已久,每日心心念念着唐凌大少爷,却未曾料及竟会死于梦中人手,唉。”
  言说至此,杨坎心中不由一阵绞痛。待他默然片晌,继续说道:“宗主死后,你怕紫鸢丫头多嘴,便假意与她暗约月下会面。可当她满心欢喜赴约意中人时,所待之人却非花前月下如意郎君,而是索命夜叉。幸然腊八之日紫鸢恐责她擅拉宾客做活,故将我同去之事隐瞒。若非如此,怕是当晚死的便是一双了。待到前日你下山传信之时,知晓我曾见过此球,便对我也起了杀心,对吧,索命夜叉?”
  “如此说来,那晚刺杀杨少侠,击伤唐诗之人,便是唐凌了?”唐理眯眼说道。
  杨坎遭刺之事,堡中仅有寥寥数人知晓,故唐理此言既出,众皆愕然交耳。听得唐凌不紧不慢说道:“你这故事有趣得紧,可唐家高手众多,也未必是我行刺。可听你说了许久,俱是空口白话,若你能拿得甚么证据出来,我便心服口服。”
  “哼,唐凌,我知你心思缜慎,却终究百密一疏。”杨坎肃然道:“你只道这鬼工毬只为你一人所有,却不知那工房弟子临死之前又做了一个,现在唐厉手中!”
  “什么?”
  杨坎走到唐理面前,伸手指向一块石头道:“代宗主,还请您翻开此石,看看下有何物。”
  唐理起手掀开石块,发现石下压有一方锦盒,取之展开,其中果然有一精雕小球,镂空花巧,甚是精美。
  “此球便是你二人与外贼传信之物。原本仅你一人可借此传书,但唐理素有篡夺宗主之心,自不甘为你所制,故让那工房弟子再制一枚,趁你下山取信间隙与外贼相通,而你等所犯罪行,均在其中。”
  说着,杨坎侧眼看向唐凌,见他愕然失措,遂冷笑一声,走至唐诗身前,揖手请道:“唐诗小姐,还请将你髻上簪子借与在下一用。”
  “好。”唐诗此时恍然不知所发何事,怔怔取下银簪,交与杨坎手中。
  杨坎紧握发钗,长舒一口气来,搭眼看去,见雕有蝴蝶点翠,玲珑镶珠,钗尾之处悬着两枚铃铛,精巧可爱。而后,杨坎向唐理讨来小球,便将钗针插其雕花穿孔之中,左右拨弄,不出多时,便把五层球面转合一处。
  待小球转罢,杨坎将银簪还与唐诗,再从小球孔径之中取出一卷纸折,交与唐理手中。唐理展开书信,细细读来,见其中书有唐厉预谋叛乱一事,其中设伏之处均与今日无异,且字词只见亦有托言外贼率人相援之意,信末另教接应之人莫再附庸唐凌,道是若能助其夺取宗主,其后当涌泉相报。
  唐理默读再三,心中后怕,想若此信当真流入堡外只手,那唐家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唐凌不知信上是何内容,但观及唐厉颜色,自知败露,遂下跪请罪道:“弑父之过,罪无可恕,但侄儿此举乃是为我唐家大业着想。自太祖起兵以来,我唐氏居功甚伟,却无从封赏。家父怯懦谦恭,不与朝廷邀功,但我唐家遭此不公,教我等何以平愤?今沔阳陈氏许我开国之后,唐家世代可为封疆大吏,侄儿如此逆举,皆是为我唐家百世兴隆啊。”
  “混账!”唐理厉声大喝道:“宗主良苦用心,竟教你如此歪曲。来人,把这不肖子给我拿下!”
  话音既落,便见两人一左一右擒住唐凌双臂。听得唐凌高喊:“我一心只为唐家振兴之业,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可那二人并未理会唐凌,手上反施狠力,欲将其押解回堡。唐诗毕竟从小经由哥哥照料,见此不禁心疼不已,遂求情道:“大哥初衷也是为我唐家着想,应是一时糊涂,方酿此大错,还望叔叔法外开恩。”
  却听唐理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触犯家法尚可宽饶,那还要这家法作甚?”
  说罢,唐理大手一挥,号令众人回堡。唐凌听得代宗主言语,心知难逃其咎,心下一横,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只见他双臂翻折,缩骨错节,转瞬之间便像抹油泥鳅一般溜脱开去。唐家众高手见唐凌逃跑,急忙去追,但他们皆未带兵器,又多已负伤,自然不敌唐凌轻功卓绝,只能眼睁睁看他遁入夜幕竹海之中。
  山风掠地,竹涛声起,听得远处传来唐凌声曰:“杨坎匹夫,你我后会有期!”
  次日,杨坎一早便去往毒房,探望唐毒伤情。现今堡中疑案既破,杨、唐二人心下均轻松许多。杨坎趁周围弟子忙于炼毒,附耳问唐毒道:“唐毒姐姐,无论谷中验尸还是找寻小球,俱是姐姐功劳,为何昨夜要推功于我?”
  唐毒抬手轻敲杨坎脑门一锤,而后掩嘴咯咯笑道:“你这哈戳戳,真是笨死你算了。我那小妹对你喜欢得紧,若不让你在族中长辈面前出些风头,他们怎会将唐诗许配给你嘞?嘻嘻嘻嘻。”
  杨坎全然未料唐毒如此盘算,张口愣愣不知所言,却遭唐毒再敲一记道:“愣你个方脑壳,还不快谢谢姐姐噻?”
  杨坎闻言如梦初醒,忙向唐毒深鞠一躬,揖道:“多谢姐姐。”
  拜别唐毒之后,杨坎下山去往医堂探望唐诗,又迎面遇见紫萝。紫萝此时业已获悉妹妹遇害真相,抬眼看见杨坎,忙跪地请罪。杨坎赶忙将她扶起,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别了。
  走至医堂门前,恰巧撞见唐膳亲自收了早餐碗筷出门,杨坎向她打了招呼,便进屋了。医堂之中,男女伤患分隔两房而卧,其中唐诗、唐秋并居女房,而男房之中则是唐练等人。代宗主唐理尚须打理唐厉叛乱后事,无暇养伤,仅敷了伤药便去理事房打点诸事。
  杨坎进屋之后,便向房内唐诗、唐秋二人问候。唐诗见杨坎前来,欣然坐起笑迎,而唐秋却将两眼一闭,不予理睬。杨坎只好坐到唐诗床边,回目看了唐秋一眼,却被唐诗伸手拉去,悄声耳语道:“我那姐姐有磨镜余桃之好,平日对男人厌恶得很,故而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未出嫁,你可别招惹她。”
  杨坎点头应允,转而便问唐诗伤情,听得唐诗答道:“其实我昨日早上便已伤愈,只是山中战守之时又添了新伤,好在不碍筋骨,毋须担忧。倒是唐练掌事伤得颇重,况你我也曾为他所救,慕云公子还是前去探看一下为好。”
  二人又聊了些许时候,杨坎便辞过唐诗,去往隔壁探望唐练。进得门来,便见唐练之妻唐婉携幼子在旁看护,未几杨坎开口,便听唐练笑道:“啊哈,看这谁来了。我听人说你昨晚可是大出风头,把谋害我唐家宗主之人给揪出来啦,不赖嘛。”
  杨坎挠头道:“唐练掌事过誉了,在下只是凑巧有所发现而已。倒是听闻你负伤在此,特来探望。”
  “嗨,没事的。”唐练摆手笑道,却在抬手之时拉扯到了臂上伤口,又疼得“哎呦”一声叫出口来。
  唐婉教他逗得“噗哧”一笑,而后伸手拉出一张凳子让杨坎坐下,便继续轻抚宝宝,哄其入睡。
  听得唐练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揍唐凌那小子一顿了,可惜我昨晚硬让代宗主扣在这里没去成,要不然我肯定要揍他个七荤八素的,哈哈哈哈。”
  杨坎因笑道:“我看你虽负伤在床,可若真要打起架来,还能再打两个,是吧。”
  “那可不是,哈哈。”
  二人谈笑甚欢,身旁唐婉看着丈夫如此精神,亦是欣慰,但怕吵到怀中幼子,便轻身赴往隔壁看望唐诗、唐秋二人去了。房中两人聊至昨日变故,杨坎问道:“我听唐毒掌事说起,昨日唐厉作乱之后,练功房四堂弟子近损半数,如是堡中应要新招些门生吧?”
  “唉,是啊,可惜我煞费心思教出来的好些娃娃都死了。”唐练叹道:“现在堡中已派人去周边镇上广购幼儿,纳入四堂,再将其余各房弟子抽调些许来我门下习武,待日后简其根骨上佳者赐予唐姓。”
  正说着,唐练突然想起什么,便问杨坎道:“对了,说到此事,方才唐膳掌事向我引荐一膳房弟子,唤作王御,道是他天资聪颖,是块习武料子。但我看他已年满十六,尚无武学根基,不知该将他调去哪堂。我看你还蛮有学问,不如来帮我出个点子呗。”
  杨坎心中并不待见王御此人,听得他要调往四堂,忽又忆起飞瀑台上唐秋责打弟子之景,遂笑道:“此人既未学过武功,若要教些搏杀之术怕是为难了他。我看四堂之中,井堂乃以暗器著长,应是最为适合。”
  “好,言之有理,待我伤愈之后便去告知唐秋。”
  杨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不知他日可否让我进入四堂学些武艺?”
  “好说,好说。”唐练笑道:“你是我唐家宾客,又助我门中肃反清乱,若你真心想学我唐家武艺,改日得空我亲自教你几招。”
  杨坎大喜,忙抱拳谢道:“多谢掌事。”
  “客气什么,哈哈哈哈。”
  翌日,代宗主传唤杨坎去往大殿议事。原是毒房失窃毒药经唐凌、唐厉房中书信考证,乃是“燕鸿散”与“七花断情烟”两种,均为唐家近制新毒,且尚无解药可救。唐理恐奸人借此毒害百姓,只好修书嘱托云南任家相助。而眼下唐门百废待兴,着实抽不出人手,只好喊来杨坎代为传信。
  杨坎深知此行事关重大,毅然受命。眼下已近月底,不宜拖延,唐理吩咐杨坎整备行囊,明日触发,并于今晚设薄宴为其饯行。
  次日清晨,离别之际,唐理、唐毒、唐诗等人前来山门送别,唐练亦由妻子搀扶同往。由于朝廷赏银已于谷中遗失,代宗主又补了杨坎少许碎银以供盘缠。杨坎接过银两,再谢代宗主,而后向在场众人一一辞行。
  之后,杨坎退至门外,躬身再礼,便要出发了。此时,唐毒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坏笑,偷偷抬手摸向唐诗后背,而后猛力一推,将她推至杨坎身边。
  唐诗跌跌撞撞向前迈了几步,险些撞道杨坎身上,登时手足无措,支支吾吾道:“那个……我……”
  杨坎自然知晓是唐毒暗中使坏,却仍强忍笑意问道:“敢问唐诗小姐还有何吩咐?”
  唐诗慌不择言,随口说道:“那……嗯,慕云公子,我曾听你说起,令尊令堂皆已过世,那,那你改入唐姓可好?”
  “啊?”
  唐诗言语越讲越轻,以致声若蚊蝇,教杨坎全然听不清楚。却见唐诗用力晃了晃头,改口说道:“那,慕云公子,等你日后回到唐门,来教我作诗可好?”
  “好啊,一言为定。”说着,杨坎伸出手来,与唐诗柔荑小指轻轻一勾,有道是:
  万缕怀中事,莲心红豆枝。
  临行勾玉指,相逢再学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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