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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如蚁穴的战壕布满了各色的军装,橄榄绿、浅棕、灰色,还有最多的血红色。
枪声仍然在响着,不知疲倦地收割着生命,贪婪地吞噬着灵魂,杀红了眼的机枪手咆哮着,鼻涕与口水滴落在制服上也浑然不觉,直到被一刺刀钉死在堑壕的胸墙上为止。
混乱的肉搏战成为了堑壕中上演的一处滑稽剧,马特在敌人的机枪阵地上插下了营旗,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向他射出一发轻易就可夺去性命的子弹,他又跳回了坑道中。
“杀了我吧!”一个士兵抱住了卡洛曼上尉的小腿,榴霰弹削去了他大半个身子,令人作呕的残缺躯体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祈求一发仁慈的子弹带走他。
出身军人世家的鲁佩图斯中校倒在了泥泞中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情,在这个瞬间里,他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了前三十七年的人生,直到最终天使牵起他的手指时,威廉·鲁佩图斯,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知何时,手里的狼牙棒变成了一杆敌人的工兵铲。马特一铲砍破了一个士兵的颈动脉后,才被喷溅而出的鲜血吓了一跳,原来人是真的会死的。
战斗工兵们开始炸毁敌人盘踞着的地堡,杀戮机器的高度发展让逃跑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向后逃去的敌人被士兵们像打猎一样轻松射倒,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铁壁防线在第三次攻势中宣告破灭,而与此相对应的,联军为这18分钟,为这300米的距离,付出了三万人伤亡的代价。
“曼尼!……”枪弹仍然在战场上横飞着,马特穿行于战场之间,他的排在冲锋中被挤到了战线的更北一些,也就无端地相互失去了联系,参加攻势的军人太多,以至于连散兵线也看起来像是密集横队,元帅们用这个国家最好的小伙子们的血肉之躯填出了一场短暂的胜利,将自己的书桌又向曼尼埃诺共和国的首都挪动了一尺。
“幹!”
在一个机枪阵地前,马特找到了本森中尉,或者是用军人准确的语言表达,五分之三个本森中尉,他踩中了地雷,下半身已经不见踪影,血液汇入别人的血池,变成了一条小溪向低洼处流去,在弥留之际,他看见了马特的脸。
“战争还真是…”
没人知道他对这个词最终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又是抱着什么样的遗愿离开了这个世界,许多人的灵魂飘荡在夏维戴尔远郊的这片土地上空,在离家数千公里的深空里相互搀扶。
“马特!”卡洛曼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后,“组织起你的人!你还有一场仗要打!别他妈的在这开追悼会!”
“曼尼和他的排呢?”马特仍然没有松开本森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只是稍微有些失神地看着卡洛曼。
“是你的排!听着!你的排!”气急败坏的卡洛曼冲过来揪住了他的衣领,周围的兵荒马乱中,士兵们仍然在向前冲去,踩着前人的血脚印涌入敌人战阵。
“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马赛厄斯!就算我现在死了!”卡洛曼拿着手枪抵住自己太阳穴,一副要自杀的模样,目眦尽裂,咆哮着,“我也要让我的连队看见夏维戴尔的钟塔!”
“上尉!”枪响覆盖了他接下来的怒骂,马特大声地回答着,声嘶力竭地回答着,“我和我的排将担任前锋!通过多特弗尔向夏维戴尔进军!”
“找到你的排!马赛厄斯中尉!”卡洛曼松开他,拖起本森的尸体安置到了一堵结实的沙袋墙后,阖上了他的双眼。
渺小的人类在战争中像一叶随波逐流的孤舟,即使是一个排,一个团,一个军,也终将被吞没,只是他们仍然有着自己的目标,自己的任务尚待完成。
无人区已经是过去式的词汇,马特一边穿过冲锋的第一波人浪,一边在橄榄绿的军服中寻找着自己的步兵排,他看见了正在往地堡里丢燃烧瓶的坎贝尔,看见了挥舞着手枪的C连军官,猎骑兵们仍然在最前线顽强地战斗着。
“曼尼!”马特终于看见了他,还有凯尔中士,他们在一堵断墙后向敌人射击着,此起彼伏的步枪射击动静,加上轻机枪的点射,构成了向撤退敌军笼罩而去的弹幕,山坡下,泥泞的烂地里堆满了被抛弃的物资与尸体,帐篷正无视雨水熊熊地燃烧着,代表医院的红十字也被一枚白磷弹付之一炬,无主的军马在枪弹横飞的战场上嘶鸣着,它们的主人早已逃向夏维戴尔。
“曼尼!我们得拿下左边那个小山丘!”
曼尼上士顺着马特的手指方向望去,一门架设在高地上的小加农炮正不停地向越过脊线的友军开火,爆炸将尸体和断肢抛下山坡,如果再这样下去,士气会迅速崩溃。
曼尼点了点头,虽然并不远,但是要仰攻一座防御良好的高地,也是一个颇为冒险的选择。
“一排!听着!咱们得拿下那个高地,为了我们身边的战友!”说完,马特捡起了一把卡宾枪,拉开枪栓检查弹药余量,才给了曼尼一个额外的命令,“曼尼,你联系一下二排的士兵,带他们协助我们的攻势。”
“没问题。”
“看到我们连的传令兵的话,让他告诉卡洛曼,三排在地堡群的位置。”马特嘱咐完,曼尼便压低了身形,一个冲刺离开了这处危险的坡地,让他一贯关照着的这个年轻中尉自己决定这排步兵的命运了。
“最好让我看看你的能耐,马特。”曼尼自言自语道。
淅淅沥沥的雨从阴云上瓢泼而下,湿滑的地面不再只有血污和烂泥,泥浆有时粘住了战士们的脚,有时又让他们滑倒在恶臭连天的烂泥地上,向高地的跋涉似乎并不顺利。
“陆战队的?”一队同样穿着橄榄绿制服的军官认出了马特的小队,这二十号人遇上了另一个同样试图进攻高地的一个友军单位。
“对,猎骑兵。”马特耳畔还回响着子弹飞过的嗡嗡声,帐篷和木箱虽然不能防弹,却在通往高地的小径上为他们提供的隐蔽物。
“好吧,陆军第三步兵师。”军官白色的手套已经被烂泥染成了黑褐色,倒是马特的皮手套保持了原来的颜色,“我们拿下这个高地,然后再说。”
马特笑了笑,有伙伴在,他也不再紧张了,没有命令,他们在吵闹的战场中安静地摸向了这处小山坡,直到敌人的轻机枪开始响起来为止。
“手榴弹!”凯尔大声提醒道,冲到阵前的一处掩体后,立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榴弹准确地抛入了敌人阵地,作为萨顿大学橄榄球队的预备队员,他投球的本事自然也是不需多言,只是这一投,他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暴露给了敌军。
“掩护射击!打出你最快的速度!”马特大声下令,凯尔想要从那架马车后活着回来的话,他需要所有人的力量。
从老兵那里学来的技巧救了凯尔的性命,士兵们食指和拇指捏着枪栓快速拉动,而中指则像钩子一样立刻扣下扳机,在这种特殊的动作下,配合MkVII型步枪设计合理的开闭锁结构,陆军和陆战队的士兵们共同上演了一起步枪压制轻机枪的精彩戏码。
一声爆炸结束了顽敌的抵抗,合众国的战士们端着刺刀冲上高地时,只有一个炮兵军官拔出了手枪,在他被打成筛子后,炮组也就自然而然地向他们投降了。
“我们还有进一步的作战任务,没办法接受战俘。”马特见高地已被拿下,向着那个军官开口道,“俘虏敌人的荣誉将由你来享用了。”
“祝你好运,中尉。”
“你也是。”马特点头,召集了自己的伙计们迅速在雨中滑下了山坡,在路旁的浅沟里建立了一个临时的阵地,等待三排与二排的到来,战场的纷乱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胜利者的部队也打散了顺序,各自为战,缺乏通讯之下传令兵们连身处火线也浑然不知,死尸在不停地增加。
马特听见坡顶那处高地传来一阵稀疏的枪响,片刻之后,他还看见,那些陆军的士兵们也排着队离开了山坡。
并没有俘虏这回事。
“和平时期儿子埋葬他的父亲,战争时期父亲埋葬他的儿子。”
——霍华德·坎贝尔中尉,1912年1月10日,夏维戴尔郊外。