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津关，地如其名，依山带水，扼守南方入京的要道。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在太昊朝廷的控制下，这里并没有因为水陆交通的汇聚而成为商贸重镇。虽百年无战事，青津关依然严格遵循着日出开关、日落闭关的时间表，所有北上的商旅，不得把青津关作为中转和休息之地。晚了，就在青津关南50里处的玉亭镇落脚；早了，则在入关后，可以一路往北，期间数个大镇均可停货中转。所以，这也造就了太昊的一个奇观，南北皆繁华的情况下，唯独中间的青津关清冷无比。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住在青津关附近的居民也无法忍受这里严苛的规定，更无法禁受住相隔几十里外繁华的诱惑，纷纷搬迁离去。
　　太昊朝廷顺势，把青津关打造成纯粹的军事驻地，太昊外八卫之右卫军主力就驻扎在青津关。也正是在右卫军的威慑之下，南北商贸井然有序，商业愈加繁盛起来。
　　冀嗣林按照宁不臣的意思，一部分人由炼法堂寂丘孟带领，在青津关北的东寺镇外的津东寺落脚，津东寺是以白寿城的名义捐助建成的，其实就是奉道宗的一处据点。另一部分人，则由奉道宗左使顾淮，带着刚从南方调来的一批兄弟潜藏在玉亭镇，一旦有突发情况，随时准备接应。
　　宁不臣遇袭后的第二天，就让冀嗣林把消息传给了宁不为，还通过白寿城的在昊京的渠道，暗中散播奉道宗宗主在昊京遇袭，重伤藏匿的消息。
　　宁不臣实在想不出，昊京城里谁会对他下手，除了他带来的奉道宗核心层，知道他进京的只有宁氏家族和白寿城。既然如此，宁不臣索性传出自己重伤的假消息，看看是谁想要他的命。
　　宁不为得到消息后，很快就赶过来。宁不为的修为不低，为了骗过宁不为，宁不臣压制内息和脉搏，脸上弄得蜡黄蜡黄的，右肩包扎起来，冀嗣林为了像一些，还真弄了些人血渗在纱布里。
　　“不臣，知道是谁干的么”？
　　宁不臣虚弱的摇摇头，把当时的情况大致的描述了一下：“这次大意了，对方有备而来，特别最后的那个黑衣人，身手不比我差”。
　　冀嗣林站在一旁：“宗主都是为了救我，才受如此大伤”。
　　宁不为安慰到：“按照不臣的描述，不管你在不在，对方都会下手的。这件事必须查，无论怎么样，敢动宁氏家族，必须要付出代价。我马上传书给老祖。哼，咱们十年不入朝，天下之人真当宁氏不存在了吗”。
　　又说了一会儿话，宁不为拿出一个锦盒：“不臣，这盒药对活筋补气很有效，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修养，其他的事情，可以让嗣林来找我。我就不多待了，还有几个老臣家要去走走，咱们重返朝廷，准备工作还得做的充足一些。另外，为了安全起见，要不你还是从奉道宗内再多调人手过来，昊京形势复杂多变，你身边只有嗣林可不行”。
　　宁不为说完，又嘱咐冀嗣林几句，转身就离开了。
　　宁不为的反应没有出乎宁不臣和冀嗣林的预料，但是宁不为让宁不臣继续调人入京，到让两人有些吃不准：“宗主，既然木桑山之行暂缓，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先撤回家里，宁不为这边，我带些人跟着就行了。刚才宁不为有句话说的对，昊京形势复杂多变，当下，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不急，再等等，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想对我不利”，宁不臣的坚持，让冀嗣林不再好多说什么。
　　几天时间过去了，宁不臣这边安静如常，寂丘猛和顾淮那边则有些待不住了，奉道宗几乎全部家底都集中在昊京附近，奉道宗一旦出现什么事情，想作出反应都来不及。
　　清晨，冀嗣林匆匆赶来：“宗主，不对劲，几天时间没有任何动静。城西一战，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死了好些人，昊京府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咱们不能再等了，我的意思是，即刻动身”。
　　“宁不为那边呢”？
　　“这几天都在拜访朝廷要臣，白寿城刚递过来一条消息，宁氏从家族秘密调人北上”。
　　“调人来了？既然是秘密调人，他怎么知道的”？
　　“这些人没有走青津关，而是绕了一圈，从西面的祁阳入京，只不过，在过关的时候跟守军发生了冲突，白寿城在祁阳的眼线才发现这个情况”，冀嗣林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一丝不安。
　　“嗯”？
　　“白寿城推测，宁氏应该不止是调了一批人过来”。
　　“原因”？
　　“冲突发生后，有人接应，这群人闯关后，就消失了。但是祁阳那边并没有重视这件事，认为是暴民或者土匪，告知了当地官府后，就没有下文了”。
　　“不是不重视，是有人故意找了个理由，压了下来。宁氏的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走吧，现在就走。另外，派人通知白寿城，准备接应，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在昊京也好有个隐蔽的落脚处”，宁不臣一把接过冀嗣林递过来的衣服，三两下穿好后，说道：“派人告诉寂丘猛，在青津关下汇合，顾淮那边也要做好准备”。
　　认真起来的宁不臣，绝对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两个人从庄园的暗道出发，快马南行。庄园内外则一切如常，以免引起怀疑。
　　卯时刚过，宁不臣和冀嗣林已经出了昊京范围，在昊京附近的小镇上，两个人重新换了衣服和马匹，继续赶向青津关。
　　夜里，格赤那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在屋外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刚出门还没特别的感觉，就在要提上裤子的时候，格赤那发现有些不对劲了，空气中淡淡焦糊的味道，好像逐渐浓了起来，山峰外的天空有红光透出来，格赤那一看就知道那是火光映射的。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格赤那提起裤子跑回屋里，推醒了姬禹，然后大声喊道：“罗爷爷，快起来，出事了”。
　　格赤那的喊声惊动了罗五一，披着衣服的罗五一直接从窗户跳了出来，不待格赤那跟他解释，看了远处天边的越烧越红的火光，就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你们两个赶紧去收拾一下，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罗五一的话音刚落，训练场入口处的木门被一脚踢飞，带着碎裂的木头，十几个人影快速的接近，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罗五一下意识握紧烟杆，却发现烟杆还在屋里。这时，对方已经跑近，且对方也看到了罗五一，喊道：“罗老爷子，罗老爷子，快来帮忙”。
　　一听声音，罗五一知道宋老二在这群人中间。罗五一连忙跑上前去，只见宋老二背上插着一支羽箭，身边都是训练场里的孩子。罗五一拖住宋老二，问道：“宋管事，怎么这样了，出什么事了”？
　　“有……，有敌人”，一直吊着一口气的宋老二，见到罗五一后，这口气一松，人眼见就不行了。
　　旁边训练场的孩子说道：“都是黑衣人，他们带着弓箭，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进来的，见人就杀。好在夜里，我们路熟，逃到了这里来”。
　　“其他人呢”？
　　“大家都在睡觉，突然打进来，很多人还没醒就被杀了，炼法堂训练场就剩我们几个了”，其中一个孩子说完，直接哭了出来，虽然每天经受严酷的训练，也见过有人死去，但是这么惨烈的场景还是头一次遇到。
　　“罗……，罗老爷子，我肯定……肯定是不行了，这几天，在……，在你这里，喝了……你，不少酒，对不住了。这些孩子，请……，请你，带着他们，逃走吧”，宋老二嘴里的血不住的涌出来，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背心，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老二平时对这些孩子说不上有多好，可是在将死的时候，还是希望这些孩子能够逃出去。
　　还未待罗五一应答，“嗖、嗖、嗖”，弩箭的破空声突然想起，背对着木门方向的几个孩子，瞬间应声倒地。
　　罗五一就地一滚，大声喊道：“散开，找地方躲起来”。
　　伴随着密集的弩箭，还有数十个身穿奉道宗衣服、浑身血迹的人跑了进来，不时有人被弩箭射倒。
　　训练场位于奉道宗驻地的边缘，也是奉道宗一处较为险要的地方，对方能打到这里，说明奉道宗核心要地已经失陷了。罗五一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是谁做的，到底是谁有实力和胆量，想至奉道宗于死地，将奉道宗连根拔起。
　　躲过了刚才的一阵箭雨，罗五一跑到屋前，拉起格赤那和姬禹：“别问了，赶紧走”。
　　可是，训练场平时只有木门一个出入口，现在奉道宗几十个部众都被对方用弩箭逼了进来，只要守住出入口，就如同瓮中捉鳖。罗五一咬咬牙：“妈的，奉道宗不是号称南方第一吗，怎么这么不禁打，看来要舍掉这身老骨头了”。
　　罗五一拽过格赤那和姬禹：“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去把门拆下来，一人举着一个，跟好我，趁着乱，咱们沿着崖壁的边走到木门那边，然后一口气冲出去。记住，一定要跟住我”。
　　罗五一也整了块门板挡在身前，带着格赤那和姬禹慢慢的向木门那边挪去。三个人的行动很快就被其他奉道宗的人看见了，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想出逃生的办法，大家都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很快，就有人举着板子跟了过来。两三个人还好，人一多，立刻就被对面的人发现了，还没走到一半，对面的弩箭密集的压制过来，却坑苦了领头的罗五一，几乎四分之一的弩箭被他挡了下来。
　　罗五一靠着崖壁，找到了一个石头凸起的地方，利用石头的遮挡，稍微松了口气，回头一看，格赤那和姬禹都跟在后面，门板上也插了不少弩箭。再看训练场的空地上，除了零星几个躲过箭雨之外，大部分人都躺在了地上。对面，数股黑衣人在弩箭的掩护下，进入训练场，开始对还活着的人进行清理。他们这边，则继续用弩箭保持压制。罗五一看着这个阵势，这群黑衣人的战法绝对是从军队那里学来的，难怪奉道宗溃败的如此之快，否则以奉道宗的实力，就算宗主和各堂堂主不在，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绝境。
　　眼看着训练场上奉道宗的人几乎被一个一个的杀光，那种坐着等死的感觉真的很难过。但是，现在想冲出去跟对方拼命都做不到，弩箭很有节奏的压制着他们，只要放开手中的木板，绝对会被射成刺猬，就算是这样，依然不断有人被箭射伤。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坐以待毙的压力了，举着木板大喊着冲向黑衣人。可是，崩溃式的勇气根本无法对黑衣人造成任何压力，对面黑衣人很快过来了三个人，形成半包围态势，根本不给任何单打独斗的机会，两个回合下来，就把那人当场斩杀。随后，训练场的几股黑衣人汇成一股，开始向罗五一这边行动。
　　罗五一知道这种情形下，再不想办法，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记着，待会儿只要看到空当，就立刻跑出去，不用管我”。
　　“爷爷，你要干什么，要走一起走”，姬禹拉住罗五一说道，格赤那也拉住罗五一，说什么也不让罗五一出去冒险。
　　罗五一根本不听姬禹说什么，吼道：“记住，必须要跑出去，你是王爷唯一的血脉，王爷还等着你给他平反，他不能死后也背着谋逆的罪名，你懂吗”？
　　姬禹咬着牙，转过头对着格赤那说道：“敢不敢赌一把”？
　　格赤那根本不跟姬禹多说，从身后奉道宗部众手里抢过一把钢刀，举着木板就冲了出去。格赤那很聪明，从小在草原上狩猎练就了远超同龄人的应对能力，举着木板向前冲，虽然能挡掉一部分箭支，但是会极大影响行动速度。索性，将木板抛向对面的黑衣人人群之中，自己则加速冲刺，同时挥舞钢刀护住自己。
　　姬禹有样学样，甩开罗五一，跟在格赤那身后，冲向黑衣人。姬禹虽然没有格赤那灵活，但是虚实转换的境界在此时发挥出了关键的作用。在真气的感知下，周围射来的箭支轨迹，几乎都映射在姬禹的脑海里，姬禹在真气的带动下，手中的刀每次出手都能挡下弩箭，正是如此，姬禹很快就跟上了格赤那，两个人各自护住一边，并肩前冲。
　　罗五一此时被两个孩子的勇气逼出了沉没多年的豪气，烟杆儿往腰间一插，大喝一声，整个人跃上半空，真气汹涌澎湃，强大的气旋在身边逐渐形成：“小兔崽子们，睁大眼睛给我看着，厉害两个字儿是怎么写的”，罗五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是说给姬禹和格赤那的，还是说给这些黑衣人的。姬禹和格赤那这时已经冲进了黑衣人的圈子里，没工夫听罗五一喊什么。
　　但是木门处的黑衣人却睁大着眼睛，看着如同龙卷风一般的气旋呼啸而至，强大的破坏力瞬间而至，门口几十个黑衣人连同木门，一下子被扭转到半空中，重重摔下。
　　姬禹和格赤那都知道罗五一厉害，但是没想到罗五一居然厉害到如此程度，其他黑衣人也被罗五一如同魔王一般的疯狂震住了，纷纷停下手中的兵刃，没有人敢上前来。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再好的配合也无济于事。
　　罗五一拉着姬禹和格赤那：“不能纠缠，快走”。
　　奔跑中，姬禹能够感受到罗五一的一丝丝虚弱：“爷爷，你没事儿吧”？
　　“呵呵，没事儿，爷爷这个绝招，太耗费真气，刚才那一下子，一半真气都拼掉了。快走，逃出去后，找个地儿歇口气就能缓过来”。
　　跑出训练场后三个人才发现，相比于训练场，外面才如同炼狱一般，到处都是燃烧的大火，房子在烈火之下，整片整片的坍塌，地上到处都是被杀的奉道宗部众，也有少数的黑衣人。
　　由于罗五一在训练场闹出大动静，吸引外面更多的黑衣人向这边汇聚。好在场面一塌糊涂，罗五一带着姬禹和格赤那，把地上黑衣人的夜行衣拔下来穿上，借着混乱，向外逃去：“奉道宗我也走过几次，从训练场出去往西，可以绕到山上去，只要能够进了山，他们就不容易找到我们”。
　　就在爷仨找路逃命的时候，突然四周喊杀声大起，中间更是夹杂着兴奋的呼喊声。只听空中一道声音划过：“宁不臣在此，敢犯奉道宗者，杀无赦”。
　　随后更多的声音跟在宁不臣的声音后面响起：“敢犯奉道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