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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中医世家 / 第一章 第二回

第一章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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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孟被老秦恐惧的喊声给惊到,酒醒了一大半,他一骨碌从热炕上滚下来,趿拉着老秦一双旧毡鞋,踉踉跄跄地跑到大门口,只见门槛上趴着一个人,看上去身量不小,老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他扶起来。
  老孟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老李回来了吧?人是活着还是死了?难怪刚才大黄叫得那么急,老哥俩一端上酒杯,就忘乎所以,真该死。
  他赶紧跑过去,和老秦一块,连拉带拽,总算是将人弄到了门房的热炕上。
  老秦端过油灯一照,此人正是老李,只见他脸色白里泛青,胡子上沾着一层硬邦邦的冰碴子,一摸手脚,凉得如同冰块。
  老秦颤巍巍地将手指凑近他的鼻孔试了试,喜出望外地说:“还有气,老李还活着,老孟,你看着他,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别看老孟四五十岁的人了,还从来没有独自陪护过一个快死的人,他一边说“我去通知老爷,你照看老李”,一边夺门而出。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大厅上依旧灯火辉煌,除了苏岚带着孩子回屋休息,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守夜,这也是张家多少年以来的老规矩。
  老孟不敢贸然进去,站在廊下向里面张望,想等木香或降香出来,替他进去通报一声。
  屋角的炉火烧得正旺,白铁皮水壶“吱吱”地冒着热气,水汽与水果的芳香、糖果的甜腻融合在一起,飘荡在房间里,令人感到甜蜜而安详,木香和降香则忙着端水沏茶,添糖果、换茶点。
  赵玉树倚在一张美人塌上,和紫萸、白薇、茯苓玩纸牌,茯苓脑子灵活,打牌又专心,一会儿功夫,就赢了大家不少钱,所以玩兴甚浓。
  白薇手里虽然摸着牌,嘴巴里却不停地唠叨某明星的八卦、新百货的时尚衣服和手袋,显得心不在焉,所以,老在输钱,输了钱又不肯认帐,引得茯苓十分不满,老向妈妈告状,赵玉树只好替她还账。
  紫萸笑道:“薇薇,一心不可二用,打牌都不专心,学习也一样,难怪你们老师总说你成绩上不去。”
  白薇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说:“妈,你看姐姐,大过年的,又说不开心的事,你们还都夸她懂事,不知道过年要说好话吗?”
  张再景和张桂心坐在茶几旁喝茶聊天。
  知父莫若子,张桂心从父亲微缩的眉头看出父亲内心的焦灼,别说父亲,就连他和母亲也一直在担心老李他们,只是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他们只能将担忧埋在心里,恐怕说出来扫了孩子们的兴。
  虽然对外不说,但张桂心知道,父亲已经几次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可惜老李他们杳无音信。
  母亲赵玉树分析,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车队真出了事,以张家在行业中的影响力,坏消息早就传来了。所以,先别杞人忧天,现在能做的就是抱着乐观的心态,耐心等待车队平安归来。
  从曾祖父张应权那一代起,张家就在兴州开馆行医,到了祖父张炳善这一辈,裕兴堂已经成为了兴州城最大的医馆。张家看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杀富济贫,对富人收费毫不留情,对穷人能少就少收,甚至不收,虽然如此,张家医馆的利润也相当可观。
  张家一年四季都派人外购药材,入冬后的采办是一年中规模最大的,张家养的五辆大车都会派出去,那可是全城最好的大车,每辆都套了三匹壮年的大青骡子,车厢都是用好油布封的,前面带着帘子,别说下雪,就是瓢泼大雨也漏不进一滴去,城里多少赶车人都挤破了头,就想来张家做车夫,不说别的,夏天出差都是一色的白细布夏衫,青细布灯笼裤,灰色葛布帽子;冬天则是石青的羊皮大氅,羊皮裤,黑皮帽子那么一戴,远远望去,高头大马,精壮汉子,长鞭子“啪啪”一甩,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有老朋友善意地提醒过张炳善,说家里的车队太过招摇了不是好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被谁惦记上了,这太平盛世倒罢了,若是遇到兵荒马乱的年景,恐怕会遇到什么不测。
  张炳善一向讲究,而且颇为固执,没把老朋友的话听进去。这也难怪,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受过难,什么事情都喜欢讲究个排场。
  张桂心听父亲讲,张家是东汉长沙太守——名医张仲景的后代,张桂心没有见过曾祖张应权,就是祖父张炳善也没有印象,所以,无法从他们那里得到可靠的证据。小时候,他偷偷看过张家的祖谱,是从宋代才开始编修的,要说老祖是张仲景,根本是没有影儿的事。
  曾祖张应权当年可是拔贡出身,三十多岁就已经做过两任县令,因为厌腻了官场上的狗苟蝇营,毅然辞官,来到兴州开办医馆,悬壶济世。
  张应权到了四十岁上,膝下尚无一男半女,他夫人自责肚皮不争气,便欲给他纳妾,以延续张家香火,张应权坚决不允,他说自己在朝为官时,无愧于朝廷、百姓,在江湖行医时,无愧于患者、家属,他相信老天爷会格外眷顾他,该有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也不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结果第二年,作为三十九岁高龄初产妇的张夫人,终于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取名张炳善,希望他秉承张家的家风,行善积仁,老俩口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宝贝疙瘩,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张炳善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十二岁已将《黄帝内经》、《伤寒杂病》、《金匮要略》、《千金药方》、《温病条辨》等医书,烂熟于心,二十岁已经医名远播。
  那一年,兴州州判的太太得了一种怪病,一到夜里不睡觉,只想唱歌,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一家人被搅和得无法休息,州判颇为苦恼,延请了几位名医诊治,效果不佳,渐渐的,夫人嗓子都唱哑了,饮食不思,花容月貌变得憔悴不堪。
  听说张应权医术了得,便派人来请他出诊,偏偏这一天是他一位老友的生日,张应权到乡下给老友贺寿去了,要盘桓几日方才回来。
  当差的将夫人的病情一说,张炳善毫不谦虚地说:“夫人的病不用我爹,我就能治,我爹他下乡去了,要好几天才回来呢,如果信得过我,我现在就跟你走。”
  当差的一听,这小子口气不小哇,好几位名医都没治好,你个毛头小伙子能行?
  看到当差的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张炳善说:“不信算了,反正耽误了夫人的病,也赖不到我。”
  当差也怕请不到大夫,被长官责备,他想,反正夫人的病也没少请大夫,多这一个也不多,大不了他没治好,他爹回来替他补救呗。
  州判一见当差请回个娃娃大夫,一脸的不屑。
  张炳善并不在意,他审视夫人面色萎黄,舌质红,苔薄黄,脉象弦数,已经有了九分把握。他对州判说:“夫人的病在脾脏,脾在声为歌,在色为黄,所以夫人面色萎黄,喜欢不自主地唱歌。”
  “别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吃了他们的药,不管用呀。”
  张炳善继续说:“脾喜燥而恶湿,所以很多医者见脾之病,便燥湿化痰,此谬也,夫人的病机为脾热,当清理脾热,泻黄散化裁便可。”
  说完,不慌不忙地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地将药方写在纸上,递给州判,州判半信半疑地看看药方,又瞅瞅张炳善。张炳善不卑不亢地说:“扁鹊说过,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信巫不信医,就是其中的两条,病人或家属态度不端正,不充分相信医生,病情怎么能得到控制呢?”
  州判见大夫年纪不大,话说得倒十分在理,就大手一挥,对当差的说;“你跟他去取药,我暂且信他。”
  结果,六服药下肚,夫人的病好了一多半,又用醒脾和胃的药调理了半月,夫人完全康复,和从前一样的美丽健康,从此,张炳善名动全城。
  张炳善系父母老来得子,故而先天禀赋不足,虽头脑聪慧,但体弱多病,与夫人成婚后,只生育了一女一子,中年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早就与夫人分室而居,每日里药不离口,五十三岁上,生了一场大病,钱财东西一概不要,跟一位来路不明的道士出家修仙去了,从前那么喜欢讲究的一个人,竟然抛下一切,说走就走了,简直成了兴州城的一大奇闻。
  张再景接过父亲张炳善的衣钵,想要彻底改变家里的奢靡之风,无奈夫人赵玉树比张炳善还喜欢讲究,张再景拗不过她,只好按照父亲的老规矩办事。
  经过张家几代人的努力,医馆越开越大,还在郊外买了田地,一部分出租给当地农民耕种,一部分圈起来种植药材,因祖父当年酷爱芍药,故名为“芍药圃”。
  再说老孟在廊下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他只好将大厅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儿,向里张望。
  张再景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一眼看见老孟在门口露出半张脸,那个不详的预感似乎要被证实了,他连忙给老孟使了个眼色,老孟会意,退到了廊下。
  张再景看了看妻子那边,并没人注意,便故作镇静地出了门,张桂心连忙拿起父亲的皮大氅跟了出来,替父亲披上,随手关上了大厅的门。
  老孟哆哆嗦嗦地将老李的情况跟张再景述说了一遍,张再景忙问:“只他一个人回来,没有别人?”
  老孟点点头。
  “那他人在哪?快带我过去。”
  看到老李的情景,张再景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仔细摸了老李全身,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再察看他的面色,摸了左右脉象,才稍微松了口气,对张桂心说:“你赶紧去裕兴堂,取上等人参一两,炮附子半两,煎好了,马上送过来。”
  张桂心答应着,提了手提灯急匆匆地出去了。
  张再景又对老孟和老秦说:“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来府里拜年的人少不了,他在门房里不方便,开门关门的也冷,咱们得把他挪到西厢房的热炕上去。”
  说挪就挪,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老李抬到西厢房。
  张再景对老孟说:“今天得难为你了,老孟,你先把老李的衣服脱了,然后你也得脱,和老李钻一个被窝,得靠你搂着老李暖和他。”
  “我搂着老李?老爷,你……你没说错吧?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老孟看着张再景不像在说醉话,但他实在是不情愿这么做,又不敢拒绝,脸上满是疑惑和苦笑。
  “不要啰嗦了,就按我说的做,老秦,你去厨房烧些热水来。”
  “老爷,厨房还是我熟悉,我和老秦换过来吧。”老孟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的厨房。
  张再景有些生气了,严厉地说:“老秦太瘦弱了,你身材胖大,身上火力旺,老李的一条命就在你身上了,别再推三阻四了,赶快脱衣服上炕。”
  老孟扭扭捏捏地在张再景眼皮底下脱光了衣服,钻进老秦抱来的厚被窝里,将赤裸裸的老李抱在怀里。
  我的个娘来,老孟心说,这哪是个人?就是一块冰溜子,要把人给冰死,老孟浑身打起了哆嗦。心想,这东家平时挺和蔼可亲的,今天怎么想出这么损的招儿来,老李冻坏了,用热水泡泡,不比我的身子热乎?非让我一个大男人搂着他暖和,他出去这两个月,衣裳都没换,一天到晚睡大车店,身上的虱子准少不了,刚才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裤裆冻得硬邦邦的,里面还有屎尿。
  老孟不敢大口喘气,只要一吸气,一股腥臭味便直冲鼻腔,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除夕夜吃的好酒肴,总想一股脑地脱口而出,但转念想想,其实自个儿挺对不住老李的,要不是老哥俩贪杯,早点开了大门,老李还少受一会儿冻不是?所以,这个罪自己受得不委屈。
  老秦终于将热水盆端来了,问张再景怎么弄?
  张再景在水缸里舀了几瓢凉水掺进去,用手试了试温度,说:“用温水给他擦擦身上的污物,注意动作要快,不要闪着他。”
  老秦用拧干的毛巾将老李身上的屎尿擦了,试探性地问张再景:“老爷,要不要我去把老李老婆叫来,毕竟他们是两口子,让她来暖和他丈夫是不是更好?再说老孟老躺在这里,没法给您做饭吃了,是吧?老爷。”
  老孟一听这话,对老秦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连忙附和说:“老爷,老秦说的对。”
  张再景并不接话茬,他伸手摸了摸老李的腋下,似乎比刚才有了些热气,又对老秦说:“你去何嫂子房里,要几个汤婆婆来,别的什么也不要说,另外,把何山叫过来。”
  老秦刚出去,张桂心端着一大碗中药进来了,看见老孟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就对张再景说:“爹,儿子倒有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张再景示意他说下去,张桂心说:“能不能把炕烧得热热的,再把大木盆抬到炕上,让老李叔泡在热水里,这样升温岂不更快?”
  张再景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反问道:“你吃过冻梨吗?”
  张桂心你点点头。
  张再景继续说:“你吃冻梨前是放在热水里缓呢,还是放在冷水里?”
  “当然是冷水里,放热水里,冻梨就烂了,只剩下一包水了,哦,儿子好像明白爹的意思了,爹,药已经熬好了,老李叔还昏迷着呢,您平时经常教导我们,昏迷的病人,不可强行喂水、喂药,病人因为不会咳嗽,容易药水入肺窒息。”
  “不错,我是说过这话,但是你也要记住因人而异。你想啊,当初老李带着五辆大车、六个人出去,除夕的夜里,他一个人这样子回来了,他经历了什么?”
  张桂心摇摇头,张再景继续说:“我刚才试了他的脉象,再观察他脱衣后裤里有粪便,我断定车队在路上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他死里逃生,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路上,天寒地冻,胃中空虚,能坚持到家已是他生命的极致。医书上说,恐则气下,则二便失禁;恐又伤肾,肾气受伤,则阴寒内生,内外俱寒,加之缺少饮食,导致阴阳暴脱,先予以参附汤回阳救逆,待阳回必定要发热腹泻,可用桂枝加人参汤表里兼顾,药用米汤送服,令其胃气渐复。”
  张桂心点点头,听张再景下面说什么,“我让你孟叔用体温暖他,是借鉴了华佗治疗虢国太子尸厥的办法,虢国太子是因为打猎受到野兽的攻击,惊吓而致尸厥,华佗采用温熨之法,而老李不但受到惊吓,还有严寒失温,采用温熨法不妥,只能用人的体温慢慢去温暖他。至于昏迷之人,不可喂药水,要看昏迷到何种地步。我刚才观察了你李叔,喉头一直在微微蠕动,所以我想试一下,看他会不会吞咽,若是还会吞咽,喂药喂水都无妨。”
  张再景一边教导儿子,一边将老李的头部抬高,用小瓷勺舀了半勺子药水,慢慢滴在他的唇边,老李苍白干裂的嘴唇略微蠕动了一下,药水顺势进入口腔,喉头一动,竟然咽了下去,大家一阵惊喜,心想老李有救了,老孟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喂完了半碗药,张再景便将药碗放下,将老李放平,掖好了被角。
  这时,老秦拿几个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婆,和何山一块进来了。
  张再景伸手摸了摸老李的腋下,将汤婆婆放在老李被子外面的四角,上面又盖了一床薄被,让老孟穿衣起床。然后对大家说:“老李的情况谁都不要说出去,香薷和她娘那里也先瞒着,何山,你这几天哪也别去,就留下来照顾老李,天马上就亮了,老秦,你还和往常一样,在门房值班,任谁向你打听消息,什么也不要说,都记住了吗?”
  大家应着。
  “还有,何山,剩下的中药两个时辰以后,烫热了喂给老李,喂的时候一定先试试温度,仔细观察病人能否下咽,若不能下咽,千万不要硬喂,若病人情况恶化,立刻到大厅里找我。”
  又对老孟说:“你回去用太太熬养生粥的小砂锅,给老李熬一碗小米粥,稠稠的,记住只要上面的米汁,不要米粒。”
  老孟提好裤子,连连点头。
  张再景吩咐完,带着张桂心急匆匆出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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