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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北疆长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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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立警惕地看了一眼:“这是……”
  “不用紧张,他是和我一起的。”贺子瑜连忙解释道。
  “来了来了,您别着急啊!”林中又出来一人,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浓眉大眼,玉树临风,外表看上去有些消瘦,而他的穿着和贺子瑜截然相反。
  上好丝绸织成的嫩绿色衣袍,在其衣襟上还绣着素雅的竹叶花纹。腰系一条革带,在其左侧还挂着枚精雕的玉佩。乍一看,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只见他撸起袖子,推着个木板车走了出来。车上的东西倒是简单,只摆放着一坛酒和一个六尺余长的布包,包裹内还散发着浓郁的药草味。
  “有马你为什么不让马拉过来呢?偏要推过来,累死小爷我了。”苏辰抱怨道。
  “不错啊,把这么一车东西拉过来,还脸不红气不喘,着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贺子瑜称赞道,还顺带捏了捏他的肩膀:“就这根骨,要是入仕,一品武官不成问题啊!”
  一句话,让苏辰感觉此时的阳光格外灿烂。“那是,小爷我天资是没得说啊!”他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满,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心中暗道:“这贺子瑜要是认真一看吧,感觉还挺亲切的嘛。”
  贺子瑜微微一笑就去解推车上的布包。
  “对了,给您推了一路了,车上这包里装的什么啊?草药吗?这么大一包啊?”苏辰问道。
  贺子瑜神秘一笑,便从布包一角解开
  包裹里面铺着一层草药,而草药之上则是一具少年的尸体。
  “人……人……你……”苏辰吃惊地指来指去,他心中暗道:“这货不会是干着收钱杀人的买卖吧。”
  贺子瑜摇摇头,黯然道:“一会儿我再和你细说。”然后他把蓝轩的腰牌系在了这具尸体身上。
  “这是……”周立走上前,看到那是一个和蓝轩模样相似的少年。
  “这是代替他的人。”贺子瑜道:“接着就需要您牺牲一下了。”
  周立洒脱道:“无妨,本来我这条命也过不了多久了。”
  贺子瑜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女人,道:“这个见效很快,一点也不会痛苦,而且没有解药,神医在世也绝无回天之力。”
  那是一粒不大不小的药丸,漆黑色的外表,却有着可以索命的内心。
  女人伸出纤细的双手接过,低头捧着,渐渐地,她的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着,幅度越来越大,其间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哽咽。
  她不甘,她心痛,她恨。
  贺子瑜抿了抿嘴,伸出手想安慰一下她。
  “不用,谢谢。”女人制止道。
  他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女人抬起头,那有些污渍的玉脸上哭得梨花带雨。眸子里溢出的泪,从脸颊两侧滑过,在尖细的下巴上凝成了一根银丝。
  那被泪水洗过的脸倒是干净了不少。琼鼻微挺,双瞳剪水,眼眸外挂着一圈惹人心疼的红,她若是梳洗打扮一番定会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只不过这样的女人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贺子瑜索性闭上眼,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遗憾道:“抱歉。”如此秀气的女子难免让人心动,但在这个意志坚定的男人面前改变不了什么。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她走到了一块树荫下,仰起头,咽下药丸,之后双手抱膝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结局的降临。还好,这林子里的阳光不是特别刺眼,那斑驳的光影似在身上拢了一层轻纱,她可以暖暖地睡去了。这或许是世间给予她最后的温柔。
  直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细嫩的脸颊上滑落,那已经是这具身体上最后的生机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
  贺子瑜冲着树下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到周立身旁,递过去推车上的那坛酒。“壮士,这是陈年的烈酒,你好好喝上一顿吧。剩下的……”他看了看手里的打火石。
  烈酒可以当成燃料。
  “明白。”周立豪爽道:“不错了,临走还能喝上坛好酒,快哉快哉啊……”
  “那,壮士保重。”贺子瑜抱拳回礼道:“告辞。”之后就再无多言。
  苏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着这几人的对话,也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最后他也向着周立深深地鞠了一躬。
  贺苏三人随后就离开了。
  北风萧萧,林间叶,在枝头作响。
  周立抱起少年的尸体,朝树底下走去。此时女人的已经瘫软在地,安详的模样如同睡着一般。
  他往自己身体上和那两具尸体上浇了半坛烈酒。还剩下半坛他举头痛饮,就着旁边布包里几个干冷的馒头。
  这最后的一顿,确实有些寒碜。
  周立举起酒坛再灌了一口:“好酒,可惜无肉啊。”
  远处,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周立心酸一笑:“时候到了。”在永眠之前,他在要燃起一把烈火,照亮那漆黑的路。
  火焰开始肆虐,这赤红的花妖艳地开着。两具僵硬的尸体此时成了火花生长的温床。
  狂笑之后便是怒吼,他控制着让这两种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哀嚎。
  直到一阵寒光在周立面前闪过,他才安静了下来。
  一只细长的羽箭穿过脖颈扎进了他身后的树干,那白色的箭羽上还溅着几滴嫣红。
  在周立面前十步开外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马背上坐着一个穿着青黑色官服的男人,他头戴一顶漆黑色的铁笠。在身上,一条赤色的龙纹张牙舞爪。
  王异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他凝视着密林深处,默不作声。而身后,几阵嘈杂的马蹄声略带一丝急切。他回头看去,那些身影在飞快临近。
  
  “怎么样了?”蒋桓骑马已到了王异的身后。
  “大人,查验清楚了。”王异躬身道,他递过去从尸体上找到的两块玉质腰牌。“三人全部自杀。”
  “是她们吗?”蒋桓疑惑地问道。
  “是,女人和孩子的相貌和画上的一一对照过,无误。”王异答道。
  蒋桓端详着手里的两枚腰牌,思索道:“人是死了,这腰牌也对得上……可是他们哪里来的酒呢?”他质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吃着干冷的馒头却有钱能买到这么烈的酒?”
  王异犹豫了一下,低头道:“大人,卑职斗胆一句,这两人的相貌和画上的几乎无误,何况就这微不足道的两人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哪?”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蒋桓有些诧异,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异,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哦……人找到就行,死活嘛,关我屁事。无误,那我们回去就能交差了。”他猛地转身上马,突然大声喝道:“王异。”
  “是。”回答声更加响亮。
  “你知道你该干什么,留几个人守在这里。”蒋桓一扯缰绳:“叫抚靖司的来拉人。其余人,撤。”
  数骑飞驰离去,连带扬起一路的沙。
  王异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几滴细小的汗珠不经意间从他额头上滑过。
  六个时辰前。
  靖州驿站的客房内。
  蒋桓安静地坐在一张桃木桌后:“事情就是这样,陛下有令,你就去靖州城跑一趟吧。”
  “是。”王异回应道
  “军队出征,这么大的动作,他们难免带出点东西来。”蒋桓话锋一转:“这次不像上次,你多待上几个月,找不着什么就先等着。”
  “是。”王异问道:“若是我们发现点东西的话,应如何处理?”
  “若是得到重要消息就立即撤回。能撤则撤,不能撤拼了命也要撤,情报最重要。”蒋桓正色道。
  “明白。”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会有别人配合。靖州驻地的五个紫纹千夫长会跟着你。玄部那面儿嘛也有点儿消息,他们应该也会过来几人。”
  “紫纹……”王异有些顾虑,他瞟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条威武的赤色龙纹。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蒋桓会意一笑道:“你不用听他们的,我已经提前通知过了,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而已。”
  “明白。”
  “至于玄部的人,他们多会到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玄部做事向来神出鬼没的。”
  “是。”
  蒋桓再次叮嘱道:“那五个千夫长你不用在意他们的死活。”
  “可……”王异有些犹豫,毕竟那也算是自己的同伴啊。
  “他们远离皇州,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已经不清楚了。”蒋桓顿了顿:“不过还好,我这身金色龙纹官服他们还认得。”
  “明白。”王异道。
  “而且,他们要是常在,下边的人也上不来啊!”蒋桓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王异的肩膀:“你说是吧?”
  王异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缓了一阵后,他又问道:“大人,那,秦归源?”
  “想带就带上吧,让他跟着你历练历练也挺好的。”
  “是,没别的事儿那下官就告退了。”
  “嗯。”
  王异走回自己的屋子,打了盆清水,洗了把脸,未擦干,他低头看着水盆中的倒影。似乎那里有回忆。
  “大人。”一个白纹执符卫站到了他的身后。
  “说。”王异猛然抬起了头。
  此时他正身在黎阳城郊外。脚下一条泥土小路,身旁两侧密林茂盛。
  “抚靖司的已经把那三个人拉走了。”白纹执符卫说道。
  “知道了。”王异回身看去,他身后十多个执符卫神色冷厉,蓄势待发。那鞘里的龙纹刀正在蠢蠢欲动。
  王异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出发,靖州城。”
  “是。”众人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在另一条通往靖州城的泥土小路上,两骑快马在林中穿梭,其中一骑上驮着两人。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他耷拉个脑袋看上去毫无生气,而少年身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人戴个草帽,脚踩一双薄底的布鞋,微微勉起些裤腿,俨然一副农夫打扮。
  “高人,那布包里裹着的少年是怎么来的?”另一骑上的苏辰问道,他有些在意。
  贺子瑜扭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他没急着回答。当前方的路一点点变宽时,他的眼神便恍惚起来。
  一个月前。皇州。
  皇州城东部有一处闹市区。在一个不是特别起眼的胡同儿里有一间名为合生堂的医馆。
  这医馆倒是朴素,外面没什么气派的装饰,一扇木门,一块木匾,平平无奇,要说还算亮眼的,或许就是摆在大门左右两侧的两盆绿植。它们无人打理,自由生长,整日接受天地滋润,长得倒也挺拔,近看足有一人之高。
  这天医馆外来了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此人不像是来看病的,那壮硕的身体散发着男性迷人的魅力,行走之间更是英气勃勃。
  贺子瑜推门而进。
  药柜前,一个约莫二十岁的俊俏姑娘正在整理着几包草药。
  这女孩生得属实水灵。眉如柳叶,杏眸含光,水润的脸蛋上还泛着淡淡的粉嫩,樱桃小嘴红得有些诱人。若是她再擦点胭脂水粉,那定是倾国倾城般的姿色。
  开门声响起,她抬头一看,便甜甜地笑道:“贺叔叔早。”那笑靥真是美如花开。
  “欸,早啊。”贺子瑜笑着答道,他把斗笠放到身后问:“你爷爷哪?”
  “啊,爷爷在后院里。”姑娘一边抓药,一边回答。那两个发辫轻垂在螓首两侧,搭在了香肩之上。
  “我找你爷爷有些事儿,先过去啦。”
  “嗯。”女孩轻轻点头,她脸上的微笑似乎就从未消失过。
  后院不算大,一些木材废品堆在了墙角,而阳光旺盛的地方几乎铺满了草药,满院子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若是闭上双眼,光闻着倒有些身在密林之中的感觉。
  庭院正中央栽着一颗杏树,树下,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蹲在那里。
  “哟,来了。”老头见有人到来,笑呵呵地站起身:“有失远迎啊,我这儿比不上你的宅院,确实有些寒碜,见谅,见谅。”
  贺子瑜恭敬道:“医老儿说笑了。”
  “坐,喝茶。”老头招呼他坐到石桌旁。
  一杯温茶已经泡好,淡淡的白气环绕在杯边。
  “人在我这里,怎么做?他们和你说了吧?”老头抱着一个捣药的石碗说道。
  “嗯。”贺子瑜轻轻应道。几片茶叶飘忽不定,它们在淡绿的茶汤中打着飞旋。“医老,救一个人,还要再搭进去一个吗?”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一个孤儿死了无人问津,一个幼子若死了那一族的根可就绝了。”医老轻轻道。
  贺子瑜默不作声,抬头将杯中茶与叶一饮而尽后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医老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轻笑道:“连你也害怕死人了?实在不敢相信啊。”
  贺子瑜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宜察觉到的苦涩微笑,他轻轻道:“也许吧,见得太多了或许就有那么一天会害怕了吧。”一片发黄的银杏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头顶,恰巧盖住了那突兀长出的几根白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医老低头一边捣药,一边说道:“几年前,泾阳候带着他的幼子过来找我看病,我一查,发现这孩子身患绝症活不了几年了。”
  “哦。”贺子瑜简单地吱了个声。
  “怎么,你难道还信不过我的医术?”
  “不敢不敢。”
  医老接着说道:“我试着安慰侯爵,毕竟是他的孩子啊,结果他告诉我这是一个从街角捡来的小乞丐。我有些不敢相信,细看一番才瞧见了端倪。”他翻了翻碗中的药渣接着道:“我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他说先留着。一个和他幼子模样如此相像的人是多么的难得啊,而且这人还碰巧是个孤儿。”
  “孤儿……”贺子瑜轻轻道:“然后呐。”
  “你想,反正是个孤儿,就留着吧,堂堂一个侯府难道还怕多一张吃饭的嘴?”
  “那倒也是。”贺子瑜轻轻地旋转着茶杯。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乞丐,当他遇到侯爵的时候他的生命就更有意义了。”医老道。
  “也是,这种意义就是关键时刻让他替别人去死。”贺子瑜嘲讽道。
  “这孩子身染绝症,本来也活不了几年,侯爵收留了他,让他过上了几天不同往常的逍遥日子。”医老轻轻道。
  烛光微弱,却总要燃尽。流星飞逝,但只灿烂了片刻。两者最后都不过是要归入深沉的黑夜。可后者撑不到天明,便只能绽放在那一瞬间。
  贺子瑜低头看着地上的那片落叶,喃喃道:“又快入秋了,枯叶纷飞啊。”
  医老捣药的力度忍不住轻了几许。
  “孤儿也是有父母生出来的,你说他会不会有亲人在找?”贺子瑜突然问道。
  “不会的。”医老摇摇头,肯定地说道。
  “这孩子从哪找到的?”
  “听说是城里西边的一个破屋里,就那个住着一伙乞丐的地方。”
  “那里啊。我似乎有些印象,那里的人……”贺子瑜犹豫了片刻,没有说下去。
  医老黯然道:“有些人吧,就如同这银杏树上的落叶,落了满地之后一扫帚就全扫走了。谁还会在乎它来自哪根枝桠之上。”
  贺子瑜捧着茶杯,再不知说些什么,待茶水放凉后,他一饮而尽,就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
  “嗯。”
  当走到堂口,他仰起头,轻轻问道:“对了,医老?”
  “怎么了?”老头半扭着身子看向他。
  “这孩子真的是这几天因为病情加重死的吗?”贺子瑜看着头顶的天空。
  苍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老人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用力捣了几下药后才开口道:“本来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又停下捣药的手,幽幽道:“而且我相信,把人害死,可是会遭报应的。”
  贺子瑜忍不住笑道:“那照您老儿这么说,我被雷劈十次都不够了。”
  清风吹过,枝叶轻摇,屋脊上传来了几声鸟鸣。
  “世间这么大,却在这小小的皇州城里遇到如此相像的两人,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贺子瑜戴好斗笠,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道:“在下告辞了。”
  医老没有说话,反反复复地捣着碗里已经成了渣的草药,只是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深沉。
  或许捣碎的不是草药,而是心里的某些东西。
  靖州城郊。
  林间的泥土小路上,被浓密枝叶过滤出的光斑洒满了一地。
  “高人,高人……”一旁的苏辰大声地喊道。
  “哦。”贺子瑜被惊得回过神来:“怎么了?”
  “高人,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贺子瑜抬头看了看太阳,发现他们正往北行。他甩了几下缰绳道:“先去青山镖局,把蓝轩交给他们。”
  “行吧。”苏辰猛地一甩缰绳。
  双马疾行,出了密林,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原。
  良田几亩,村落点点。
  在靖州北部的平原上还有着三路大军,这三只军队共计九万余人,皆披玄甲,他们在缓缓地行进着。
  前方不远处就是北疆长垣了。
  这是长宁王朝最北边的防御工事。城与城之间筑起高墙,辅以天险。它们如同点与线相连一般坐落在靖州北部广阔的平原之上。
  余阳,北疆长垣上的一颗明珠。城虽不大,一半兵,一半民,只因此处是靖州北部边防的咽喉之地。
  “前面就是余阳了。”萧宇明骑马指了指前面说道。
  宇文简看着地平线。
  那北疆长垣就如同漆黑的夜幕从远方天地相接之处慢慢升起,同时这细长的夜色也向着东西两个方向延伸。临近之后,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山脉,只不过这山脉没有了从高到低的那种渐进过渡,一切是如此陡然。
  当走到余阳城下时,那高大的城墙在他的视野里几乎是遮挡住了半个天空。
  “怎么样,厉害吧。”萧宇明冲着宇文简甩了个眼色。
  “嗯。”宇文简看呆了。目测这里的城墙足有靖州城的三倍之高。“这么高啊?”
  “毕竟是天下第一城啊,总得配得上这个称呼吧。”萧宇明仰头望着城墙。
  “墙高,敌人就更难攻城,这可以给我军更充足的时间用来支援。”两人身后,萧屿策马缓缓而来。“这里离靖州城太近了,若是骑兵快马加鞭,仅仅两天便可兵临靖州城下。”
  宇文简不禁感叹到。
  “北疆长垣历时九年建成,据说牺牲在这里的民工不下五十万。”萧屿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更远的西方:“从这儿开始,长垣可直抵幽州中部。”
  宇文简点了点头,他回头望去,只见三路大军如同三条漆黑的河流汇进了这边塞上的城池之内。
  “我们是要坚守在这里吗?”宇文简问道。
  “不,出去。”萧屿说得轻描淡写,似乎那高大的城墙就如同他的府门一样可以轻易跨越。只不过在城墙外面迎接他们的却是杀人如麻的乌犴骑兵。
  三人还在随意地闲聊着什么。
  “报。”一骑传令兵从左侧飞快靠近。
  “说。”萧屿干脆道。
  “萧将军,靖王传令,入城驻扎,戌时,军事堂议事。”
  “知道了。”萧屿听完摆了摆手,示意令兵可以离开了。“那我们入城吧。”他冲着宇文简二人道。
  远处,余阳城的城门早已大开。而它的北方,有着另一个故事即将发生。
  “好嘞。”萧宇明迫不及待地挥动着缰绳,催促着胯下的马匹向前而去。
  戌时。余阳城军事堂。
  大堂里燃着一盆火,木柴在里面噼啪作响,但却很少冒出黑烟,这燃火的木材是一种无烟木。皇室专享。
  “余阳城是通往靖州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咽喉。大军出塞必以此处交互。而长垣之外还有几座孤城,驻兵不多,它们主要是看管着大片的牧马场。”萧屿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说道:“狼烟升起便代表乌犴来犯。此次照往常一样,我们把乌犴骑兵赶远即可。”
  他面前,靖州军的将领们聚在一起,其中还有几个是初临边塞的新将。
  “怎么样,这次乌犴的实力?”靖王问道。
  “根据斥候的消息,他们这次来了两万人。”
  “两万人?两万人就敢这么闹腾,给他们脸了。”靖王不忿道:“那个王领兵?”
  “双纹王。”萧屿平静地答道。
  乌犴的诸位王骑有种习惯,就是把敌军将领的头盖骨割下一块当做腰牌,在其上刻着刀纹,以此来区分各位王的等级和实力。纹数越多,则佣兵数量和实力也就越强。
  “确定?”
  萧屿点点头。
  堂内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忍不住相互嗤笑起来,而几位初临边塞的将军则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急需这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狗球的,看来是真给他们脸了,一个双纹王带着两万骑兵就敢来我这靖州。”靖王怒中带笑道。
  萧屿则也是有些无奈:“玄部探到的情报就是这样。”
  “管他哪个王,主君来了我们照样砍。”旁边的一个老将振奋道。
  “干他。”余下的将军们附和道。
  “那我们长驱直入,把这帮畜生赶远一点。”靖王手臂一扬:“传令。今晚犒劳全军,明早卯时,大军出塞。”
  “是。”将领们齐声应道。这更像是一阵嘶吼,让盆中的火苗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待众人离去,萧屿特意晚走一步,他轻轻关上了门,走到靖王跟前。
  “怎么了。”靖王问道。
  “军队大事还是慎重一点好,冒然深入有些风险。”
  “无妨,一个双纹王而已,放心。”靖王轻笑道:“三纹,四纹的咋们都砍了不知道多少了,一个双纹的……”他不屑地摇摇头。
  “但是……”萧屿犹豫道。
  “他们曾经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也得杀回去才行啊。”靖王恨恨地看着桌上铺开的地图,在长垣外的北方,那是他强烈杀意最初萌生的地方。
  “万一是个圈套哪,也许是诱饵。”萧屿提醒道。
  “嗯……”靖王怔了一下,思忖片刻后道:“也有可能。”
  “不过我们可以以塞外的几座孤城为依托。”萧屿指着地图道:“依托城池行军。”
  靖王点点头。
  萧屿沉默良久后又说道:“我们可以把一部分兵力留在余阳城,以便随时支援。”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标记点:“若是有危险,军队便以那几座孤城固守,一来那些城池墙体高厚,二来乌犴的骑兵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固守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也好。”
  “一切以狼烟为令,狼烟起,即为我军被困孤城之内。然后余阳守军出动,双方夹击。”
  “好。”靖王一拍桌子,赞叹道:“不过……”
  “怎么了,殿下?”
  “你留在余阳城,我领兵出塞。”
  “可殿下,出塞有些危险。您毕竟是皇子啊。”
  靖王摇摇头:“哪个靖州兵到了这草原上不危险。一个藩王都退缩了,你让我的兵怎么看?”
  “可是……”
  靖王会意一笑:“你觉得那帮武夫除了上阵杀人我比较满意外,脑子吗?”他走上前按住了萧屿的肩膀:“如果是我遇到危险,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
  “是。”
  “把你麾下的军队交给我,我的近卫军就交给你了,实力略强的军队留作支援。”
  “是。”
  夜晚,城墙之上。
  临近初秋,北方的草原有一些凉,宇文简特意多披了一件衣服出来。
  他看着草原上无边的黑夜,星辰皎洁,似乎伸手可得,草原尽头是一道黝黑的细线,晨昏从那里开始,也从那里结束。
  “阿嚏。”丝丝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吧!”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左边不远处响起。
  宇文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缓缓走来。
  这人一身黑灰色的虎纹甲胄,其上已经有着很多刀痕。没戴铁笠,额头上用发带简单地扎着头发,脸上胡子拉碴的,让他看上去应该有点岁数了。
  这人的装备倒是够全的,他腋下夹了一把虎纹刀,腰间右侧别了一个葫芦,左侧别着一把短刀,身后还背着长弓和箭囊。这一身装备看上去很是精良,想必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了。
  “看样子有些本事。”宇文简心中暗道:“趁着机会我得请教一番啊。”他便想要走过去打个招呼。
  男人微笑着率先伸出胳膊,礼貌性地想要握个手,结果腋下一松,刀就自然掉了下来。
  “诶哟。”男人见状连忙弯腰去捡,结果身后的箭囊里的羽箭也倒出来一地。
  他有些发懵,几阵凉风过后,他便弓起腿,蹲在地上,一根根地重新把它们塞了回去。“哦。”男人恍然地点点头,得意道:“这样就掉不出来了。”
  “好吧。”宇文简一脸苦笑,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哪。
  男人收拾妥当了,欲再次伸出胳膊握手,宇文简则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如若不然,刚才的事恐怕要再重复一次了。
  男人嘿嘿一笑,揉了揉肚子:“吃的太多了,脑瓜子都转不过来了。”
  宇文简礼貌性地配合着笑了笑。两人就站在城墙上,相互无言,眺望着远方。
  男人突然说道:“看你面生啊,应该是从靖州城来的吧。”
  “嗯。”
  “怎么样,北方草原的夜晚?”
  “好看。”
  男人解下腰边的葫芦喝了一口,道:“我曾经在城墙上见过一个夜晚的天空是紫色的。”
  “夜空怎么会有紫色的?”
  “是草原上的东西映照着夜空有些发紫。”
  “紫色的夜空一定很好看吧。”
  “好看……这里可是战场啊!”男人自言自语道:“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看到那种夜晚。”
  “为什么?”
  男人看着那双单纯的眼微微笑道:“甲寒,声重,角声不息,风声哽咽……要看到那样的夜晚……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代价啊?”
  男人摇摇头,没有回答。
  风又吹来一阵,其中隐约地还夹杂着草原深处的哀嚎。
  “阿嚏。”宇文简又来了一声。这次的风过于阴冷。
  “给。”男人递过去腰间装水的葫芦道:“这是暖的。”
  “不,谢谢,我不渴。”
  男人诧异了一下,随后轻轻一笑,就把葫芦收了回去:“我得去巡逻了,再见。”然后他夹着把刀,哼着小曲儿,渐渐远离。
  星辰闪耀,明月高悬,夜晚的草原似乎更有故事。
  身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哥,你怎么来了?”宇文简回头看去。
  “父亲不是说过寸步不离吗?”
  “哈哈。”两人对视一笑,互相锤了一拳。
  二人走在城墙的行马道上。
  “这么美的夜晚,我们为什么还要有战争哪?”宇文简问道。
  “不知道。”萧宇明无奈道:“那是长宁宫里的人该想的事。”
  “哦。”
  “不过我听父亲说过,长垣外有一大片的牧马场,那里养着我们的战马。但是乌犴会时常过来掠夺,他们过来抢,我们就出去把他们赶走就是了。”萧宇明缓缓道。
  这些牧马场大多围绕着几座塞外孤城,当乌犴来犯,他们便将马匹赶回城内,孤城固守,等待援军。当乌犴撤离,他们便再次出来,一如往日一样放养马匹。
  “为什么要到长垣外牧马哪?靖州北部的平原上不也可以吗?”
  “不。”萧宇明摇了摇头:“草原上的牧草更加肥美,用它们喂养出的马匹更加健壮。”
  “所以为了马匹,还要搭上好多人是吗?”宇文简黯然道。“这马匹本应该是在草原上自由生长的,可现在人们还要让它披上甲。”
  “对面的人想要跨过这座城墙,抢夺我们的百姓,但我们绝不允许,死了那么多人,或许更多的就是为了一种尊严吧。”
  他们身后炊烟袅袅,烤肉的香味飘到了城墙之上。
  “行了,累了,回去睡了。”萧宇明拍了拍宇文简的肩膀。
  “嗯。”
  “你哪?”
  “我?”宇文简缓缓道:“我再看一看这城墙上的夜晚。”
  “明天见。”
  两人握紧拳头轻轻对碰了一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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