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话说这陆长鸣一听今日考试不过明年便要面对常远长老,心中登时有悔意,后悔刚才万不该逞强,但转念又想,既出言便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若是此时退让必定给道一师父和众师兄弟笑话,索性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用胡言乱语糊弄他们一下子也未为不可哩!思及此,陆长鸣脸上却又是露出那清朗笑意。
道一长老见陆长鸣这半天却是吐不出一句话,料定他已是百口莫辩,也是,陆长鸣所作所为皆有悖佛理,再如何舌灿莲花也是枉然,难懂他还能颠倒黑白,把活的说死了不成?思及此,道一长老脸上却也露出得意之笑。
哼!倘若他陆长鸣能吐出来一个字,我与佛祖发誓,我道一的名字便倒过来写!道一长老暗自思忖。
值得一提的是,与陆长鸣“勾心斗角”这么多年,道一长老每每必要发此“毒誓”,结果嘛,想必聪明的读者已猜出了八九分,梵天寺的弟子们也已是司空见惯,但凡何时道一长老署名“一道”二字,便知又是他与陆长鸣打赌输了。
只听陆长鸣清了清嗓子道:
“好!师父既说我违反《金刚经》,那么今日我自来理论理论!”
“众所周知,《地藏经》有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此是为何?不过是地藏菩萨的一厢情愿罢了,是谓‘我执’,而这恰恰与《金刚经》的理念相反,《金刚经》讲究的是‘破除我执’,将自己埋入那大多数之中,可是我陆长鸣偏偏不做那大多数!《金刚经》讲的‘应无住而生其心’固然好,却也有其迂腐之处,若无‘我执’,秦始皇便不会统一六国;若无‘我执’,玄奘大师便不会孤身前往天竺取经;若无‘我执’,司马迁便不会决意要将《史记》写完!由此可见,恰恰是这‘我执’成就了许多人,令他们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如此说来,经书也不见得全部正确,只要心志坚定,即使成不了佛,成魔又如何?!!”陆长鸣却是愈讲愈激动,双肩不断起伏,逐渐不能自已,眼神飘忽,不似世中人。
道一长老却只是冷冷笑道:
“说完了没?你小子如此目无下尘,连这千年佛典都不放在眼里了,当真以为我会让你过吗?!”
此时所有人皆屏息静立,除了陆长鸣的喘气声,大殿之内竟是如无人一般寂静。
忽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笑,众人尽皆望去,站在门口的竟是常远长老,只见常远长老抚掌而笑道:
“好!好一个‘誓不成佛’!哈哈哈哈!乐天——!贫道没有看错你啊!”
众人脸上皆是错愕,只有陆长鸣一人似在游历他境,心不在焉。
既有常远长老的夸赞,道一师父内心即使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好让陆长鸣通过了考试,只是他仍心有疑惑,便去常远长老房间找他请教。常远长老此时正闭目参禅,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便知是道一师父来了。
“大长老。”道一作揖问候。
常远长老睁开慧眼,脸上露出那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微笑来。
“道一来为何事?”
“大长老,我是个直白人,我就直说了,陆长鸣那小子实在太不像话!今日他敢批判佛典,明日他便敢去杀人您信不信?!我知道您是念在他无父无母可怜巴巴的份儿上才包庇纵容他,可是这对其他弟子又是多么不公平?!他们哪个不是自小就离开父母来这寺里修行呢?!他们要遵守的陆长鸣便不用遵守,他们要做的陆长鸣便可以不做,陆长鸣做错了事他们还得给他擦屁股!这简直!这简直没有公道可言了啊!”
“道一说完了没?”常远长老却是平心静气道。
“我。。。大长老,您怎这样问呢?!我可是十分认真地在和您说话,您怎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呢?!您。。。您这样让我内心很是不爽!”道一急躁道。
“试问刚才乐天说话时道一不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吗?乐天不也是认真地在与你说话吗?乐天的话道一又听进去几个字了?乐天心中的苦又向谁倾诉呢?”
道一师父登时被常远长老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却也是在理,便只好兀自叹气。
“我看他迟早有一天会待不住!他现在估计巴不得要紧脱离寺庙的束缚,远走高飞呢!”
“众生皆有其缘,随缘吧!若是那一天到来了,也是乐天的缘分吧!”常远长老叹气后又转而言之道“我今早去了观星洞一趟”。
“如何?那些精魄皆已找到宿主否?”
常远长老摇摇头道:“那蝰蛇还在兀自徘徊,不知是在犹豫着甚么?”
“这可真是奇怪!这世间纷纭众生,怎愁找不到似蝰蛇那般心狠手辣,偏固顽执之性的人呢?有甚可犹豫的?”
常远长老笑道:
“子非蝰蛇,安知蝰蛇之意?怕是遇到了甚么有趣之人,选之怕后悔,弃之怕可惜了罢!”
“大长老真爱开玩笑,这蝰蛇说来说去终究不过是牲畜罢了,怎会有这般似人的情感?可笑可笑!”
常远长老白了道一眼,赌气一般闭上了眼,不再言语。道一见长老不理自己,也自感没趣,徘徊了一会儿后讪讪离去。
且说这陆长鸣自在地藏殿考完试后,却是一连几日都不与人说话,也忘了吃东西,终日独自坐于那崖畔细细思忖着自己当时的话(若不是悟茗天天给他送来一日三餐,他恐怕真的得当个“饿死鬼”了)。其实不光是师兄弟们被他当日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震惊了,就连他自己也疑惑起来,那果真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么?想了几日竟是无果,陆长鸣不自觉犯起了迷糊,不知不觉真的有些相信“天命”之说。
第七日了,陆长鸣依旧坐于崖畔。清风似湖水一般涤荡着他的心,吹得他的发髯似海浪一般翻卷。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呼唤:
“乐天在此处静思否?”
声音十分熟悉,深沉清远,非唯晓畅通达之人无此声。
陆长鸣应声望去,只见常远长老左手夹琴,右手执杖,正面带微笑向自己走来。
“大长老——!”陆长鸣起身向长老奔去,蹦蹦跳跳似个孩童。
此情此景竟是触动常远长老深处的记忆,长老顿感时光倒流,似又见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懵懂孩童,眼眶不由湿红。
“大长老是来抚琴参禅吗?”陆长鸣问道。
“是啊,听悟茗说你这几日都在悬崖上悟道参玄,废寝忘食,都悟出些什么了?”常远长老笑问。
陆长鸣顿感羞愧,低头道:“大长老您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乐天知错了还不行吗?”
“哦?我怎不知乐天有错?是去偷吃青鱼还是猪肘了?”
“大长老。。。”
还未等陆长鸣说完,常远长老便做出了噤声的手势,闭眼道:“你听——!”
陆长鸣随即将那双青眼闭上,周围只有呼呼风声。
“听——!那袅袅鈡磐声。”
陆长鸣似乎真的听见了那从远处传来的鈡磐之声。
“再听——!那落花之声。”
陆长鸣虽疑惑,却也尽力去听,同时思考着落花是什么声音。
“再听——!那大笑之声。”
只是这次陆长鸣听了许久也听不出哪里有笑声,却是疑惑道:“大长老骗人!分明没有这笑声!”
常远长老捋须大笑道:“正所谓大笑无声啊!这笑声自在乐天心中,只是乐天听不见罢了,哈哈哈哈!”
“在我心中?”
“是啊——!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声,无声也是有声,恰如你这玉笛一般,它本是有声,只是你不会吹它,便觉得它是无声的。”
陆长鸣望了望系在腰间的玉笛,却是天真一笑道:
“啊——!我还一直把它当打狗棒用呢!嘻嘻!”
“不知乐天肯与我修习音律否?我在音乐上虽无甚造诣,只是这日日抚琴,自认为也算得半个‘音痴’了罢!”长老笑问道。
陆长鸣却是歪着头狡黠一笑道:
“我倒愿意与大长老修音习律来着,只是大长老既是‘音痴’,便是对音律十分‘痴傻’,又如何教我?”
常远长老嗔怒地白了陆长鸣一眼道:
“乐天明知此‘痴’非彼‘痴’,怎么也来戏弄我这个老人家?!”
陆长鸣掌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心里十分得意。
自此以后陆长鸣便每日来悬崖上跟随常远长老修习音律,常远长老以古琴之音教陆长鸣玉笛之律,同时以音律教其阅尽万物荣枯,沧桑变幻。
一月之后,陆长鸣再来悬崖时,常远长老道:
“乐天,你回去罢!我已无甚可以教你的了!”
陆长鸣知长老的言外之意是今后全凭自己的造化去领悟了,便一跪三磕头,慢慢转身离去。
自从修习了音律后,陆长鸣的不羁之性虽无甚改变,却是对生活中的许多细节处渐生体悟,对常远长老由是感激。
后来,在傍晚时分的洱海,时常可以看到一人影立于礁石之上,面对着万顷碧波吹奏玉笛,笛声旷远悠扬,略有悲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