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大的地方

　　鬼门殿的蜡烛说起来也是大有来历，里面加入了烛龙的油脂。
　　据说在某些原始森林的沼泽地中，有一种蛇类灵兽，名叫烛九阴，取自古籍《山海经》中一神兽。此兽成年后身粗如缸，体长可达十余丈，头生一对犄角，嘴边长有长须，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龙，故又有烛龙之称。
　　在《修罗鬼神谭》一书中，通往望乡台的奈何桥畔，一路尽点长明灯，桥下忘川河中，也时有莲花灯台飘过，据书中所题，这些长明灯的灯油便是由烛龙的鳞片炼制而成，经久耐烧，永世不灭。书中所题烛龙，约莫便是灵兽烛龙的原型，神兽烛九阴了。
　　虽说现实中的烛九阴比不上神话中的烛九阴那般传奇，但其油脂可做灯油的说法却依然盛行，只不过此兽稀有难寻，即便寻到了，打不打得过还得另说，若没点真本事，别说取其鳞片炼油，一不小心便要沦为其腹中之便，因此以烛龙鳞片炼成的灯油一般人压根用不起，即便是樱花学院这样的势力，也仅仅只是取少量掺杂在蜡烛之中，但尽管如此，一支这样的蜡烛也足以燃烧个把月而不灭。
　　此时的鬼门殿大殿之中，幽绿色的烛火略显诡异地跳动了起来。
　　大殿内安静异常，除了二人时不时地交谈几句，便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殿门紧闭，并且设有封印，没有达到受罚的期限，约莫是出不去的，沐北心生好奇，问合欢道：“你来这里这么多次，可有出现过幻觉？”
　　合欢嘴角翘起，道：“不曾有！什么都不去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不去触碰这术式灵阵的规则不就好了！”
　　沐北怀疑道：“你难道不会做梦？”
　　合欢摊了摊手，道：“我从记事起，就没做过梦！”
　　沐北白了她一眼，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同情，睡觉最大的乐趣，不就是可以做梦么？在梦里，他不仅可以飞檐走壁，弹指成剑，还可以见到他从未见到过的娘。
　　合欢一本正经道：“做梦好玩吗？”
　　沐北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有趣是有趣，不过只有逃避现实的人才喜欢做梦，但梦总会醒的，梦里越美好，醒来后的失落就越严重，还是不做梦好，免得自欺欺人。”
　　合欢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也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什么，片刻后，没来由问了句：“你刚刚可是触发了这里的术式灵阵？”
　　沐北回想起梦里面那骇人的一幕，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确实不像是在做梦，约莫是被殿内这诡异的环境吓到了，所以才出现了那样的幻觉。他面色肃然，看向合欢，总觉得她脸色有些怪怪的，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里似是掺杂了一丝浑浊。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或许。
　　合欢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诡笑。
　　大殿内的烛火，又诡异地跳动了一下。
　　连忙收敛了兴奋的情绪，合欢往沐北身边凑了凑，试探性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达成的心愿？”
　　沐北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合欢眯眼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说说呗！”
　　沐北只觉得是小孩子思维跳跃，好奇心重，便没有多想，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心愿么？我倒是希望能够见我娘一面，不过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合欢瞪着大眼睛问道。
　　“因为她在我出生时就难产去世了！”
　　合欢楞了一下，随即握住了沐北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饱含暖意的微笑，显然没啥经验地安慰道：“我不仅没有娘，连爹也没有，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跟我一比，你好多了！”
　　沐北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合欢眼珠子一转，接着道：“反正我除了爷爷之外，也没有别的亲人，你不是没有娘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娘。”
　　沐北一口唾沫咽到了气管，险些将眼珠子咳出来。
　　这小丫头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合欢没有松开沐北的手，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犹豫。
　　沐北抬起另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佯怒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口气倒真不小，你要是我妹妹，非把你屁股打成两瓣！”
　　合欢看向沐北，道：“屁股本来不就是两瓣么？”
　　沐北故意反驳道：“你见过几个人的屁股？怎知人人都一样？”
　　合欢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辩论屁股到底有几瓣的问题，继续试探性问道：“假如有个地方，可以让你见到你娘，你见不见？”
　　沐北笑了一声，道：“倒是听一些人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晚上多望望夜空，约莫就能见到了吧！”
　　她缓缓道：“白天也能见到！”
　　沐北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她没有急着给答案，而是自顾自说道：“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许多次了，着实无聊，听爷爷说这里的术式灵阵可以让人陷入幻境，本想尝试一下打发时间，可惜一次都没有成功。”
　　沐北脸色缓缓僵硬。
　　“这灵阵对我不起作用，我偏偏要试它一试，于是我便去学院看管灵器库的赵老头那里借了个小玩意儿，叫鸳鸯锁，说是只要两个人一起戴在手腕上，睡觉时就能做同样的梦。”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顽皮的弧度。
　　沐北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妙，连忙把手往回缩，然而一条玲珑精细，颜色艳若桃花的链子已然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不过这次不一样，有你！”
　　合欢咧嘴一笑，眯眼如弯月，一脸幸灾乐祸道：“带本姑娘一起去玩耍吧！”
　　话音刚落，气急败坏的少年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瘫倒在了地上。
　　“嘿嘿！”
　　合欢笑了笑，对着昏睡过去的少年说道：“本姑娘的糖果可香甜？”
　　说罢，她又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冰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殿内无风，烛火却跳动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少年睡醒时，却是躺在某山头一块宽敞的青石之上。
　　旁边的小姑娘俨然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瞅着沐北道：“你终于醒了！”
　　沐北揉了揉眼睛，只感觉脑袋嗡嗡的，约莫是冰糖里蒙汗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他一把抓住眼前小姑娘的领口，怒道：“你敢算计我？信不信我将你屁股拍成四瓣？”
　　合欢露出一副可怜相，嘟起小嘴哽咽道：“你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吗？”
　　虽然明知这小丫头是装的，但他还是松开手，转了过身去。此刻真把她屁股拍成了四瓣，回头院长一定把他脑袋拍成八瓣。
　　“别生气嘛！在鬼门殿憋三天，都要憋长毛了，在梦里玩一会儿嘛！”合欢笑嘻嘻道。
　　沐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无奈叹了口气。此刻出现在这里，明显是触发了殿内的术式灵阵，通过梦境进入到了幻境之中，一般来说，梦里面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辨别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方法也很简单，想一下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就好了，梦里面只有当前，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然而奇怪的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伸出手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疼得他直吸凉气。
　　“喂，你不用这么想不开吧？生气起来连自己都打？”
　　沐北没有搭理小丫头的取笑，只是感觉很奇怪，第一次进入幻境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做梦，除了醒来后感觉很真实以外，和普通做梦并没有什么两样，这次怎么完全不一样了？触发这座术式灵阵的条件是某种情绪过于强烈，莫非是因为自己的情绪还没有强烈到足以让自己完全陷入幻境的程度？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有一点绝对是毋庸置疑，即便在梦里，也要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
　　合欢嚼了嚼嘴里狗尾巴草的杆子，觉得无趣，便呸一口吐掉了，看了眼沐北，噘嘴思考了片刻，挠了挠头道：“哎，你叫什么来着？”
　　沐北没好气道：“我叫你大爷！”
　　合欢闻言大怒，抬手就要打，忽然脸色僵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缓缓缩回了手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眉头紧皱。
　　“怎么？在我梦里还想打我？所谓梦由心生，信不信我立马召唤出一头怪兽吃了你？”
　　合欢懒得搭理沐北的恐吓，只是自顾自比划了几个动作，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卵用，沮丧着脸，气得直跺脚。
　　沐北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没有多问，合欢却在心里暗骂了沐北无数遍你大爷的，看来是因为沐北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是个未曾觉醒灵脉的普通人，于是在他的梦里，她果真成了一个半点灵力没有的普通人。
　　沐北自然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周围的环境似乎有点眼熟。沿着山路来到山脚，直到看到不远处那座位于宽敞土路尽头的破败凉亭，他才终于恍然后觉。
　　此山名为老虎头，山北沿着土路行两三里，有一村庄，名叫北流村，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