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燎城

　　西南之地的冬日少有下雪之日，但今年的冬天却难得地下了几片雪花，饶是让燎城里的那些土生土长的百姓们开心了一阵，喜庆的大红色春联配上门脚的那一层薄薄的白色，对他们来说倒也显得另有一番风味。
　　此刻已是年关将近的时节。
　　陈归夏在数日前便结束了在新兵营的生活，和顾远一起被正式地划分到了杨宝的手下。
　　能正式入军陈归夏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杨宝就不怎么高兴了，整个新兵营七千多人，只有这个小家伙在最后的考核里被刷下了，要不是最后明鹤出面，他或许要成为这一届新兵里唯一被刷掉的一个。
　　这样一个绣花枕头被分配到了自己手下，杨宝能高兴地起来才怪。
　　新年来临之际，驻扎在这边疆之地的镇西军也难得地迎来了一丝欢快的气氛，在这种时节里大夏朝廷从来不会让边疆将士们失望，自珉洲首府珉山城而来的大量物资也早就准时送到了镇西军营里。
　　送来的东西多为衣物、粮草以及些许酒水，酒不多，也就能保证每人能分上那么一小碗，过过嘴瘾，最让人欢喜的还是每个人拿到手里的军饷。
　　拿到军饷后的杨宝一脸的阳光灿烂，一米八几的大汉走起路来都是飘飘然的，陈归夏给他带来的精神上的伤害更是轻易地就被那十几两白银给抚平了。
　　现在轮到陈归夏不高兴了，身为刚入军营的新兵，陈归夏自然没有什么军饷可以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支队伍里最穷的存在，连顾远这个傻大个都有十几两白银的私人小金库，据他所言那是他来镇西军前把自家祖宅卖了换来的钱。
　　“陈归夏你不是有爵位的吗，怎么不让家里人给你寄点钱过来啊？”和陈归夏一起坐在台阶上呆愣愣地看着夕阳落下的顾远突兀地出声问道。
　　陈归夏摇了摇头，李格早些日子的确是寄了封信过来问要不要寄些钱过来，不过被陈归夏给拒绝了，像他这种没什么水分的爵位一年到头能拿到的就那么点钱，皇城又不比其他地方，不论开销，光是上下走动一番钱就没了，哪里还有什么闲钱可以给他挥霍。
　　“反正咱们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军营里，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钱不钱的都无所谓。”
　　顾远挠了挠头，轻声道：“可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过年了就该吃些好吃的啊，烤鸡腿、烧鱼头、炝冬笋、炸豆腐、炸面筋、溜肥肠......。
　　“够了够了，你是在报菜名吗？”陈归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很是不满地制止了顾远的表演秀。
　　顾远咽了咽口水，郁闷地低下了脑袋，“没办法啊，咱军营里的饭味道虽然还说得过去，可天天吃也会腻啊，偶尔也想去换换口味的嘛。”
　　陈归夏没有接话，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陈归夏，我有些想家了。”
　　“嗯。”
　　抬头望着被大山遮挡了一半的夕阳，陈归夏许久才憋出这么一个字。
　　家？他们的家会在哪呢？
　　霞光最终在天边消逝，但有关“家”的疑问却依旧是遗留在二人的心中，这个问题将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一直伴随着他们。
　　许是照顾到刚入军营的两个新兵，替全队入城购买年货的重大任务便慷慨地分配给了陈归夏和顾远二人。
　　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陈归夏有些心虚。
　　“队正，真的可以吗？”
　　杨宝双手绕胸，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当然，这是全队上下几十个同僚对你们的信任，他们相信你们绝不会公款私用辜负他们的期待的。”
　　陈归夏哈哈一笑，“是嘛，那我还得多谢各位前辈同僚对我的信任呢。”
　　杨宝满意地拍了拍陈归夏的肩膀，“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个锤子，我可不记得军营里有允许咱们可以随意离开军营，这要是被抓到了，我们两个不得挨板子，吃鞭子啊。”
　　陈归夏一脸的幽怨，一旁本没反应过来的顾远此刻也不停地点着脑袋，他是想吃点好吃的，但若要吃板子和鞭子那是万万不可的。
　　杨宝摇了摇头，“这你们就不懂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白白地挨板子，要知道现在可是年关，这段时间上面的那些人对咱们出入军营基本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你们别在外面闹出什么大动静，不会有人理会的。”
　　陈归夏眨了眨眼，神情有些犹豫。
　　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表情，杨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我本看你这大过年的身无分文未免太过可怜，就想着让你出去跑个腿挣点外快，奈何你这小家伙不领情啊。”
　　一听有钱挣，陈归夏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等一下，杨...杨队正，我这出去跑腿，有钱拿？”
　　杨宝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不是废话嘛，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吧？”
　　“报告队正，属下陈归夏很乐意替诸位长官及同僚分担忧虑，出去买卖年货的重要任务就交在我身上吧！”
　　严肃的表情加上端正的军礼，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这是一个即将要踏上战场的士兵。
　　杨宝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拍了拍陈归夏的肩膀笑道：“你能有这份心很好，快快去吧，在日落前回来就成。”
　　怀揣着全队人的“希望”，陈归夏和顾远二人笑呵呵的离开了营帐朝着军营大门走去。
　　看着渐渐离去的二人，十几个青年大汉从数个营帐里冒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杨哥，你这么欺负他们两个真的好吗？”一名青年军士憋着笑问道。
　　杨宝挑了挑眉，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轻咳一声道：“我这可不是欺负他们，是让他们尽快理解咱们军营里的规矩。”
　　”嘘......!”
　　一阵嘘声从人群中响起，“我看杨队正你就是为了让那两个小家伙体验体验你曾经经历过的事吧？”
　　杨宝恼羞成怒，“怎么着，今儿个都这么闲，是觉得训练太简单了是吧？”
　　杨队正发话了众人自然鸟兽飞散，赶跑所有人后杨宝板着一张脸走进营帐里，想起之前那群二货的调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当初我被打了多少板子来着？三十？四十？......
　　这片大陆上大大小小地遍布着数百个国度，世间疆土若划为十分，大夏一国便独占近半数，其面积之广袤震撼了所有异国。
　　大夏内部分为九洲八府一十二道，共计二十九区，位于大夏西南角的便是这珉洲，而位于珉洲西南部最大的城便是燎城。
　　燎城南下三百里便是南陈国的领地，而往西百里地不到便是在大夏境内赫赫有名的天南山，越过天南山则来到了广袤无垠的南部荒原，而继续越过南部荒原便来到了那普天之下唯一能和大夏争斗数百年而不倒的帝国。
　　因为其身处的地理位置，燎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夏在这西南之地的大门，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异国商人通过这座城进出大夏，城内更有十几万的大夏子民生活在此，世世代代。
　　有着如此规模的燎城即便是在平日里也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大城，更遑论此刻乃是新春时节。
　　洁白的雪洒落在平坦的青石路上，在冬日的照耀下遥遥望去竟有些白玉翡翠的既视感，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摊前或凝目观雪，偶有调皮的孩童会猛地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从地上抄起一把雪，嬉笑着拋向自己的玩伴，一场“大战”免不了就此开展。
　　无忧无虑的时光啊，多么令人羡慕。
　　街畔上有着来自异国他乡的旅人当街表演，有商摊小贩的放声吆喝，有手持刀剑的武士，有身着长袍的文人，亦有那画着眉，抹着粉，一双秀眸如碧湖的青春少女。
　　来自大夏各地的商人们坐在楼上谈笑风生，文人墨客敬酒高歌，清脆悦耳的丝竹音律不知从何传来，伴随着挠人心神的少女轻笑。
　　酒香扑面，音律悠扬，壮阔与温柔，刀剑与诗歌，异国情怀与大夏文明，一切在此交汇，在此融合。
　　此处便应当是书上写的红尘地了吧？
　　陈归夏和顾远二人首次来到有着如此风景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走不动了。
　　“陈归夏，这里好热闹啊，比我老家那边的最大的镇不知道大出多少。”顾远感受着空气那种四处流散的热闹和喧嚣，整个人有些呆呆地，那副怔然赞叹的表情像极了乡下来的土包子。
　　陈归夏也点点头，在他人生的前十一年里一直都是生活在南陈国的王宫里，出宫入城这种事他还从未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