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西之地，贵胄云集，稍微响动，都会引起关注。但是，死亡数人，院墙倒塌，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虽说没出什么事，但奉道宗宗主居然在昊京遇袭，把白寿城吓得不轻，白寿城一定要把宁不臣接入万娇坊，毕竟万娇坊名声地位在外，不管是谁想要在万娇坊动手，都要考虑考虑后果。冀嗣林也认为去万娇坊更为安全，而且立刻要召集在昊京附近潜藏的寂丘猛等人入京，一方面保护宁不臣，另一方面揪出幕后的指使。
　　宁不臣不同意，在他看来，情况没那么严重。万娇坊不但是奉道宗重要的情报来源之地，每年真金白银的收入十分可观。另外，在万娇坊常年玩乐的人，都是昊京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潜在的能量，更是宁不臣所重视的，所以，他不想轻易的把万娇坊牵扯进来。在白寿城的安排下，宁不臣和冀嗣林连夜出城，在外城城郊的一处庄园安顿下来，这处庄园是奉道宗的产业，挂在私人名下，一般人很难查出背景来。
　　“老冀，不要着急其他人，昊京的眼睛多着呢，他们一旦过来，很难保证不被发现，反而会打草惊蛇”，宁不臣没有那么紧张，只不过他要想想，到底是谁要对他下手。
　　“宗主，那人实力深不可测，跟您也有一比，昊京还没有听说有如此高手，我们必须小心呐”，冀嗣林不放心，一般人他还能应付，像昨晚的一前一后的黑衣人，他根本不是对手，要不是宁不臣及时出手，此刻他能不能站在这里都得两说。
　　“呵，不能小瞧了昊京的人物啊”，宁不臣靠在躺椅上，对白寿城摆摆手：“你连夜回万娇坊，我不叫你，你不要过来”。
　　白寿城不多说，恭敬的退下，立刻返回城里。
　　“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有事明天再说”，看着欲言又止的冀嗣林，宁不臣索性“赶”他出去。
　　一夜过去了。
　　一大早，冀嗣林就来到了宁不臣的住处。正在屋前小院里吃早饭的宁不臣看到冀嗣林匆匆走进来，问道：“吃过了吗”？
　　“吃过了”，冀嗣林直接坐在宁不臣的对面：“宗主，有可能不是昊京方面的人”。
　　冀嗣林的话，让宁不臣放下碗筷：“什么意思”？
　　“宗主，一方面，咱们奉道宗一直在南方发展，很少到北方来，除了万娇坊，我们在昊京，没有过任何动作。我们依靠的，是宁氏为代表的南方世家，因为宁氏，我们跟朝廷的往来更是微乎其微。昊京的人，不可能对我们有太大的敌意，或者说，不至于一上来就下杀手。另一方面，城西这片，住的都是昊京达官显贵、宗亲世家，如果是昊京方面的人，一定不会在城西动手，动静太大不是好事，一旦不成，很容易惹火上身”。
　　是这个道理，听了冀嗣林的分析，宁不臣觉得，这次袭击的背后，水肯定很深。
　　“宗主，我们要防备的，不是昊京的人，也不是北方的人”，冀嗣林凝重的表情，让宁不臣后背有些发冷。
　　“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利用昊京之行，对付咱们。还有一点，咱们这次的行动，消息可能泄露了”。
　　“泄露”？
　　“全体出动，内部空虚啊”！
　　宁不臣被冀嗣林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冒冷汗，自从奉道宗创建以来，从籍籍无名到声名显赫，成为太昊南方江湖的掌控者。长久以来，宁不臣几乎已经忽视南方各方势力的存在，他只想着往前走，却没想过身后的情形。
　　宁不臣转念一想，以奉道宗现在的实力，就算朝廷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是有人针对自己，也许只是针对自己，并没有冀嗣林说的这么严重，不过留一步后手很有必要：“先看看形势，另外，通知下去，让大家不要留在昊京附近了，分批到青津关去。同时，再掉一批兄弟北上，潜藏在青津关外，以作接应”。
　　“青津关，那木桑山……”？
　　“暂时不去了，如果根基都被人挖掉了，去了木桑山又有何用呢”！
　　格赤那的认真是姬禹从来没有见过的，是那种不要命的认真。
　　姬禹能懂格赤那不要命的劲头，无论是谁，被逼着背井离乡，牺牲了一起的朋友，还时时担心着自己的安全，都会抓住一根、哪怕用处不大的稻草。
　　由于年纪相仿，一起跟着罗五一学功夫，又加上姬禹对格赤那是真的好，格赤那逐渐放下了戒备的心里，慢慢的拿姬禹当真朋友。两个人也互相教对方学习自己的语言，对话时，姬禹用白兰族语言、格赤那用太昊官话，倒也有趣。
　　罗五一并没有把自己的功夫教给格赤那，而是根据格赤那天生力大的特点，把当年行走江湖时，无意中得到的一套纯修力量的功法教给格赤那，是整个天下都很罕见的、没有任何技巧的力量功法。就如功法的开篇所讲，用极致的力量，达到人身的顶峰，破掉一切阻挡。
　　罗五一就跟格赤那说了一句话：“你只要记住，身体的极限就是力量的极限，能做到多少看你自己”。
　　疯了一般的格赤那，完全感染了姬禹，默默较上了劲的两个人，不断提升修炼的强度。罗五一每天看着两个人拼命，除了指导一下，别因为过度训练伤了身体根基之外，倒也乐见其成。不过，令罗五一头疼的是，丹药和补品从哪里来，原来姬禹一个就有些吃力了，这下又多了个格赤那，毕竟是孩子，超大强度的训练，如果不借助药物和食物的补助，仅靠身体，两个孩子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没办法的罗五一只能去翻翻奉道宗其他人的藏货了，要是可着寂丘猛一个人使劲儿薅，迟早会被发现。
　　几乎累瘫了的两个人，喘着大气，坐在地上，整个人就跟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格赤那，你真厉害，才几天时间，一百多斤的石头，你就能举着一炷香的时间”，姬禹躺在地上，真心的赞叹道。
　　格赤那操着生硬的太昊官话：“你更厉害，我知道，你已经达到了那个境界。嗯……，你们太昊人说的虚实转换境界”。
　　“我算什么，距离高手的境界，还差着远着呢”！
　　“高手？有多高”？
　　“我说不清楚，至少超过爷爷吧”！
　　“你肯定可以的，我也可以，我要变得更强，回到草原，兴复白兰族”，格赤那压低着自己的声音，狠狠的说道。
　　“格赤那，我帮你”，姬禹很郑重的说道。
　　格赤那摇摇头：“谢谢你，姬禹，不过我不能接受，我们草原上，自己的仇必须自己报”。
　　“能跟我说说你的身世吗”，格赤那坚决的神情，让姬禹对他的身世更加感兴趣。
　　格赤那眼睛看着地上，没有说话。
　　“跟你说说我的吧，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要替我保密”，姬禹没有追着问，而是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经历。
　　姬禹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玉佩递给格赤那，玉佩不大，常见的圆形雕刻，密集的图案显示了工匠非凡的手艺。
　　格赤那轻轻抚摸玉佩，仔细看了玉佩的造型和图案后，还给了姬禹：“是一块好玉”！
　　“你能看懂”？
　　“我看不懂图案，但是我知道玉很不错，非常好”！
　　姬禹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看玉佩上，有一个图案，看上去很潦草的笔画，其实是一个字，靖的古体字”。
　　别说古体字了，就是太昊的官方字，格赤那一个都不认识。
　　“类似于你们草原上的图腾，靖代表了我的家族。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我现在应该被称为靖阳王世子。可惜啊，五年前，有人诬蔑父王谋逆，谋逆你懂吗，就是说我父王想要夺取皇位。皇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但毕竟我父王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虽说杀了我父王，却把我们全家流放到岭南，太昊的最南边，据说那里住着许多蛮族部落，都是未开化的野人。到底什么样，我不知道，因为我们没有到那里。你肯定会问，既然流放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在去岭南的路上，我们遭到了截杀，我们一路跑，可是杀手源源不断的赶来，都是穿着黑衣服的杀手，妈妈死了、姐姐死了、护卫死。好在有罗爷爷在，护着我来到这里。也许外面还有人再找我们，想杀掉我们吧”，姬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本想更坚强一点，但是眼泪还是落了几滴下来。
　　“你是靖阳王姬鼎的儿子”，格赤那的表情明显带着惊讶。
　　稍稍平静了一下的姬禹点头道：“你知道我父王”。
　　“何止是知道，在我们白兰族，你父王就是战神的化身，是我们白兰族尊敬的英雄”。
　　姬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在外族眼里有着这么高的地位，从小姬禹跟父亲聚少离多，姬禹更多的时候在姬鼎的封地云州居住，姬殇则在昊京以辅政王的身份处理朝廷政事。直到有一天，全家都可以入京与靖阳王姬鼎团聚，可没想到的是，入京之日就是朝廷下旨流放之时，团圆相聚转眼间变成生离死别，
　　罗五一这时走了过来，坐在两人的中间，对着格赤那说道：“你跟白兰族的王族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下意识的，格赤那本能的警惕起来，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您怎么知道的”？
　　“在生死之间，还能让其他孩子服从于你，仅这一点，你的身份就不简单。另外，靖阳王在白兰族声威显著，可是能叫出靖阳王名字的人，应该不会是平常的白兰族人”，罗五一盯着格赤那说道。
　　格赤那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姬禹说道：“感谢你信任我，告诉了你的身世。我愿意把我的身世告诉你，用我的信任回报你的信任”。
　　“你说的没错，我出身白兰族王族，是白兰族王次子”。
　　“白兰族王次子……”，罗五一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格赤那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姬禹到是没多大感觉，这个年纪，对身份地位、声名权力还没有切身的感受。
　　“那你的全名应该是大檀鞮•硕烈•格赤那，我说的对吗”，罗五一问道。
　　“你……”？
　　“我跟随王爷近二十年，又怎么会不知道白兰王族的姓氏。以你的年纪，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们白兰族的勇士们，应该不会忘了我的名号吧”？
　　“我想起来了，您就是战神身边最勇猛的勇士，是打败我族五位勇士的英雄”，格赤那有些激动了，很小的时候，他见过罗五一。罗五一以一敌五，仍然胜的很轻松，如天神下凡，让白兰族彻底的拜服。虽然眼前的罗五一如同普通的太昊农民，与记忆中的形象不太一样，但是罗五一的能够说出自己家族的姓氏，姬禹也认他做爷爷，那绝对不会有假了。
　　知道了罗五一的身份，格赤那没什么顾忌了：“我的身份你们都知道了，一年前，牧流人背盟弃约，突然攻击我们。峦鞮氏叛变，投靠了牧流人，关键的时候带着军队反戈。我们向太昊求助，边境的太昊军队不但不允许我们入境躲避牧流人，反而把我们赶到了牧流人的面前，任其宰割，那就是一场屠杀啊，白兰族就这么完了，也许我是大檀鞮氏在世上唯一的一个了吧”。
　　“好了，你们俩的命运都差不多，既然能够活下来，就有希望存在。记住一点，不要轻易的去复仇，先让自己强大起来，保存自己就是保存希望，明白吗”，姬禹和格赤那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坚定的答应着，希望和复仇是他们此刻最强大的动力。
　　“格赤那，赶紧去药桶里泡着去，练力量，最怕给身体留下隐患。姬禹，把药吃了，运行几个周天，快去”，罗五一摆摆手，砸吧一口烟后，转身回屋去了。
　　格赤那心里一阵温暖和感动，此刻，罗五一和姬禹就如同他的亲人一般，让他终于能够卸下包袱，有了一丝安全感。
　　运行了三个周天的姬禹，睁开眼睛后发现药桶里的格赤那在盯着他。
　　姬禹纳闷儿道：“发什么呆呢”？
　　格赤那从桶里爬出来，不顾把身上的药水擦掉，扶着姬禹的肩膀说道：“姬禹，我要跟你结为兄弟”。
　　“好啊，太好了”，姬禹很高兴，有格赤那这样的兄弟，他非常愿意。
　　“姬禹，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以白兰族大檀鞮氏的祖先之名，跟你结为此生兄弟，永不背叛。
　　姬禹对白兰族的习俗不是很懂，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格赤那的庄重和严肃：“好，我以父王之名，跟你结为此生兄弟，永不背叛”。
　　“好”，白兰族非常崇敬先祖和英雄，姬禹的承诺，让格赤那更加认可。
　　由于条件有限，两个人对各自结拜兄弟的习俗都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东西来敬献，商量了半天，索性，对着月亮起誓，然后相互叩拜三下，算是糅合了白兰族、太昊双方的习俗。虽然仪式弄得不伦不类，但是在姬禹和格赤那的心里，却是比任何承诺和仪式都更加重要，这是一辈子不可以背叛的誓言。
　　罗五一在暗处看着两个孩子的行为，不去提供建议、也不去阻拦，就让他们俩按照想象中的去做，只要誓言和情感是真的，这就够了。罗五一心中暗自肯定着，这两个孩子，未来必将成就一番大事业。
　　昊京，吕氏家族府邸。
　　吕文进面前站着一位恭敬的年轻人，剑眉细目，身材瘦削，气质干练。
　　“绍巍，书房里，不用拘束，坐吧”。
　　吕绍巍很干脆，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家主，唤我回来，有什么吩咐吗”？
　　“这两年在边关历练的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栽培。召你回来，是有件大事让你去做，而且这件事涉及到咱们吕家的未来”，吕文进从书桌后面站起来，坐到吕绍巍对面，说道。
　　吕绍巍直身而立：“请家主吩咐，绍巍全力以赴”。
　　“我不要你全力以赴，我要你务必成功”！
　　“可……，家主还没有跟我说什么事情”，吕绍巍有些吃不准吕文进的意思。
　　“绍巍，办成这件事，未来家主之位，我就能放心的交给你，你明白吗”？
　　家主之位，吕绍巍想过，却没有想到，是在这个场合从吕文进的口中听到，他不敢奢望吕文进的话有多真实，但是吕文进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他必须表示：“家主严重了，只要家主吩咐，绍巍以性命担保，必定做到”。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吕文进说道：“绍巍，家族年轻一辈，我最看好你和绍显，可惜绍显性子太浮躁，做事任性而为，没有你稳重。所以，事关家族命运之事，我只能交给你”。
　　说完，吕文进递了一封他的手书给吕绍巍：“拆开，现在就看”！
　　吕绍巍看了一遍后，刚想问什么，却又拿起信纸仔细的看了一遍。
　　“什么都不要问”，吕文进示意吕绍巍把信纸还给他，吕文进拿到信纸后，直接扔到墙角的火盆里烧掉：“内容记住就行了，这件事，你知我知”。
　　吕绍巍明白，信纸上的内容现在不能公开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好，我现在就去”。
　　“等等，不要动用家族的力量，带你自己的人去”！
　　“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