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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死有命且问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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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叔,我去会会那几个。”王烈朝那处瞧了一阵,突然道。
  刘老六皱眉道:“小郎……呃,贤侄为何对这等人有兴趣。这些人干这等买卖长了,大多不把人命当回事。虽然你我人多势众,他们应当不敢动手,只是事有万一……”
  王烈拍了拍腰间的刀柄,道:“多谢六叔提醒,烈只是觉得这草原上的牙侩与往日在城里见过的相去甚远,想要随便打问一下罢了。况且,即便那些人欲要生事,也要先问过烈手中之刀利否!”
  “兄长,小弟与你同去。”刘凌拎着刀,眉飞色舞。
  刘老六见侄儿此状,心中略有在意。路走的多了,便总是多思多虑,然而又不好出言阻止令年轻人失了锐气。便挥挥手道:“去罢去罢,你二人当心些,事有不谐便自撤回来。”
  王烈刘凌二人点头应下,便拨转马头朝那面去了。刘老六朝着护卫老钱使了个颜色,老钱悄悄把弓拎在左手,右手指尖放在箭尾的白羽上。其他的护卫也一并把武器放在了最适合抽出来的位置。
  老钱眯着眼,目光钉在那几个胡人身上,若是对方敢闹什么幺蛾子,直接就开弓射过去。
  车队此时正经过三岔口向北直行,王烈与刘凌二人从官道上下来没多远便停下了。
  王烈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几人。他们身上穿着羊皮袄子,皱巴巴的,里襟翻出来露出细麻布做成的衬里,能看出来还很新。胸前与下摆上蹭着一层厚厚的油泥,浓烈的膻味儿与马粪味混合了长期不洗澡捂出来的汗臭,两丈开外就熏得王烈头痛。
  “直娘贼,再好的东西穿在他们身上都跟狗屎一样。”王烈胃里一阵翻腾,他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生活化”的胡人。只要一想到再过上一阵子,自己可能会变得与这帮人一个味道,王烈就强烈的想回去金城。
  他强忍着不适慢慢靠近过去,对方明显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清楚的看到其中一人悄悄把手抬起放到插在腰间的刀把上,却被旁边一个明显年长些的顶了一肘子,又放下了。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王烈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那年长的,高鼻深目,眉毛有点短,脸上挂着两片高原红。他想了一想,用极慢的语速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话音一落,他就觉得周围的目光全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了,正不明所以时,那年长胡人只愣了一瞬便在脸上堆起笑容道:“这位小郎君请了,某乃敦煌郡扎速离,敢问小郎君尊姓大名?此番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淦!”
  王烈脸皮一抽,这中年胡人一张嘴就是大熠官话,听起来比自己还要标准几分。
  “格老子的,丢大人了。”
  一想方才自己如蠢货一般的行径,王烈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直发烧,他甚至听到了背后刘凌努力憋笑时挤出来的出气声。
  不过,‘虬龙劲’的某个特性此时倒是帮了他大忙——只要王烈愿意,他的脸就不会红!
  他暗自运气,化开皮下翻涌的血气,面上如春风拂过。
  只见他翻身下马,抱拳道:“在下金城王行之,字烈,今日随掌柜行商路过此地,见各位于此扎营休息,一时好奇便来打个招呼。多有打扰,还望扎速离兄弟海涵哪!”
  扎速离一点都不信王烈说的,他也是跑商的老手了,深知“白商夜匪”的道道,甚至他自己就干活不止一回没本的买卖。
  只是他此时必须老老实实的收起獠牙,尽量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一些,虽然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但至少是种态度。
  这不仅仅是因为另外一个握着刀柄骑在马上没下来的青年,也不仅仅是因为那缓慢行进的车队旁一个个持弓扶刀的汉子,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站在他眼前,生的剑眉星目、从骨子里往外透着一股子贵气的青年。
  扎速离第一眼看到这个青年时,便好似看到了草原上翱翔于高天上的雄鹰,明明在视线中却又遥不可及;又似看到了那一年自己在雪山脚下遇见的银狼,神秘而冷酷。
  当下他便清楚,这个青年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有些奇怪的贵气对于扎速离来说很熟悉。上一个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叫呼延不平,乃是匈人呼延部的贵种,当时他刚刚带兵屠光了一个没有按时进贡牛羊还并试图逃走的小部落。呼延不平骑着马返回部落时,他皮甲上的血还未干涸,他就那样高贵的昂着头颅走进大帐,脚下的皮靴在绿色的草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脚印。
  眼前此人,身上虽没有呼延不平身上那么浓重的血腥味,但那种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寒意是做不得假的。
  他肯定杀过很多人,亲手!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一肘子打掉了别勒摸向刀把的手。
  直觉告诉他,若是别勒真的冒冒失失把刀子抽出来,最先掉下来的恐怕就是他的脑袋,而他扎速离会是第二个!
  他在脸上堆起笑容,跟真事似的,拱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出门在外大家应当相互帮助才是。不知道小兄弟想问些什么?”
  这家伙倒是个人物,起码够胆。
  王烈不动声色,脸上挂着更为热切的笑意。
  “哈哈哈,扎速离兄弟的官话说的可真好。”王烈恭维了一句。
  对此,扎速离倒是颇为自得,笑道:“幸蒙朝廷开明,使得在下能带着一干弟兄靠着这条商道混口饭吃。只是这大熠朝疆域广大,一地一县之间言语大有不同。为方便计,这官话是万万少不得的。兄弟这口音可是在敦煌郡城里寻了一位长安出身的夫子特意学的,可是花了不少银钱啊。”
  王烈道:“扎兄一片苦心,自当生意兴隆、财货不断才是。”
  “扎兄。。。老子怎么就姓了扎了?!”扎速离腹诽,却又不好直接反驳,干笑道:“官话说的好了,与贵人们手下的掌柜们谈买卖时自然要顺畅许多,这生意自然也有些起色。只是兄弟这小本生意朝不保夕,比不得你们这高门大户安稳啊。”
  “朝不保夕?是被你盯上的货朝不保夕吧!”
  王烈暗地撇嘴,这蛮子就是蛮子,多说两句就露怯。他打哪儿看出来的高门大户?是老刘他们拉车用的滇马高了还是车棚的门开大了?
  虽是心中不屑,王烈面上却不显,只是摆手道:“不过是挣些辛苦钱罢了,这一路上人吃马嚼的耗费众多,这些车马上拉得倒是有一大半拉得是路上吃的,真的能拉到关外贩卖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与扎兄这生意比起来实在是拖沓,那些坛坛罐罐的可不会自己赶路。”
  扎速离闻言却是一脸的晦气,只听他道:“王兄不知,这长了腿的可是要比不长腿的更为麻烦。”
  王烈大奇,追问之下,扎速离有些烦闷的说出一番道理来。
  照他所说,这长了腿的货物是分等级的。那些只要喂点食儿就会在弓箭与马刀的监督下自己迈开腿赶路的货物们是不值钱的,在经历过长途跋涉中的天气变化、营养不良以及野兽袭击之后,最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抵达终点的不会超过一半。用扎速离的话来讲,这也是一个用来挑选货物质量的过程,毕竟只有足够强健的家伙们才能活下来。
  他们最终会被送到哪个不知名的矿山去做苦力,或者干脆卖给一些顺服大熠朝的小部落,至于那些部落把他们买回去是用来放羊还是挑挑拣拣的拿来配种都无关紧要。对于这些“运输损耗”颇大的货物,买家们都是当做“消耗品”来使用的,任何一个买方都不会为其多掏出一个通宝,这些奴隶贩子们想要靠他们挣钱只能走量。
  真正能够带给他们足够利润的是那些“精品”,比如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舞娘和舞娘和舞娘。。。当然,更值钱的是那些手艺高超的匠人,而这其中以精擅炼铁的工匠为最优,但那样的货色极少,也不是扎速离这样的小贩子能接触到的。
  他们所能接触到的“精品”便是那些四处搜罗来的小孩子,这帮人里有专门会摸骨看相的,他们能从一大群同样蓬头垢面全身上下满是虱子跳蚤的人里面准确挑出来美人的胚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美人”有相当一部分是男性。。。
  然后用车马拉回来,给他们祛病清洗后好生的养上几年,一边请了人教授些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玩意儿,等这些小孩子们眉眼张开了,再按照容貌肤色嗓音以及课业好赖分成三六九等,按照不同的等级分别交易给各个青楼妓馆,而那些最好的则会送入某些富户中成为侍女。
  按照扎速离他们画出来的大饼,他们那些前辈中的佼佼者们不乏成功逆势上位成为主母的典范,这也是那些被奴隶贩子们养大的孩子们所最为期盼的目标。
  王烈对此不置可否,反正这帮杀才霍霍也不是大熠朝的百姓,而且他自己这会儿也不再是宣南候府的永昌郡王了,这些外族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另一说了,这边境上连年战乱,各部落之间都能为了一片不大的草场打的你死我活,这些人能被送到大熠朝来当奴仆,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机会识字,对他们来说倒也不是件坏事。嗯,反正王烈是这么想的。
  扎速离化身长嘴婆姨絮絮叨叨个没完,王烈愈发觉得没劲,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脑抽了非要跑过来看看,刘老六那家伙在后面看到他被这臭烘烘的胡子缠着说话估计正在偷笑。
  “嗯嗯!”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扎速离的絮叨,假装喉咙发干咳嗽了两声。然后用马鞭指着那边帐篷旁边被串在一起的几个奴隶道:“扎兄这是有剩下的没卖出去?”
  “嗨!王兄别提了,这几个该死的本来是我选出来沿途伺候那些上品的,可没成想前几日被一个混蛋玩意儿撺弄着逃了!”
  “逃了?”
  “可不是嘛!那个混蛋玩意是什么小部落的酋长儿子,这帮子傻货居然也肯听他们的,大半夜的偷了马车一头进了草原。”
  “居然是这样!”王烈恍然,这就与他昨日在小丘顶远远望见的围追一事对上了。他心下明了,也不提这茬,只是道:“看此情形,这人是已经追回来了。”
  扎速离脸色发黑,郁郁道:“追是追回来了,可那几个跟着一块跑了的上等货却在草原上淋了场雨,三个病死了两个,最后抢回来一个也一直高烧不退,这眼看就快不行了。”
  高烧?!
  王烈脸皮一抽,扶着刀巴毫不遮掩的拉着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刘凌退了几步。
  扎速离见状先是一愣,转而便醒悟过来,双手一摊苦笑道:“王兄弟不必如此,只是淋了雨起了寒证,那几个丫头的身子骨又不行,这才直接没了。绝对不是甚么疫症之类的,若真是那等状况,这几个跟着一块跑的直接就埋了!”
  上下打量了扎速离一阵,这人虽然浑身上下臭烘烘的,看上去却很健康的样子,脸色也是正常的色儿,连带他身后的几个伴当也是一样。再看那篝火边上挤在一起的十几个奴隶,虽然一脸菜色,但却是都活蹦乱跳的,王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抱了抱拳,道:“扎兄勿怪,实是这疫病之事全不可控,兄弟不得不谨慎些。”
  扎速离干笑两声,摆了摆手,倒是没再说什么。他这会只想着赶紧把这麻烦的小子打发走,万一对方脑抽了非要学征西军搞什么“清疫”给自己这几个人埋了可就真是倒霉透了。
  王烈大致察觉到了扎速离的心思,这也合了他自己的心意,便拱手与之道了别,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准备回归大路。商队的尾巴已经过去了,只刘老六带着八九个护卫持弓等在一旁。
  “王兄弟且住!”
  正当王烈要催马之时扎速离忽然唤住了他,王烈拧身看过去,只见他面上挣扎了一阵,终是问道:“这个。。。不知贵方车队中可有祛除寒证的药物,若有,可否匀给兄弟几剂?当然,价格好商量。”
  买药?这家伙也得了寒证?这混账刚刚是晃点自己的?
  王烈的眉毛立时竖了起来,好在扎速离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解了他的疑惑,才让他忍着没把刀抽出来。
  “你想给还活着的那个治病?”
  王烈愕然,心中一时不知如何评判此人,搜肠刮肚半天才冒出来一个想法:“这王八蛋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他拧着眉头答道:“我虽未曾见到你口中的病人,但依扎兄所言,那人已经病了有数日,一直高烧不退。这种病症可不是寻常汤药就能医好的,商队中也只是备了些大姜用于驱寒,上等的好药是没有的。”
  扎速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失望,他瞅了瞅慢慢悠悠前行的车队,眼珠子一转突然道:“王兄弟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赌一把?什么意思?”王烈有些不明白。
  扎速离搓了搓手,嘿然道:“就堵那个上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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