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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关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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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嬿仰头望向王爷,蓦地发现,王爷此时脸色很难看,如烙红的铁被水浇了,一点点变黑变冷,就差头发缝儿里往出冒白气儿。
  他拳头攥紧,骨结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明明在笑,可怎么就让人觉着有些害怕,眸中的阴翳就像来自鬼门关的冷风,嗖嗖往人袖筒和脖颈里蹿,让人骨子里发寒。
  
  良嬿不禁打了个寒噤,默默将宣纸放在案桌,双臂交叠,手指来回搓衣角,轻咬住下唇,不住地偷偷瞟王爷,太过紧张,竟打起了嗝儿,她忙捂住嘴,谁知声儿却更大了。
  
  这时,赵宗旻给一旁侍立着的花平使了个眼色,让花平将那张纸拿给他。
  他翘起二郎腿,两指夹着那页宣纸,就着昏暗烛光仔细看,不看则已,一看血气顿时上涌到头顶,世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良写成尸,嬿居然画了只鸟儿!
  
  赵宗旻盯着女孩,暗暗思忖:这嬿姬乃军事重镇凉州武县人,全家都是军户,是不能随意迁移的。为了避免被当地魏国官兵察觉,他这些年让安氏和留守当地的几个细作定时上报嬿姬的情况,一年五六次左右,信中几乎都是夸赞之言,什么“孝顺懂事、貌美有礼,识音律,良宅经常有铮铮琴音传出”。
  
  按说这时候,嬿姬哪怕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也该是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怎会目不识丁,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安氏洞悉了他的意图,在里头做了手脚。
  
  赵宗旻放下宣纸,手指点着桌面,皱眉问:“你家大人没给你教过念书?”
  
  良嬿摇头:“我爹六岁上就被流放了,后头他参了军,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我生母是胡人,更不懂汉人的字,很早就去世了。”
  
  赵宗旻紧着又问了句:“那你二娘没教过你?”
  
  良嬿低下头。
  
  过去二娘倒是给她教过几个月的字,后面忽然不教了,二娘说了,女孩子家重要的是德行操守,识字多了,烦恼就多,你瞧街尾那白秀才,屡屡考不中举,气得上吊自杀了,还有宋朝有个才女叫唐婉,很通诗书,和同丈夫和离后本过得很好,就是因为前夫作了一首《钗头凤》,她看了后郁郁寡欢,整日介念叨,没多久就郁结于心死了。
  嬿儿你将来成亲后,你公爹婆母看得是你会不会操持家业,会不会做菜生儿子,哪里计较你认不认字!
  末了,二娘偷偷叮嘱她,若是将来有人问起你为何不识字,你就说良家的家训,不让女孩念书,可不敢说二娘不给你教。
  
  想到此,良嬿仰起头望着赵宗旻,懦懦道:“二娘给奴教过念书,但奴见字就烦、读书就困,实在是不愿学,再说我们良氏有家训,女子无才便是德,”
  
  “胡扯!”
  赵宗旻猛拍了下矮几,力气太大,将茶盏震得颤了颤,“那音律呢?琵琶、瑶筝、笛萧,你会哪个?”
  
  良嬿咽了口唾沫,她啥也不会。
  头先二娘给她教了三个月琵琶,后面又不教了,二娘说,她娘家家道中落后,她被迫沦落成了个供人玩乐的妓子,嬿嬿你是清白的好姑娘,何必学哪种娼妇粉头之流的玩意儿。
  
  “嗯…”良嬿指甲抠着手背,声若蚊音:“二娘倒是教过琵琶,可是我嫌弦子弄得指头疼,就没再学。”
  
  赵宗旻没言语,脖颈仰在椅子横栏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好,安氏真是好样儿的,区区一个贱妇,竟敢对他阳奉阴违,坏了他策划多年的大事!
  赵宗旻猛地坐直了身子,一眼不错地盯着良嬿,她黑瘦、貌丑、不通诗书、不晓音律,性子狡黠邪气,不讨人喜欢,这种女子,怕是吴王韩王连正眼都不会看。
  
  莫若……
  
  赵宗旻眼里已经升腾起了杀意,他转动着小叶紫檀佛珠,盘算:要不宰了她,把她的头送给胡贵妃,四肢送给吴王韩王,也算解恨!
  
  这时,跪着的良嬿隐约察觉到王爷的不悦,赶忙往前爬了数步,伸长了脖子,急切得都结巴了:“虽、虽说我是个文瞎子、乐哑巴,可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过错,我们县里的妇人识字的也没几个。而且,我旁的会得可多了,我很会做菜,二娘说,要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栓住他的胃,对啦,我小时候还种过地,如果吃饱了,我力气很大的,都能打得过男人的!”
  
  “行了行了。”赵宗旻厌烦地挥挥手,皱眉细思,若是宰了良嬿,胡贵妃母子兴许只难过一会子,他的目的,是让他们叔侄乱了伦常,把痛苦刻在这家人骨头上,还要把他们的事记在史书上,让他们受尽时人和后人的嘲笑谩骂!
  
  “花平,把拂尘给孤。”赵宗旻伸手。
  
  花平见状,忙从腰后取下拂尘,用袖子反复擦了几下,递给王爷。
  
  赵宗旻攥住拂尘尾,身子前倾,一把抓住良嬿的左手,让她手心向上,他眉头微蹙,用那檀木长柄狠狠打了她十多下。
  
  “这是让你长记性的。”赵宗旻松开女孩的手,冷声道,“在晋王府,文瞎子和乐哑巴就是最大的过错,孤现在问你一句,能不能下苦功去念书、弹琴和跳舞?”
  
  良嬿忍住泪,她的手心此时火辣辣的疼:“能的!”
  
  “好。”
  赵宗旻将拂尘随手扔到一旁,他揉了会儿发痛的太阳穴,嘱咐花平:“去给她剃头。”
  
  说罢这话,赵宗旻端起水杯,往雕刻成二龟坐海的澄泥砚里倒了些清水,细细地研墨,斜眼觑去,这会子嬿姬正站在放了铜盆的小圆凳旁,弯下腰濯发,没一会就将枯黄的头发全都打湿,此时,花平拿着块干巾帕上前,从后头包裹住嬿姬的小脑袋,带着她坐到小杌子上。
  
  花平先用牛角梳将嬿姬的头发梳顺,随之,用剪刀沿着她的脖子根齐齐将枯发剪去,紧着着换了把小银剪,这回把头发一撮一撮剪得剩寸许,最后才换上剃刀。
  刀片刮着她的头皮,发出沙沙声,与他研磨的哧哧声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赵宗旻放下墨锭,仔细打量良嬿。
  青丝对女子来说很重要,可嬿姬这小东西对于剃发,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她痴愣愣地坐在杌子上,右手大拇指搓着被打肿的左掌,整个人如同一截被烈火烧过的木桩子,呆板而又死气沉沉,可眸子里似点火星,有越燃越旺之势。
  
  花平手重,剃刀不当心刮破她的头皮,问她疼不,她手指挠侧脸,呆呆地说没什么感觉。
  
  赵宗旻笑了笑,提笔蘸饱了墨,下笔时竟犹豫了起来,他从未教过旁人念书,不晓得该从哪儿开始,忽然灵光乍现,运笔如飞,开始往宣纸上写字,等他写完后,良嬿也正好剃光了头。
  
  “嬿姬,你过来。”赵宗旻搁起笔,端起茶盏喝了口,抬眸看去,花平正在清扫地上长短不一的落发,而良嬿呢,这小东西局促不安地往这边走,眼睛紧张地乱瞟,手时不时地抓光秃秃的头皮,她原本就单薄,如今剃了头,越发像个小和尚了。
  
  “主子。”良嬿蹲身行了个礼,这会儿没了长发,头顶凉飕飕的,整个人也轻快不少,她踮起脚尖往前瞧,纸上满满写了一页,哪怕她不认字,也能看出王爷手上很有功夫的,写的字媚丽圆润,但又不失刚劲挺拔。
  
  “凑过来些,孤又不会吃了你。”赵宗旻将烛台往近拉了点,指着最上边的两个字,耐心地教:“这是你的名儿‘良嬿’,人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下回可不许再画小鸟儿了!”
  
  紧接着,他翻了一页纸,皱眉道:“孤打算从《诗经》开始教你,这上边写的是《关雎》,你过后不仅得背会,而且还要默出来,后天这时孤来考你默写,写错一个字,打一下手心,”赵宗旻想吓唬下这丫头,故意严厉道:“错五个以上,就把裤子脱了,大板子打屁股。”
  
  良嬿只感觉双肩像压了块巨石那么沉,打屁股,那多臊人哪。
  说实话,她真有些犯怵了,生了退缩之意,可一想起二娘和弟弟,又有了勇气。
  
  “知道了!”
  良嬿重重地点了下头:“就跟吃鼻涕拉脓似的,奴学了什么,就一定完完整整拉出来。”
  
  赵宗旻听见这糙话,不禁皱眉瞪了眼良嬿,他微微颔首,让良嬿再靠近些,一字一句给她讲诗,譬如关关雎鸠的“关”,这个关,有关系、关爱、钞关等意思,但是在诗中呢,就是雎鸠这种水鸟的鸣叫声,教完后,他就督促她死记硬背。
  
  别说,这丫头记性倒真不错,人也伶俐聪明,不过半刻钟,就能将《关雎》全背下来,这会儿正煞有介事地捧着张纸,在屋里来回转,小声背呢。
  
  “嬿姬。”赵宗旻轻唤了声,见她眉头拧成了疙瘩,全身心地沉浸在背书中,他也没打扰,自顾自往身上披了件紫缎面貂裘,给花平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良嬿隐约听见门响了声,拧身看去,这会儿屋里就剩下她一个,竟王爷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她急步奔到门口,掀起厚毡往出看。
  此时刚到子夜,外头黑黢黢的,青石台阶下站了四个打着灯笼的太监,李姮娥跪在院正中,寒风将她的发髻吹散,她环抱住双臂,身子不住地瑟缩,犹如初冬残菊上最后一片花瓣,将坠欲坠,惹人心疼。
  
  王爷一边系貂裘的领口带子,一边大步往出走,待行到李姮娥跟前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
  
  离得远,良嬿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王爷口中徐徐喷出热气,略俯身,虚扶了把李姮娥。
  姮娥用袖口拭泪,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强撑着站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跪太久了,脚一软给跌倒了,王爷反应极快,立马拉住了女人的胳膊。
  
  他笑了笑,松开手,命小太监过来搀扶李小姐,随之头也不回地阔步往外走;
  她眸中含泪,粉颊含羞,连头都不敢抬,由人扶着紧随他后头。
  ……
  
  良嬿怔住。
  王爷将姮娥带走作甚?杀了她?赶走她?可为何他方才的笑里含着些许暧昧,而姮娥好像也不是很害怕。
  莫不是他对那个别有用心的女人有意思?
  
  冷风凌冽,良嬿打了个寒噤,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王爷停下脚步,猛地回头朝上房看来。
  
  良嬿吓得轻呼了声,赶忙放下毡帘,猫腰闪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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